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慕晴泠这一场宴会下来,天津衙门即将开始招标选商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天津城。商家们的自荐和标书雪片一般地往衙门里飞,那些商家夫人们更是死死盯住了这个“年轻”“好贵饰”“喜奢华”的逍遥王妃慕晴泠身上。
当然,慕晴泠毕竟是大家出身。从前的慕家,如今的半个娘家俞家,都是钟鸣鼎食之家。要入慕晴泠的眼,讨她的好,自然也不能是一般的货色。有了这样的高门槛,敢带着东西前来打扰慕晴泠的人家自然也不是外面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整个天津城,有资格往慕晴泠跟前儿凑的人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小姐,李夫人又来了。在前厅等着呢。”云溪走进房间,向慕晴泠说道,慕晴泠正在跟云笺说事儿呢,闻言淡淡道:“让人好好招呼着,我更衣之后过去。”云溪点点头,转身跟云桥进内室给慕晴泠准备见客的衣裳去了。慕晴泠将手中一个厚厚的账本子叫道云笺手上,吩咐道:“怎么做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以后但凡这些商家夫人送了什么来,我跟王爷又从私库里拿了什么走,用在了天津港的什么地方,你都要一笔一笔的记清楚。”
“谁家送的,价值几何,这笔银子用去干什么了,一进一出,都得明明白白。知道吗?“慕晴泠严肃地说道,云笺抱着账本点点头,保证道:”小姐放心,我一定记得清清楚楚的,就是一个铜板儿都不会漏掉。“
慕晴泠点点头,示意云笺下去登账。然后转身进了内间去换衣裳,等她到了前厅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张扬而略显浮躁的神态,“李夫人你来的正好,快跟本妃来看看。”慕晴泠说着拉过李夫人的手就往院子里走,李夫人一边感慨这王妃毕竟年轻,有点什么都喜欢挂在脸上,沉不住气,一边又自得慕晴泠跟她比旁人要亲近。
“哎哟,王妃您慢点,小心脚下!“李夫人一边跟着慕晴泠往花园里走,一边叮嘱。走到花园,就见花园一处假山已经被连根撅起,散落的泥土还有老大一个土坑,就像是少女光滑的皮肤上留了老大一个疮疤。李夫人傻眼,”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记得上次来时,这可是一整块太湖石假山啊,从前我家姥爷还说,这珪园的太湖石,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这怎么给掘了?“
慕晴泠摇着扇子,做出一副轻狂不屑的模样,说道:“我就看不惯那太湖石东一个窟窿西一个窟窿的模样,我让人将它掘出来扔了,我要在这儿修一个千珍阁,等日后海禁一开,本妃就收罗天下奇珍,放满这千珍阁!”
李夫人一听慕晴泠竟让人将那尊太湖石扔了,禁不住有些肉疼。太湖石常见,可像那座太湖石那么完整、体量大、形态美的可就不常见,多少藏家不惜千金收买,之前珪园的主人都没有动心,如今竟然被慕晴泠这么给扔了。
“王妃果然有魄力,待王妃您的千珍阁一落成,将来定是全天下头一份。”李夫人身后的一个华衣夫人赶紧上前恭维道,慕晴泠像是这才看到这个人,疑惑道:“这位是?”
李夫人连忙介绍道:“王妃容禀,她是我的族妹,后来嫁往了江浙一带,夫家姓薛。”江浙薛家,慕晴泠心头暗喜,这是她钓上来的第一条大鱼。
慕江轩从前就任两江巡府,慕晴泠自然知道这个江浙薛家。他们家以丝织起家,三代皇商,论起巨贾,他们家可排前三。慕晴泠笑道:“原来是薛夫人,从前我就听先父提过,两江之地,论丝织缎造,没人比得上薛家。”薛夫人见慕晴泠竟然知道自家,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王妃谬赞了,民妇惶恐。”薛夫人赶紧说道,慕晴泠转而又道:”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回过江南了,今日得见薛夫人既是有缘,薛夫人给我讲讲如今江南的模样吧。“
慕晴泠这是有意在给薛夫人递话茬,薛夫人是识趣的人,当即声色并茂地将这些时日江南的时新玩意儿讲给了慕晴泠听。薛夫人说得有声有色,慕晴泠跟李夫人听得都有些入迷。不多时,云罗过来传说,萧岚洺回府了。
小王爷回来了,李夫人跟薛夫人就不好再多待。两人当即站起来告辞。李夫人看了一眼薛夫人,那薛夫人点点头,上前说道:“头次登门拜见王妃,民妇备了份薄礼,不值当什么,只图个新奇,愿博王妃一笑。”薛夫人侧开身,她身后的侍女连忙上前,将手中的托盘恭敬地呈到慕晴泠面前。
别的金银器物都好说,只那一整匹迎光变色的锦缎,着实让人眼前一亮。慕晴泠忍不住招来那个丫鬟,仔细地观赏那匹锦缎,又伸手摸了摸,触手生凉,柔滑润泽,慕晴泠惊喜道:“这可少见,便是在宫里也没见到过。这是什么?”薛夫人自得一笑,说道:“这缎子名叫霞光,乃是薛家的不传之法织造而成。制成外衫,冬暖夏凉。王妃请看,将此锦缎迎向日光,可见七彩霞光,故而名为霞光。”
“不怪王妃说宫里没见过,这是这一旬薛家新上的贡品。到了宫里的时候,王妃已经随王爷来了天津。民妇知道,王爷王妃深受陛下与太后娘娘恩宠,这等东西自然少不了。不过是想着赶个先,讨王妃个喜庆罢了。”
慕晴泠果然被薛夫人捧得飘飘然,拿扇子捂着嘴,笑道:“薛夫人可真会说话,我甚是喜欢。”听见慕晴泠说一声喜欢,薛夫人心头松了一口气,又道:“能得王妃喜欢,便是此物的造化。也是民妇未能提前得知王妃的千珍阁,不然一定挑选更新奇珍贵的器物送过来。”
“不妨事,这些本妃看着也不错。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也就不多留两位了。王爷那边还等着我呢,两位夫人慢走,日后一定多多来往。”慕晴泠笑眯眯地将李夫人和薛夫人送走,等她们出了园子,慕晴泠脸上的笑容才敛了下来,她看了看薛夫人带来的东西,奇珍异宝不算什么,又不能拿出去变卖,她看重的是一个紫檀木盒,打开一看,是一叠子银票,慕晴泠暗道果然是老练人家,知道奇珍异宝再好,也好不过银子在手。慕晴泠唤来云笺,说道:“好好清点,登记造册。”
云笺应道:“小姐放心。”
慕晴泠陪着薛、李二人演了这么久的戏,也有些心累。索性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歇神,不多时,一双骨感有力的手覆上了她的额头,轻轻揉按着她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你怎么过来了?”慕晴泠往后一靠,靠在了萧岚洺的身上,萧岚洺垂眸看着慕晴泠慵懒的模样,眼中的柔情似水一般淌了出来,“见你一直没有回去,便来寻你。辛苦你了。”
慕晴泠笑了笑,说道:“辛苦什么?别人真金白银的来送礼,我有什么可苦的。占了便宜还诉苦,那可是要遭报应的。”萧岚洺弯下腰,在慕晴泠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我明白。在我面前不必强撑。”慕晴泠顿了顿,睁开眼睛仰头看着萧岚洺。
“萧岚洺。”慕晴泠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了一声,“若是来日你敢负我,我绝不饶你。”慕晴泠神色严肃的说道,若不是嫁给了萧岚洺,她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挣脱后院的窠臼,走向更广阔的天地。可若不是嫁给了萧岚洺,她也用不着拿自己和慕家的名声,来换大局。
说到底,她愿意做这些事情,一半是因为觉得自己可以兼济天下,一半是因为萧岚洺。
萧岚洺走到慕晴泠身前蹲了下来,抓着慕晴泠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我若负你,天打……”慕晴泠赶紧伸手捂住萧岚洺嘴,“胡说八道!”
萧岚洺看着慕晴泠这急切的模样,笑弯了眼。站起身来,牵起慕晴泠的手将她从石登上拉了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这两天各大家都在往衙门送标书,标银不菲。我看着都快觉得这银子就是天下掉下来的,随便往街上一走就能捡个万八千里两。”
慕晴泠笑道:“这算什么,回头带你去新开的库里看看,这些夫人往我这儿送礼也豪气得很,我估摸着,就这么几天,光我这私库都能抵得上往年天津一整年的税赋了。”
两口子边说边走,回到房间,萧岚洺坐在外间喝茶,慕晴泠进到里间更衣。她刚换上轻便的常服,就见云桥捧着一本小一点薄一点的账本子过来,“小姐,这是这些时日那些夫人太太们送给我们几个的东西。我们商量着也都记了下来。这些首饰银子,我们也都不要,一并归进库里去做公用吧。”
慕晴泠看着云桥送过来的账册,哭笑不得的说道:“说了让你们留着你们就留着,现在又不是捉襟见肘连饭都吃不上了,哪里需要你们舍这些东西出来?”
云桥瘪嘴道:“我知道库里不缺咱们这几个首饰银钱,不过小姐,我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若是我们行事不端,落人话柄,日后被有心之人利用,连累小姐你担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这些东西虽然都不算什么,可日积月累也不是笔小数目。咱们跟在小姐身边什么东西没见过?又什么东西没用过?不至于为了这点东西,给日后落下隐患。”
慕晴泠倒是真对云桥这几个丫鬟刮目相看了,“了不得了不得,咱们云桥姑娘竟然如此深明大义。”慕晴泠接过云桥手中的账册,一页一页地翻看。她身边亲近的大丫鬟就云桥、云溪、云笺、云罗这四个,这些时日,那些想要跟逍遥王府打好关系的商贾世家们,没少在这几个丫鬟上下功夫。
看着账册,这几个丫头这些时日是真没少得东西,还都不是什么孬货。如果说慕晴泠那一库房抵得上天津一整年的税赋,这薄薄一册子东西,足够在天津城买一处大宅子,衣食无忧地生活好几年了。
“再说了,这些东西归了公中,用做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日后就算有小人想说嘴,小姐你身边的人都一个子儿没要,谁还能说什么?!”云桥愤愤地补充道。
慕晴泠一愣,原来自己这些时日所忧虑的东西,不仅萧岚洺知道,云桥她们也知道。慕晴泠又是感动又是熨帖,正巧萧岚洺半天等不到慕晴泠出来,从屏风外伸了个脑袋进来看,“怎么还没出来?干什么呢?”
慕晴泠笑了笑,眼眶微微泛红,她转身看向萧岚洺,一抬手将账本子扔了过去,说道:“小王爷,日后我身边这几个丫头嫁人,你不备好嫁妆,我定不饶你。”
萧岚洺抬手接住那轻飘飘的账本子,略微翻了两下,感慨道:“备备备,这可都是我朝的巾帼英雄啊。别说本王了,云桥,你明儿就带着云溪她们去天津衙门相看去,看上谁就跟姑爷说,姑爷给你保媒!实在不行就拿着这个账本子去陛下那里求恩典!”
云桥被萧岚洺取笑得满脸通红,咬着唇跺了跺脚,红着脸跑了出去。
书房里,三皇子拿着俞恩正送来的书信,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了,连喝三声好,“好,好,好,先生,我那好皇叔要提前开港了,原本想着此番工程浩大,没个几年不能成事呢,我原本就做好十年卧薪尝胆的准备了,没想到我那好皇叔倒是送了我一份大礼呢!”
齐幕僚一撂胡须,眼中精光闪过,“恭喜殿下!此番俞恩正应当不是只是为了给殿下递这个消息吧!”这个消息传入京城也就是早晚的事,何须特意说明。
三皇子激动的说:“不错。俞恩正来信中说,此番只发放十个海贸通行许可证,若是我想明堂正道的来,他可以为我的人背书,举荐给我那好皇叔,想来我那好皇叔会给他这个面子的,拿下其中之一不成问题。”三皇子身份敏感,俞恩正却没有这个顾虑,他是天津除了巡抚之外的二把手,被人钻营送礼后顺手举荐给逍遥王,一点问题都没有,谁都不能说他错,毕竟现在连李巡抚那儿也是如此。
“俞恩正还说,若是我想暗地里来也容易。现在天津港并未真正建成,没有专门的驻军,凡是依靠的是当地驻军,只要安排得当,控制好商船出港和回港的时间,绕过我那好皇叔,不必缴税,一点问题都没有!”三皇子将信递给齐幕僚。
齐幕僚看过,“这个俞恩正当真是个妙人啊。他在信中言明,若是殿下只想得张通行许可证,他可以帮忙,不取分毫。但若是殿下想绕开逍遥王那儿,那走私得来的利润他要三成!有能力、也有野心、更是果决,而且,我觉得他是在试探殿下。”试探三皇子真的只是图利,还是有更大的图谋。
三皇子自然明白,“这未尝不是好事,察觉到我的志向,还敢跟我合作?他的心思,也藏不住啊!”一个手握军权的将军,真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