娴妃吩咐的声音不大,却让众人都不由得一怔:寻只猫来?娴妃看见什么了?
然则出了长秋宫的宫人,除却一人去了驯兽司,另一人则是往成舒殿去了。如何回话,他心中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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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宫中,医女很快便到了,见了折枝手上的伤口也很有一愣。宫中有宫女宦官受了伤,旁人头一个想到的自是是否受了罚。是以那医女免不了小心地觑了一觑苏妤的神色,苏妤明白其意,平平淡淡地回了一句:“雪貂不小心挠的,还有劳悉心医治,别留了疤。”
那医女这才放心地领了命,颌首一福,道了一声:“诺。”便轻手轻脚地为折枝清理起了伤口。
子鱼和非鱼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它们自不明白自己做了怎样的错事,旁人又碍着皇帝和苏妤的面子,终是不好先拿它们怎么样。
佳瑜夫人始终轻蹙着眉头,看着苏妤的满面担忧,心底有些说不出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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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入殿时,见到的便是一众嫔妃各自静默而坐。偌大的一个椒房殿,除却折枝在被医女触碰伤口时发出了轻轻的吸冷气的声音,就听不到什么了。
在门口滞了一瞬,皇帝的目光定在了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上:“阿妤?”
轻声却有焦灼的一唤,让苏妤转过了身去,也让众人都抬头望过去,继而便一并行了稽首大礼:“陛下大安。”
“你伤到哪儿了?”皇帝一扶,轻问道,遂是认真打量她一番,却见她似乎哪里也没伤到,神色亦是如常平静。
“臣妾……臣妾没受伤。”苏妤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顿了一顿,复解释道,“是折枝受了伤……”
目光遂移向方才去禀事的那名宦官,语中有几分责备之意地道:“谁说本宫受伤了?平白让陛下担心。”
那宦官连忙跪地告罪:“陛下恕罪、昭仪娘娘恕罪。臣一时着急没说清楚……光顾着说雪貂伤了人……”
也就没再责怪他什么,皇帝免了众人的礼,瞟了折枝一眼,随口问道:“伤到哪儿了?”
“奴婢……”折枝低垂着首,手拢在袖中,一时未敢答话。娴妃轻轻一声喟叹,走上前去径自捋起了她的衣袖。几道殷红血痕呈与眼前,皇帝不禁一惊,又听得娴妃唏嘘道:“所幸不是伤了脸、所幸不是伤了昭仪,若不然,只怕……”
便不再说下去,其中轻重众人自然明白。
一时间周遭凝滞,良久之后皇帝叹息沉然:“来人,把那貂送去驯兽司去……”
“陛下。”皇帝的话刚说至一半,便被苏妤愕然打断。回看她一眼,皇帝温声解释道:“若日后伤了你怎么办?送去驯兽司,亦有人会小心照料着,不会委屈了它们。”
这算是极好的结果了。平日里,各宫养的宠物如是伤了人,拖去打死、溺死的居多,今日这尚留了一命,且有皇帝的吩咐在,驯兽司是决计不敢亏了它们什么的。
苏妤咬了咬唇,只喃喃说:“臣妾知道陛下是为臣妾着想,可臣妾只觉得这事……是个意外罢了,子鱼非鱼平日里都和折枝亲得很,玩玩闹闹的虽是有,却从不曾伤过人。”说着语声微哽,又央求说,“陛下也知它们有多离不开人……”
听至此,旁人不敢插话,佳瑜夫人却带着几分厉色道:“昭仪未免也太不懂事。本宫从前便说过,若是伤了人便不好了,如今已然是真伤了人,昭仪如此也太不分轻重。旁的不说,便是宫中的驯兽司里,又有哪个不是过得好好的?昭仪就非要陛下再为你松个口么?”
听似就事论事,细想之下,实是明里暗里责怪苏妤不识抬举。仍是没有旁人敢多言什么,惟娴妃轻笑说:“夫人这话便过了,昭仪平日里和这两只小貂亲近,目下舍不得也是有的。”遂向皇帝一福,又说,“且臣妾听着,方才昭仪有一句话说得更是有理——这两只小貂平日里玩闹归玩闹,从不曾伤过人。便是把手搁到它们面前,它们也不咬、不挠一下,今日这事……臣妾怕有旁因。”
“旁因?”皇帝微有一怔,“娴妃何意?”
娴妃便看向折枝,温柔笑说:“折枝姑娘把方才的始末再说一遍,陛下便知道了。”
莫说皇帝被娴妃这番神秘兮兮搞得愈发不明就里,连折枝也是一副不明其意的样子,只得依言说:“方才昭仪娘娘饮茶时失了衣裙,夫人便吩咐服侍娘娘更衣。奴婢取了那湿了的衣裙出去,想着叠上一叠方便拿回去,便铺在步辇上叠了。子鱼非鱼本在步辇上睡着,不知怎的忽然就醒了,继而就如疯了一般扑了过来,奴婢躲闪不及,便伤了手……”
语至此,皇帝终是听出其中确有蹊跷。才要开口,正巧去驯兽司寻猫的宫人也回来了,手中抱着一只通体洁白的猫。
子鱼和非鱼一见,立刻兴奋起来。跑过去就要和那猫玩,去被皇帝和苏妤不约而同地拎了起来,搂在怀里,苏妤轻喝了子鱼一句:“好好待着。”
皇帝则回身将非鱼交给了徐幽,抬眼看向那猫,听得娴妃问那宦官:“可是本性温和么?”
那宦官回说:“是,臣特意问了,算是目下驯兽司里最温和的一只。”
娴妃点了点头,继而转过身去,走向那堆苏妤方才换下来的衣裙。不仅是湿了,有些地方还被挠出了明显的爪印,可见是穿不得了。却没多理那衣裙,娴妃解下了宫绦上的两枚香囊,宦官见状便放下了那猫。娴妃在那猫跟前小心地伸出手去,使那两枚香囊直垂到它面前。不过片刻,便听得那猫机警地一叫,继而伸爪子便抓向香囊。娴妃向后错着步子、一下下抻着那香囊上的挂绳,猫却不依不饶,一路直追着香囊跑,又抓又咬的,如同拼了命一般。
众人愣住,就算原本听了折枝的话仍不明白什么意思的,见状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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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已差不多,宦官便上前将那猫抱开了。一时间那猫仍有些不甘心似的继续挥舞着爪子——若不是驯兽司将猫的指甲都修得伤不了人,这位宦官手上大概也免不了要多几道抓痕了。
娴妃将那香囊拿在手里,笑而端详说:“瞧着确是让动物癫狂的东西了,若是哪天昭仪带着这东西莫名其妙地被伤了,真是冤得很。”说罢转过身子,看向候在一旁的医女,伸手便将那香囊递给了她:“有劳姑娘帮本宫看看,这用的是什么香,怎的有这样的奇效?”
那医女带着几分疑惑之色接过香囊,心中暗觉既能让猫如此发疯,难不成是荆芥①?可又没听说过荆芥对雪貂也有用的……
凑到鼻边一嗅,那医女神色立变。神色错愕地滞了一滞,慌乱地拜了下去,惊得连声音都有些变了:“陛下……可否……可否准奴婢将这香囊拆开一验?”
皇帝听言也不禁面色一沉,便点头准了。宫女取了剪刀来,香囊被剪开,那医女将它搁在案上,拨开其中的香料——在那各色的香料中,两颗褐色的小珠很是显眼。
医女认认真真辩了一分,有些惶然地望了一望苏妤、又望了一望皇帝身边的徐幽,后者催促道:“究竟是什么,还不快如实说?”
“……诺。”急忙一应,那医女平复了一番情绪,跪地禀道,“陛下,这是……麝香香饵。”
麝香香饵。
苏妤耳闻周遭骤然间一片猛抽冷气的声音,定了定神,蹙眉道:“既是麝香,为何子鱼非鱼、还有方才那猫都会如此发狂?”
医女一叩首回说:“因麝香取自于麝,属动物香,人不觉得有甚特殊,雪貂、猫等物却自然对此甚为敏感,只道是见了同类一般。故而……方才那猫会有此反应。”
就像林中的各种兽类追逐嬉戏,那样的气味,大抵确是只有它们辨得出来。
苏妤一颌首,遂又继续问道:“即便如此,那这香囊本宫日日带着,算起来已有月余,怎的平日里都无事,偏生今天生了效?”
“娘娘看这香饵……”那医女说着举起双手,手中将那香饵轻轻一搓,掌心里便留下了一道褐色的痕迹,她续言道,“这麝香罕见,味道浅淡不易察觉。但方才浸湿晕开、味道自然也就重了许多,故而雪貂一闻便知。”顿了一顿,那医女叩首又道,“娘娘恕奴婢多句嘴……这香囊若是娘娘日日带着,还请娘娘速请太医来看看才好。这香味道不重,却是很伤身的。”
其中之意便很明白了。方才众人虽是大抵猜到了其中因果、却又都没有猜中——众人都到是有人用了什么会使雪貂发狂的香害苏妤破相,如此看来,折枝被抓伤不过是“歪打正着”,这人实际上是想使苏妤不能有孕了。
“这香囊……是谁给你的?”皇帝问苏妤。
苏妤的回答,一如她刚发现这香囊玄机的那一日时,娴妃问她香囊来自何处时一样:“臣妾知道这些东西易被动手脚,除却尚服局每月按例送来的,从不敢用旁人所赠。”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①【荆芥】说荆芥大家也许不清楚……但说“猫薄荷”估计就都大悟了吧……恩,别称,有说“荆芥”有说“假荆芥”的……
②动物真的会对麝香之类的动物香敏感……我家猫和狗就是…………还有……之前朋友送了一条狐皮的围巾,刚拿回家搁床上,我家猫就跟它打起来了……对!打起来了!Σ(っ°Д°;)っ#然后那条围巾就阵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