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半明(1 / 1)

“阿梨!”苏妤忍不住一喝,止了娴妃的话。娴妃噤了声,苏妤凝睇着她直摇头,“我没事了。”

那事便莫要提了。

娴妃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可她也知道,这么多年来,苏妤的梦一直都在。今日皇帝若真不怪便不提也罢,但若之后再出了类似的岔子,是个人便免不了要多心的。

凭皇帝目下对苏妤的宠爱,便是知她有这种异术也不至于赐死;可如是次数多了,等皇帝本就生了疑,后果如何便更加不好控制。

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在这样的时候,其中利弊愈发明显。

思忖良久,娴妃未再看苏妤,端端正正地朝皇帝福□去,轻缓道:“陛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自会斟酌好言辞,尽力不让皇帝为此对苏妤生厌。可就算皇帝知情后嫌隙难免,这话也非说不可。

“阿梨……”苏妤无可置信地看着她,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心中自是不肯去想连娴妃也要害她,可那样的事……她为什么要告诉皇帝……

皇帝轻一点头,复又回过身来,请抚了抚苏妤的额头,温言道:“朕去去就回。你好好歇息便是,不必多想什么。”

此时的贺兰子珩觉得,娴妃能告诉他的最差的情况,也就是苏妤确是重活一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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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和娴妃离开了寝殿。苏妤躺在榻上,觉得浑身都冷极了。她没想到娴妃会在此时把事情挑出来,更不清楚皇帝听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无论宫中还是民间,都对这样的“妖术”很是忌讳,难不成她上一世被误会了一世、这一世还要死在上一世的记忆上?

或者……便是不死,还会遇到什么?

失宠?回到从前的境地去?苏妤出了一身冷汗,若是皇帝因此对她生厌,只会比从前更厌,从前他的态度已让她吃尽了苦头,这一次……

失宠也还罢了,是不是还会牵连到苏家?父亲、苏澈,上一世他们死在了这一年的秋天和她没有关系;这一世,是要因她而死么?

无助感透骨,生生地激出泪来。

“娘娘……”折枝看得微惊,全然不知苏妤是怎么了、更不知娴妃这是要对皇帝说什么,想劝也无从劝起,默了一默,只能说,“娘娘大病初愈……莫要动气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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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子珩踏进殿门,看到的便是苏妤侧躺在榻上,缩着身子,双臂紧紧拢着被子,可见是心里害怕。眼见折枝在旁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皇帝挥手命旁人皆退下的同时又对折枝说:“折枝,你也出去。”

“陛下。”折枝回身一福,纵是再不放心苏妤,眼下也只能听旨。

皇帝步履稳稳地走向床榻,苏妤抬了抬眼,目光空洞极了。身上仍是酸痛阵阵,苏妤挣了一挣坐起身来,忍着泪口不择言地解释道:“陛下……不是娴妃娘娘说的那样……”

贺兰子珩在榻前站稳了脚,挑眉问她:“那是怎样?”

“臣妾只是……只是一时梦魇……”苏妤说着下唇紧咬,心中也知这样的解释很是无力。

“嘁”地一声轻笑,皇帝敛身坐了下来,拇指在她脸上一拭泪痕,笑道,“多大点事?你吓成这样、娴妃也说得小心,你自己告诉朕不就得了?”

苏妤微愕,只觉皇帝的反应也忒平静了些,这么容易便接受了这事?

贺兰子珩瞟了眼案几上冒着热气的药碗,随意问她:“什么时候送进来的?”

苏妤木讷地回道:“刚才……”

刚才皇帝和娴妃出去的时候,宫女送了药进来,见了她的样子连话也不敢说一句,折枝更是忙不迭地吩咐那人退下,一时也不敢劝她吃药。

“趁热喝吧。”皇帝一笑,端起药碗来,一壁吹着一壁又笑道,“别一惊一乍的。娴妃早知道这事,这些年不也没把你当个怪人看么?怎么到了朕这就不行了?”

听他口气确是浑不在意的样子,苏妤才微微松了口气,怔怔地看着他不言。皇帝兀自舀着药吹着,俄而自己用嘴唇碰了一碰尝了一口,随即眉头一皱:“好甜。”

……好甜?

苏妤一时未能回过神,皇帝看向她认真道:“真的,不信你尝尝。也不知这什么方子,甜成这般。”

皇帝递了药碗过来,苏妤讷讷地伸手接过、又低头讷讷地喝了一口……

登时苦得神思骤然清明!

黛眉蹙了半天才慢慢舒缓开,心中的一切疑虑倒是也随之不见了。皇帝看着她的神情忍笑问说:“你每回发愣的时候,是不是都得找点什么激你一下才回得过神来?譬如极苦、极辣的东西?”

她才没这毛病……

苏妤闷闷地喝着药,心中是虚惊一场之后的庆幸,任由皇帝如何调侃她也认了。

一碗药喝完,药碗刚搁下,一颗已然去了核的话梅便递到了她嘴边。苏妤微启朱唇含进嘴里,一边品着那甜味,一边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问皇帝:“陛下当真不在意么?”顿了顿又说,“不怕臣妾是什么妖女祸国?”

“妖女祸国……”皇帝琢磨了一番这四个字,反问她道,“你知道妲己么?”

苏妤点头:“知道,如何?”

“嗯,妖女祸国,好歹得长成她那样吧。”遂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有几分藐视地道,“就你这点姿色,真是‘妖女’也不足以‘祸国’——光和妲己同姓没用。”

“……”不想则罢,这么一想,她还真是跟苏妲己同姓。

看苏妤破涕为笑,皇帝心里也放心了些,但见苏妤眉目一转,低首笑说:“谁说臣妾光和苏妲己同姓了?”

皇帝怔道:“不然呢?”

“妤和妲还同旁呢!”苏妤严肃道。

贺兰子珩抬了抬眉毛,复又拿了颗话梅给她:“妤己姑娘,你再来一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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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侧殿时,听娴妃说罢苏妤这些年来梦境的过往之后,贺兰子珩反是松了口气。不管怎样,那些梦就算是老天有心让她看到自己的命数又如何?既不清晰,他明明白白地让她知道此后不会再应验便是。总归好过和他一样重活一世、带着完完整整的记忆,有着分分明明的爱与恨。

娴妃又说:“姐姐这些年过得不易。明知下一步要碰上什么,却还是得走下去。陛下记得她在炎夏被叶氏罚跪那日么?就连那件事,她也是先在梦里看到了些影子,却还是避不过。”

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贺兰子珩心里有些发闷,他全然不知道,上一世的苏妤是不是也一直有着这样可怕的梦魇。如若是有,那才更可怕,不同于这一次因为他的重生而有了种种的“不应验”,上一世她如若也有这般的梦魇,便是一次次地应验,从生到死。

那是怎样的痛苦。

贺兰子珩犹有惊意地一声叹息:“朕知道了。”俄而又对娴妃说,“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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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妃告诉他的事虽是比他的猜疑要好上许多,贺兰子珩仍是不得不多留份心——不说别的,既是梦魇了这么多年,苏妤信梦必定比信她多。

而从娴妃那里听来种种例子,贺兰子珩知道苏妤梦到的多是原该走的种种、而非他重生后改变的种种。

如此说来……他先前和她担保的不动苏家,她大概也没信多少吧?

无声一叹,贺兰子珩说不清心里是喜多些还是忧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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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是喜是忧。”同娴妃一起品着茶的苏妤,毫不注意仪态地环膝坐着喟叹道。

娴妃倒是正坐得规矩,悠悠说:“有什么可忧的?这层窗户纸捅破了、陛下又没怪你,你也省得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掩饰什么了,省事省心。”

“省事省心。”苏妤轻声一笑,缓而摇头,“在宫里,哪有那么容易省心的?何况……还有苏家,有时候想想都累。”

“那是你想太多了。”娴妃便也不顾仪态了,身子向前一倾,用胳膊支了桌子,双手托腮道,“你忘了你和陛下是夫妻了么?——即便现在不是,他不是在用这份心对你么?夫妻嘛,少点隐瞒就必定比多点隐瞒要好,没有理由。”

苏妤微微蹙眉:“听着倒是个理。”

“本就是理。”娴妃又笑道,“我看这样就挺好,你和陛下好好过你们的,苏家便是再不长眼……”娴妃说着一滞,觑着她的眼色悻笑了一声,“我不是说苏家不好……总之便是你父亲再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陛下顾念着夫妻之情也会给苏家留条活路不是?反倒是若总小心谨慎得事事隐瞒,陛下总有厌了的一天,到时候,苏家才真是死路一条呢。”

娴妃总是很懂这些大道理。诚然,她并不知苏妤是重活了一世、如今面对皇帝时的心情也早不是仅有梦魇时那样简单。但即便如此,这些话也还是在理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要倚仗着皇帝在后宫活下去,苏家更要倚仗着皇帝与她的情分求得个活路。

“其实很多时候,你都大可不必担心那么多。”娴妃微笑着直言说了自己的看法,“便是为了苏家,你忧心的也太过头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大约在不久的将来,娴妃会后悔说了这件事的。

——这不算剧透,对吧?【挠头】

提前发个公告算是监督自己:不出意外……这周末一定会加更!!!【咬牙】【牙碎了】【要去补牙于是加不了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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