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去个不起眼的小馆子吃面险些丢了命,苏妤想着便后怕,贺兰子珩更觉懊丧不已——头一回带苏妤去看风景,她晕了;第二次去吃面,差点死了。
沈晔在十几日后到了祁川接手了这桩案子,苏澈便告辞返回映阳了。这事皇帝一直压着不提,除却他们几人外,鲜有人知道什么,后续的事便是连苏妤也不清楚的。此时见沈晔亲自到了,心中方知此事必不简单,心下难安地去问皇帝,皇帝却不肯让她多知道,拐弯抹角地岔开了话题,说到了开酒馆的那对老夫妇。
如此一提,苏妤倒也当真好奇——那老妇进过宫不算稀奇,何以让皇帝都对她见了礼?
她一番追问不要紧,正好合了皇帝的意,温和笑说:“日后常来正暸殿,朕给你讲故事,如何?”
当日给她讲了第一回,说那对夫妇的故事传得甚广,民间甚至有文人为他们著了书,名曰《燕东侠》。皇帝讲得声情并茂,苏妤听得出神,正到了要紧的地方,皇帝却不讲了:“朕还有事,明天继续。”
“……”苏妤一时很是气恼,又不好让他误了正事,只好蔫蔫地告退。临走前倒是问了一句:“宫中可有那书么?”
皇帝道:“有啊,锦都和祁川的御书房都有,娴妃那儿也有。”苏妤刚想开口同他借来看,他却已然道,“别要,不给你。”
给了她,她岂不是要天天闷在自己房里看书,还有他什么事?
于是苏妤只好垂头丧气地告退了,眼看天色已晚,便想着次日去找娴妃借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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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正在亭子里纳凉的娴妃忽地等来了旨意。大监徐幽亲自来传的旨,一见那明黄色的丝帛卷轴,娴妃便肃然拜了下去。徐幽打开那卷轴,一声不自在的轻咳,遂如常沉稳念道:“上谕……”
然后又不自在地顿了片刻。
娴妃略觉奇怪地抬了抬头,徐幽怎么都觉得这旨虽是皇帝下的,但他若这般读出来,让旁的宦官宫女听了去,他这大监日后便也毫无威信可言了。
是以挥手让一旁的宫人们都退下,徐幽清了清嗓子才又读道:“上谕……娴妃,那套《燕东侠》万不可借给云敏昭仪,朕有要事,钦此。”
“……”娴妃一时觉得,要么是徐幽假传圣旨了,要么是皇帝失心疯了。
罢了,倒是言简意赅,不就是一套书么?还专程下道手谕,她不借就是了。
镇静从容地叩首下拜:“臣妾遵旨。”
如此,当苏妤翌日晌午来找娴妃借书一阅的时候,娴妃想了一想,继而认真地告诉她:“《燕东侠》?那书我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败兴而归。
如皇帝所愿,之后苏妤便不得不每天找他“听书”去,也算弥补了前两次出宫均出现意外带来的尴尬。一众御前宫人不禁觉得每日总有那么半个时辰,殿里的景象极其奇怪——皇帝讲故事讲得绘声绘色,云敏昭仪听得全神贯注、两眼放光,旁边时不常的还蹲着两只小貂一起听,能不能听懂就不知道了。
御前哪个宫人都不聋,皇帝给苏妤讲故事的时候他们不想听见也能听见,是以若是哪一日断在了极吊人胃口的地方,大监徐幽就会面临大家次日都想抢着当值的情况。
徐幽不禁长叹:怎么这两年,皇宫越来越不严肃了……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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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东侠》的故事讲到第八回的那晚,楚氏怒气冲冲地进了苏妤的寝殿。苏妤正品着茶回味着故事、连带着猜测后续剧情,抬眼看了看她,抿笑道:“楚充华?稀客。折枝,上茶。”
“苏氏……”楚氏面色发白,冷涔涔地盯了她许久,俄而颤抖着抬起手来指着她斥道,“你敢害楚家……”
“害楚家?”苏妤微一愣,继而倒也反应过来她大概是在说什么,“你是说本宫在外被人下毒那事?听说了些,好像是和你楚家有些关系,但那也是你们害本宫才是,何来本宫害楚家?”
“你早就知道……”楚氏怒意不减,行上两步又道,“我听说了……你梦到过,你早就知道这些事,还是由着它发生,你早就想除楚家对不对……你根本容不下本宫!”
楚氏很有些歇斯底里,苏妤听得一愕,并非因为楚氏在这里给她胡安罪状,而是……楚氏怎么会知道那些梦魇的事?
目下,宫里应该只有三人知道那件事,娴妃、皇帝,还有她自己。
“你个妖女!”楚氏怒骂,“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对不对!怨不得陛下突然待你好了、怨不得叶家会被抓了那么多把柄……你早就看得到!你早就有算计!”
“谁告诉你的?”苏妤森冷地逼问她,“谁告诉你这些的?”
“是我恨你……是我要害你!你凭什么拖上楚家!”楚氏喝问。
苏妤平静了两分,心知楚氏现在比她激动得多了,而她和楚氏所关心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如此争下去也难有什么结果,苏妤忖度片刻,顺着她的话道:“我拖上楚家自是因为知道你不可能放过我,我跟你说了我没害你的孩子你又不信。”说着轻轻一笑,“斩草除根么,不连你楚家一起动了我怎么安心?”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承认得这么容易、这么透彻,楚氏反是惊得向后退了半步,缓了一缓道:“你……”
“是,我早就看得到那些,每一天要发生什么我都看得到。”苏妤一边说得神乎其神,一边觉得真多亏了这些天去听故事,让她如今说起来也能“声情并茂”,“你若心中不快,就去闹得人尽皆知便是了。反正陛下也知道我那些梦,你去传得人尽皆知,六宫上下就更会觉得一切都会按我的梦去走了。”她说着轻松地笑了,“我倒看看你楚家怎么逃过一劫。”
目下要紧的是把楚氏吓住、让她闭嘴,不然她这“妖术”的事传遍了六宫,怕是连皇帝也难给她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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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虽是怒不可遏,但见她这般说得不疼不痒、仿若一切皆在一手掌控之中,惧怕之下反是不能再说什么,愤然离开。
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苏妤终于出了一身的冷汗,叫来了折枝,将梦魇的始末、以及娴妃同皇帝说了的事皆尽告诉了折枝,最后道:“宫中本不该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事,楚氏却拿着这事来质问我。你小心地去查查,是谁透的风声。”
自不是她自己说的,又觉得皇帝知道轻重,但……更不希望是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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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毒直接下到了昭仪碗里、还是当着皇帝的面,禁军都尉府上下不敢怠慢,又有沈晔坐着镇,每一个细节都翻来覆去地审。结果倒是真没牵扯上楚家太多,似乎只是楚氏一个人的意思。
这样的结果,却让沈晔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不说别的,皇帝突发奇想带昭仪出宫去,可见是不可能提前让六宫都知道的。据说那地方皇帝不曾去过、昭仪也不曾去过,连大监徐幽都说从前听也没听说过。可楚氏就这么快的安排好了人、不着痕迹地把砒霜下到了苏妤碗里……
她一个充华是后宫嫔妃,又不是江湖游侠,哪来的这么大本事?
总不能是“夜观天象发现皇帝会带昭仪出游”吧?
难不成……帮着她做这事的不是楚家、却是别的世家?
沈晔一五一十地将此事同皇帝说了,等着皇帝定夺。皇帝也不免皱了眉头,沈晔所疑有理,可正因有理,此事才棘手了——大世家不少,若说争权,估计谁都想争。但总不能随随便便地去查,一来会弄得人心惶惶,二来这也实在太费人力。这么没头苍蝇似的一查下去,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查个明白。
皇帝便问沈晔:“这些日子审下来,可有牵扯哪家么?”
若是要查,自是该先查有所牵扯的。名正言顺不说,一查一个准的可能也大些。
沈晔默了一默,却沉然应道:“并无。”
“……”更难办了。
皇帝一叹,又说:“那就先查在祁川权势大些的世家。”
沈晔刚应了一声“诺”,转念一想又道:“可是……夏家一则和楚家不睦已久,大抵难以联手;二来,夏家虽是在祁川一地势力大些,却没本事把手伸进宫啊……”
便又均是默然沉吟。
苏妤静静听着,心中也是反反复复地把各大世家都数了个遍。有权有势、又能把手伸进宫的……
蓦地想起楚氏那日的质问,苏妤心念一动,抬了抬下颌轻道:“陛下……臣妾心中有个怀疑,却不知查得查不得。”
皇帝和沈晔俱有一愣,沈晔正查着这案子自是更急一些,忙问道:“谁?”
苏妤心下仍是矛盾着,俄而取了案上的毛笔,蘸了墨,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字给皇帝看。
皇帝见字怔然,并未直接告诉沈晔,只问她:“为何?”
“因为……”苏妤颌首淡漠道,“那日她告诉陛下的事,本该只有陛下、她与臣妾知道,楚氏却知了情。”
皇帝长沉了口气,思忖片刻,终将那张纸交给了沈晔:“先查这家。”
沈晔上前接过,低头一看,手上陡然一颤,险些将那张纸撕成了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预告】不要因为娴妃的“倒戈”急着打负┭┮﹏┭┮判个死缓明天再议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