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若为民除害,咱家是害,五郎又是什么?”梁内监咳喘不已,恍若鸡皮的爪子握住甘从汝的手腕,艰难道:“五郎,你仔细想想,康平公主必定是要叫韶荣驸马顶罪,与她,惹上官司,不过是换个驸马那样简单,但对咱们……太后又非不听人言的昏君,她……”
听梁内监将萧太后比作君,甘从汝手上的力气当即又大了一些。
“老爷、老爷,一群乱贼打上门来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跑来道。
甘从汝手上的鞭子又紧了紧,梁内监虽呼吸不畅,却挥了挥手,示意管家莫将甘从汝放在眼中,他笃定甘从汝不敢当真对他做什么。
管家见梁内监挥手,令护院们好生看着,又向外去,叫人挡住甘从汝召唤来的一干浪荡子弟、鸡鸣狗盗之辈。
“五、五郎……”梁内监此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甘从汝手上紧了又紧,眼瞅着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们围了过来,嘲讽道:“梁公公的孝子贤孙,比旁人家老爷的还要多。”
那群公子哥正是梁内监的义子,此时一堆油头粉面的人将甘从汝团团围住,个个摩拳擦掌,等甘从汝懈怠时,便将他们干爹救下来。
“五郎,干爹素日里没少替你通风报信,他年纪大了,你手上轻一些。”梁内监的大儿子道。
甘从汝心知这群干儿子,正是替梁内监办那些阴损事的走狗,当即道:“快些将解药并岳太尉的儿子叫出来,不然,今日甘某就要了这老阉狗的命。”
“五郎手上轻一些。”众儿子们赶紧道。
甘从汝手上一丝也不放松,见那老太监不挣扎了,当下拿着剑鞘向他腿上打去,“想装死?”
梁内监吃痛,不敢再装昏厥,两只手扒着脖颈上的鞭子,心下发狠道:若能躲过此劫,定要叫甘从汝不得好死。
“秦少卿来了。”有人遥遥地喊了一声。
梁内监心内冷笑,看甘从汝无凭无据就来他府上要人要解药,该如何跟旁人交代。
甘从汝当即拖着梁内监向正房里去,待进了房中,令房中婢女出去,这才将梁内监放开。
梁内监摸着脖子,咳嗽两声道:“五郎,有话好说,不然,又惊扰了太后……”瞧见甘从汝去拔剑,当下吓得一哆嗦,“五郎,你……”终于从甘从汝眼中看出杀气,不禁哆嗦了一下。
甘从汝拔了剑出来,冷笑道:“梁公公,你先走一步,甘某随后就跟上。”想他自诩可文可武,却终归没有个用武之地,即便是一心辅佐皇帝,待皇帝亲政后,也未必不会顺应文武百官之心,将他这外戚中的佼佼者处之而后快。既然如此,先弄死梁内监,也算是够本。
甘从汝想着,当即便举剑去刺。
梁内监忙闪躲开,大呼道:“五郎三思,夏刺史告的又不是只有咱们两个,那韶荣驸马焉会不想法子从这案子里脱身?兴许就是他动了手脚也不一定。”
“莫管那些不相干人了,总归今日,便是你我二人共赴黄泉的时候。”甘从汝挥剑便砍。
梁内监后悔方才大大方方地在甘从汝面前露面了,他只知道君子洞口不动手,却忘了,甘从汝算不得君子,那一剑砍得他肩头一声钝响,随后胸前便湿成一片。
“啊——”梁内监迟钝了一些,才叫出声来。
“干爹!”门外人踹开门,闯了进来。
秦少卿也被人簇拥着过来了。
“五郎,你先放下剑。”秦少卿眉头紧皱,果然甘从汝又肆无忌惮地行事了。
“放下剑前,也要先弄死这老太监。”甘从汝在梁内监呼痛时,又用鞭子将他禁锢住,提着佩剑,压根不将秦少卿的话放在心上。
“五郎,这时候,你万万不能惹怒了太后,再罪上加罪。”秦少卿又道。
一群太监的义子们连连附和秦少卿的话。
甘从汝攥紧了鞭子,一再用力。梁内监再次喘不过气来。
“解药和人,给不给?”甘从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秦少卿心下纳闷解药和人是怎么回事,但看出甘从汝这是不计后果的背水一战,当下又替他担忧不已,心叹他这不管不顾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收敛起来。
梁内监终于明白甘从汝是个不怕死的人,他压根不管此举会不会激怒太后,当即勉强地点了点头。
“那就去骆家,等人醒了,人放回来了,我再送你回来闭门思过。”甘从汝提着梁内监,当即向外去。
梁内监匆忙间,对义子们摆了摆手。
“五郎,天佑职责所在,不能叫你挟持梁内监出去。五郎快些放了梁内监,随着我回郡王府闭门思过。”秦少卿拦着甘从汝,巴望着他亡羊补牢,原本太后令甘从汝闭门思过,他不仅不遵命,反而来梁内监府上闹事。便是太后再怜惜她这外甥,也总有情分耗尽的那一天。
“走。”甘从汝提着梁内监,擦着秦少卿的身子走出门外,“……我巴不得去岭南呢。”
至少去了那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能叫旁人不提起他,便往外戚二字上想。
“跟上,不要逼得太紧,免得伤到了梁内监。”秦少卿摊开手,即是对自己人说,又是在叮嘱梁内监的一干儿子们。
甘从汝一步步拖着梁内监出门,将他横放在马上,当即又纵马向骆家去。
天色已黑,大街上只有些许几个人脚步匆匆地往家赶,甘从汝挟着梁内监,在秦少卿照应下,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居德坊、骆家门内。
进门后,因甘从汝拖曳的人乃是大名鼎鼎的梁内监,唯恐梁内监记仇,骆澄父子三人战战兢兢,比梁内监还怕甘从汝手上的力气使大了。
“解药呢?”甘从汝问。
紧跟而来的梁内监大儿子,当即塞了一丸药给骆澄。
骆澄先疑惑不解,随后赶紧将药丸递给骆得意,叫他速速拿去给骆得意吃。
“人醒了再来报。”甘从汝道。
梁内监歪坐在地上,微微张着嘴喘气,心道果然秦少卿跟甘从汝是一伙的,竟然看着甘从汝作践他,也不上前救人。
秦少卿远远地站着,来来回回去看甘从汝,冷不防听侍卫在他耳边说:“门外来了十几个龙津尉,属下已经叫人在门外拖延,但料想那十几人是奉命来‘请’敏郡王回府闭门思过的,不好摆布。”
秦少卿还不曾说话,果然瞧见个龙津尉统领走上前来道:“我等奉命来请敏郡王、梁内监各自回府,若敏郡王、梁内监抗旨不尊,我等只能强行将郡王、内监带回府内看押。”
“五郎!”秦少卿着急不已,原本只是闭门思过,却不曾叫人看押,此时却……
“五郎,你瞧,太后生气了。”梁内监心恨甘从汝听不进人话。
“不等一个醒来,一个放回来,今日甘某就当为民除了两害。”甘从汝心下茫然,只觉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
“秦少卿,此事已经被我们接管,你只管办自己的差事去吧。”龙津尉出口,便要打发秦少卿走。
秦少卿紧紧地抿着嘴,只得离去。
龙津尉原以为将太后的意思传达了,甘从汝就会听话,不想他还是一意孤行,暗叹难怪太后会厌弃了他。
在堂中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后院里传来骆得计清醒过来的消息,又等了许久,才有张信之来报岳太尉的儿子回来了。
甘从汝丢开禁锢梁内监的鞭子,梁内监捂着肩头,狰狞着面孔道:“五郎,咱家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做这些与你不相干的事。莫非,你做了,旁人眼中,你就不是个靠着裙带一步登天的纨绔子弟了?你以为,就有人将你当正经人了?”
甘从汝手上挽着鞭子,开口道:“你绑架了朝臣之子,还是想想如何向太后请罪吧。”当下转身向外去。
骆澄父子赶紧跟上,胆战心惊地将这一群煞神送出去,便急赶着去看骆得计怎样了,瞧着骆得计眸子无神地躺在床上,当下放了心。
“父亲,敏郡王是为了……七娘吗?”骆得意百思不得其解,不解敏郡王怎就肯兴师动众地给骆家求解药了。
“大抵是吧。”
甘从汝、梁内监、大理寺、龙津尉的人通通来了骆家门上,此事自然惊动了满府上下。
梨雪院里,夏芳菲正将写着自己八字的小人递进烛火里烧掉,便见雀舌与有荣焉地闯了进来。
“冒冒失失的。”柔敷依旧看不惯雀舌。
雀舌冲柔敷吐了吐舌头,当即挨近夏芳菲道:“七娘,听说敏郡王为了给你找解药,冲冠一怒,把只手遮天的梁内监抓来了。”不管后头梁内监如何报复敏郡王,可他这份心意,委实叫人感动。
“又不是我病的,什么叫给我找解药?”火舌舔到手指,夏芳菲连忙将指尖上的黄纸丢开。
“可敏郡王以为是你呢,府上都说,敏郡王对七娘情深似海,连这会子被看押起来也心甘情愿呢。”被个位高权重的人看重,在雀舌眼中就是莫大荣幸。
夏芳菲一呆,顿觉她的霉运还没过去。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