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的燕窝炖好了。”
小院门口,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细细响起。正仰躺在院中竹椅上晒太阳的夏桃芝扭头一看,是一个生的十分白净的姑娘,梳着双环髻,唇红齿白的样子分外好看。
她低眉顺眼的立在门口,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炖盅,炖盅里便是夏桃芝近日来日日要吃的燕窝。
夏桃芝从前并没有吃燕窝的习惯,只不过林嬷嬷来了之后,便定下了这个规矩,从此后日日便由这个小丫鬟给她送燕窝了。
“端进来吧。”芍药唤她。
小丫鬟莲步轻移,慢慢的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放到一旁的石桌上,然后便退到一旁。
每日都是如此,告退前必定加上一句:“海棠姐姐嘱咐娘娘趁热喝,奴婢先告退了。”她说话时贝齿轻启,样子十分的温顺,夏桃芝因此也每每多看她几眼,渐渐的就对她有些印象了。
这个小丫鬟名唤乌梅。唔,就是她将众多药材名对着一众小丫鬟天女散花的时候,乌梅这个名字便砸到了这个小丫鬟的头上。
乌梅在小厨房当差,小厨房是海棠的天下,也是小泥巴天天去偷吃的福地。一来二去的乌梅便与他们熟识了。因乌梅的手脚十分勤快,做事老实,人也本分,因此海棠很喜欢她,日日差她将炖好的燕窝送来。
芍药掀开盅盖,作势要将燕窝盛出来,可夏桃芝着实没有胃口,便挥了挥手,示意她别弄了。
芍药停住了,想说什么,终究是忍了下来,对一旁的乌梅道:“你先退下吧。”
乌梅屈膝行了个礼,望了望桌上那碗动都没动的燕窝,敛目退了出去。
芍药望着乌梅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踌躇了一下,还是道:“娘娘,这个乌梅似乎有些……”
夏桃芝懒洋洋的答:“……是有些不对劲,你让海棠留意一下吧。”
“是。”
芍药应着,伸手重新揭开了盖盅,盛了一些燕窝到碗里,用银针试了试,见并无异样,转头对夏桃芝道:“娘娘,奴婢已试过无毒,要用一些吗?”
夏桃芝摆了摆手,还是道:“不必了,没有胃口。”
芍药顿了顿,担忧的道:“娘娘还在跟殿下怄气吗……”
夏桃芝苦笑了一下,她怄气?明明是傲娇太子在跟她怄气吧……从那夜开始,他一步也没有踏进过她这个院子,连解释的机会也不肯给她,一直在同她闹着别扭。
这几日,整个陵王府的气氛莫名紧张,连带着下人们都屏息静气,生怕做错了什么事惹怒了主子,遭了无妄之灾。
她叹了口气,道:“哪里是我在同他怄气,分明是他不肯见我。”她去找过他几次,他都在书房里忙碌着,避而不见。说来好笑,二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竟然连个照面都打不着。
芍药安慰道:“殿下他可能也是误会了一时有些生气,也许过几日就好了,殿下心中终究是有娘娘的。”
她点了点头,心道也只能等他自己消气了,否则她想见也见不着他,有心想自证清白都没有机会。不过,她从来都不知道,男人闹起别扭来竟然也这么让人头疼,他们明明都已经互相表明过心迹了,这个白痴竟然连听她解释都不愿意。
其实她哪里知道,掌控天下对于某人来说都易如反掌,独独对她,如握手中沙,小心翼翼。等了那么久才等来的两情相悦,实在是经不起波折。
不多时,院门口又响起一串脚步声,眨眼间一个小丫鬟迤迤然行来,步态十分轻盈。这些小丫鬟都被林嬷嬷调教得十分懂规矩守礼仪,一言一行自带着王府的风范,做事也有条不紊,规规矩矩,轻易不出差错。
夏桃芝很是省心,只是有一点令她头疼,她实在记不清她们叫什么了。于是,她便给她们立了一个规矩,就是说话之前先报上名字,免得她再费劲去分辨她们哪个是哪个。
小丫鬟莲步上前,屈膝行礼,十分上道的自报家门:“奴婢玉竹,见过娘娘。”
她抬头看了看,唔,也是个生的很不错的姑娘。陵王府这一批丫鬟的容貌当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啊。
“免礼。”
“谢娘娘。”
“有什么事吗?”
“回娘娘,大长公主府差人来通报,说大长公主亲手种的花圃开得甚好,大长公主殿下想邀请娘娘明日到府中赏花。”
“赏花?”
她心中干笑两声,好端端的赏什么花?她对什么花啊草啊的半分兴趣也无,也没有这等闲情逸致。再说了,虽然名义上她要跟着傲娇太子喊大长公主一声皇姑姑,但她跟这个大长公主并不熟悉啊,私底下连话都没说过一句,怎会突然邀她赏花?
做了这几个月的陵王妃,她晓得楚京的名门贵妇之间也是有自己的圈子的,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互相邀请聚在一起赏个花、扑个蝶、打个马吊、闲话家常什么的。或许是因为实在是无事可做,又或许是因为女人天生就是爱凑作一堆,她们之间的相互邀请非常的频繁。
过去夏桃芝这个陵王妃是无人问津的,她一张邀请的帖子也没有收到过,整个楚京没人把她这个陵王妃娘娘当回事。但自从傲娇太子得势之后,夏桃芝也跟着水涨船高,各府的邀请帖像雪花一样飘飘洒洒的飞进了陵王府,什么赏花的,扑蝶的,打马吊的,品茶的花样百出,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最终,这些名帖她一张也没有接,备上了一份礼品差人连同名帖一道又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实在不是她故作姿态摆架子,而是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什么赏花扑蝶她没有这个闲情逸致,打马吊她不会,拉家常她就更不知道该跟那些深闺怨妇说些什么……思来想去,她觉得若是有人邀请她比剑切磋的,她必定欣然赴约。
唔,萧连绪除外。
但大长公主的邀请,她恐怕就没有那么好回绝了。虽说不知道大长公主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她还是决定赴约。
次日,软轿停在大长公主府邸的门口。夏桃芝下了轿,很快便有婢女出来迎接,将她一路引领着进了大长公主府,穿过回廊,进了后花园。
后花园中有一片花圃,听闻是大长公主亲手种下的,悉心栽培,甚是用心。自然,开得也十分美丽。一片姹紫嫣红,一朵朵,一团团,一簇簇,开得如火如荼,绚烂夺目。
花圃中央有一座凉亭,精致小巧。婢女将她引至凉亭中,她将将坐下,便有一排婢女鱼贯而入,手捧茶水,果盘,果脯,精致糕点,摆放于石桌之上,又有序的退开。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多余的声响,所有的婢女脸上都带着礼貌的微笑,让人挑不出错来。
她原以为陵王府的婢女已经非常的有大家风范了,想不到大长公主府邸的婢女更是仪态出众,落落大方。看来大长公主府邸一定也有一位厉害的嬷嬷,将所有婢女调教得如此出色。
少顷,那位引她进来的婢女礼貌的道:“陵王妃娘娘,大长公主殿下请您稍候片刻,她马上就到。”说罢,垂首退了出去。
芍药立在一旁,很是惊奇的小声对她道:“娘娘,这大长公主府中的婢女真是好有风范啊。”
夏桃芝轻轻一笑:“那看来回去也要让林嬷嬷再给府中的小丫鬟们调教调教喽?”
芍药吐吐舌头,不置可否。
林嬷嬷虽说初入陵王府不久,但手段凌厉,规矩森严,老辣非常,平日里小丫鬟们都十分的怕她。恐怕唯一逃过林嬷嬷毒手的,大概就只有芍药和海棠两个人了。芍药和海棠作为夏桃芝的陪嫁婢女,在陵王府的地位还是十分高的。芍药一向守规矩,林嬷嬷倒是挑不出她的错来,但海棠性格毛躁,经常无视条条框框,她的小厨房更是不准许林嬷嬷插手,经常半夜放小泥巴进去偷吃,将林嬷嬷起了个半死,当着夏桃芝的面提过好几次,但夏桃芝都睁一眼闭一眼,每次都打哈哈的圆过去,林嬷嬷也无可奈何。
她二人正说着话,一声高声通传响起:“大长公主驾到……”
二人望去,就见一队婢女簇拥着一人跨过拱门,向她们行来。为首的贵妇虽说上了些年纪,但保养得十分细致,竟然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身着宫装,满头的珠钗绚丽夺目,气度雍容,一举手一投足自带一股皇家的雍容华贵,令人不敢逼视。
夏桃芝站起身来,向前迎了两步,俯身行礼:“臣妾拜见大长公主殿下。”
一只保养得当得芊芊玉手将她扶起,耳边响起和颜悦色的慈爱话语:“怎的这么见外,唤本宫大长公主殿下?还是跟着熙儿唤本宫一声皇姑姑吧。”
唔,这位大长公主殿下,似乎很是平易近人。
她于是抬头乖巧的应到道:“是,皇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