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下车的地方是个三岔路口,一条往东北边,一条往西边。
沿途分散着几户人家,皆是大门紧闭,看样子都是正月里走亲戚去了。
容老头也不急着走,双手叉腰,指着这处地方说:“这个地方叫王老郢,”又指了指汽车开去的西边说:“那个方向到松谷县,这条路通彭县的县城,火车站就在那头。”
容老头说话的功夫,男人已经走了,容晓蓉看他一手拎着公文包,另一只手抬起,应该是在看时间,脚步匆匆,朝东北边而去,很赶的样子。
容老头说:“咱们这样吧,要是能买到今天去a市的火车票咱们就连夜赶过去,要是买不到,咱们就在县城歇一晚。”
容晓蓉仍旧是军大衣,帽子围巾裹的只露俩只眼,她说:“从这里到火车站大概要走多久?”
容老头抬头看看天,又看看脚下的路,说:“若是平时呢,有老乡赶着驴车经过,说几句好坏,老乡愿意载一程,很快就到了。但现在正月里,即使有老乡赶着驴马车经过,也都是走亲戚的,肯定大人小孩挤了一车。现在这路不好走,咱们赶过去估计要个把小时吧。”
容晓蓉站住不动了,内心的表情是个大写的——“哭”字。
容老头回头看她说:“怎么啦?”
容晓蓉扶额,看着脚底下咯脚的石子路,笨重的胶鞋,沉声道:“老同志,听我一句劝好吗?”
容老头眼巴巴的瞅着她,一脸紧张。
容晓蓉叹气,继续道:“临出门的时候我就劝过您,叫您不要带这么多东西,您不听,您说路好走,您用不着担几步路,我就随了您。可是您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一路走来,拖拖拽拽,您都快七十了吧?您真当自己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呢?听我的,没必要的就丢了吧。放在那些人家门口,权当送人了。”
容老头表情一松,哈哈大笑,“吓了我一跳,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呢。没事,没事,庄稼人,有的就是力气,等到没力气了也就该进棺材了。”言毕,仿似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有力气,担起重物,竟小跑着走了。
容晓蓉一脸的无语,气的一跺脚,“哎呀!烦死了!”声音有些大,脆脆的,颇好听。
她从来都是个很会照顾自己的人,不会让自己受苦,更不会随便给自己找事,以她的观点来看,成年人,就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就像这容老头这样的,他不听劝非得选择带这么多东西,所以他要受累是他自找的,但是容晓蓉又无法真正做到置身事外,因为容老头对她是真的好,掏心掏肺的好,这让她很烦躁,即使她不需要。但问题是,他既然对她好,她就无法做到冷漠淡定,她是没力气替他分担的,可见他受累,她的心里会不舒服。
容晓蓉很快就追上了容老头,却理也不理他,走在他前头,生闷气。
“小妮子,这怎么还气上了呢,”容老头十分的不理解。
走不多时,却见之前见过的那个男人站在路沿上。
容晓蓉从他身边走过,却听他突然开口,“大爷,您这也是去彭县火车站?”声音有几分沙哑,却十分有力。
容老头笑呵呵的说:“是啊,小伙子也去?”
男人笑了,“我刚才看您带这么多东西,还当您就住在附近,原来咱们是同路啊。”
这之后容晓蓉就听到身后传来容老头着急忙慌的说:“哎,哎,哎,小伙子,你这是干嘛?你快放下!放下!”
容晓蓉不知出了什么事,猛的一下转过身,就见那男人已然将容老头的行李挑在了肩上。
容晓蓉走在他们前面,这一回头就看清楚了男人的脸,肤色偏黑,五官端正,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是个忠诚可靠的人,眉间有很深的“川”字印,看来经常皱眉,此刻,即使是笑着,眉眼给人的感觉也很严肃,想来如果收敛笑容的话,一定让人不敢轻易接近。年龄仿似在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间?容晓蓉是不大会判断男人年龄的,以他老成持重的气度来看,至少得三十五了,但瞧着又没那么老。
却说容晓蓉目光大胆而直接的观察着这个男人,但男人却不敢肆无忌惮的盯着人家大姑娘瞧,况且,就算他想瞧,也瞧不到什么,除了人大姑娘一双亮到惊人的眼,他什么也看不到。
这一路上,容老头都在跟他唠嗑,言谈之中,容晓蓉知道他叫高城,是个军人。
除了这些,关于他的一切他一个字都没再多说,而是天南海北的聊风土人情。
容晓蓉听他侃侃而谈,心道:“他懂得还真不少,要么读过不少书,要么就去过很多地方。”
他对话题的掌控度很好,绝对不给旁人机会挖他的**,而都是朝着他可控的方面谈论。
话题很广,却生动活泼,且给旁人留了时间发问或发表看法。
容晓蓉在心里“嗯哼”了一声。
相对于高城的“有心眼”,容老头就全无防备多了,他没什么见识,一辈子统共也没出过几趟远门,聊来聊去,都是发生在他身边的事,后来不知怎么地就说道了读书识字。
容晓蓉直觉不好,果不其然,容老头指着她说:“我家大妞儿,今年初二了……”
高城也没在意,顺口接话道:“大侄女的个子可真高啊。”
容晓蓉一个趔趄,我去,这年头的人,怎么全都不拿自己当外人啊!你丫的才是我大侄子呢!
容老头笑呵呵的解释,“是大妹子,大妹子,大妞儿是我二弟的闺女,她是我亲侄女。”
高城连忙道歉。
容老头倒不嫌话多,又说:“我家大妞今年都十八啦,小伙子啊,你多大了?”
这下高城倒愣住了,十八了,初二……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有些地方穷,女孩子读书还要晚,也有十七八岁的还读小学呢,就是为了识几个字,不当个睁眼瞎。
他顿了顿,说:“我今年二十六了。”
二人继续闲聊,容老头又说道自己要投奔的亲戚,高城听说容老头的女婿也是当兵的,而且在a市,很是好奇,忙问叫什么?是哪个集团军的?
容晓蓉自然知道容家大女婿是师长,因此对高城这样只管打听旁人家的事,自己的事却只字不提很是防备。
这年代的老百姓对解放军总有种盲目的崇拜和信任,因此当容晓蓉瞧出容老头的神情是要说实话时,突然打断他,“老同志,这位高同志也该累了,您不替他换换手?”
容老头恍然想起来,一击掌,“瞧我聊天都给聊忘记了,来来来,咱换换。”言毕就将一直抱在怀里的公文包递还给高城。
高城拗不过,只得换过来,却看了容晓蓉一眼。
他是军人,有高度的警觉性和敏锐性,容晓蓉眼中的防备他看出来了,只是他有公务在身,不便多说,而且他问容老头女婿的事,也没旁的心思,就是听说同是军人,现在又在a市,他是土生土长的a市人,只要叫得上名号的,他都认识。他听说他们是第一次投奔亲戚,怕他们不熟悉路,预备问清楚了,给他们指条路而已。
高城想跟容晓蓉解释,却又无从开口,只能沉默着。
所幸,容晓蓉说完那句话后也没再说话,而是照旧脸埋在围巾里,走在容老头身侧。
容老头挑着重物大约走了有十来分钟,高城又给接了过去。
不知不觉到了彭县火车站,高城赶的是另一班火车,与容老头告别后,便飞奔着离开了。
容老头自是对他千恩万谢,容晓蓉只冷冷清清的站在一边,一个字都没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倒将他的模样记进了心里。
容晓蓉就是这样的人,虽然嘴上说不来热乎乎的客气话,但只要对她有过帮助的人她都会记在心里,只要有机会她都会报答。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报答的机会来的这样的快……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