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孤悬,郭九叶摸了摸冷得起鸡皮疙瘩的双臂,把窗子合上,退回了房内。
即便是在夏日,偶尔也有这样冷得心寒的晚上呢。
折腾了一整天,郭九叶才想起来,自己本来要跟沈扶疏说的关于无翠楼老板的事情,还没有说。可是沈家如今的境况,已经够头疼的了,郭九叶不忍心再拿这些小事去麻烦沈扶疏。
想了想,就算那郑老板要找麻烦,也只会找她郭九叶和一叶入梦的麻烦,那就让她自己来承担吧,郭九叶决定不再对沈扶疏提起此事。
第二天,一大早,早饭摆在桌上放到凉,也没人记得吃,沈夫人靠着儿子的肩膀,捂着帕子呜呜地哭,沈越亭坐在一旁,也是愁眉不展。
昨天大家都想瞒住沈夫人的,毕竟沈夫人身子弱,免得她想起这些事烦心。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沈扶疏一看丈夫彻夜不归,哪能不起疑心,沈越亭和沈扶疏编的那个拙劣借口又怎么瞒得过她。
郭九叶靠在门外,不敢进去。
她一个外人,在这种时候又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显得碍眼。
可总有比她更碍眼的人。
一个陌生的小厮,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而沈府的下人,包括管家一行,竟然都低着头跟在后面。
“你,你是?”
沈夫人抬起哭肿的眼睛,迟疑地问道。
那小厮掸了掸袖子,敷衍地行了个礼,然后尖声道:“奴婢是钱里长府上的人,今早,关于沈副里长的判决下来了,奴婢替里长来传达一下。经盘查,镇上的粮库发现大量亏空,经证人证实,正是沈副里长贪赃做了私财,盘下了一间名为一叶入梦的小店,妄图凭借官职垄断行市,牟取暴利。”
郭九叶瞬间脸色就白了。
沈夫人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那我家老爷会如何?”
“这,还在听候发落,不日便要下狱罢!”
沈扶疏颤抖着声音道:“你、你说什么?这跟一叶入梦又有什么关系,什么垄断……”
沈越亭颈侧青筋暴起,将已经陷入呆怔的母亲揽进怀中护好,喝道:“哪里来的贱仆,在我府上大放厥词。爹爹光明磊落,绝不会做那些个腌臜事,小心你的舌头!”
那小厮再是自恃有靠山,面对沈越亭这种天然的贵公子气场,还是有些怯怯,顿时便闭了嘴。
郭九叶一个激灵,冲过去问道:“证人?哪里来的证人?”
那小厮扫了她一眼,似是看出来她没什么身份,嘁了一声,不做应答。
郭九叶逼问道:“你倒是说啊!若是说不出来,你怕是打着钱里长的名号在撒谎胡说罢!”
小厮受激,昂着脖子尖声道:“你休要血口喷人!那郑大官人亲自到府上来说得明明白白,怎么会是胡说!”
郑大官人。无翠楼的郑老板。呵呵,这就联系上了。郭九叶呆呆地退了一步,原来一切,早有预兆。
那小厮走后,沈府一片寂静。过了许久,沈扶疏的声音才颤颤地响起:“九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郭九叶咬着下唇,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走到近前,解释道:“其实昨天,无翠楼的老板到了一叶入梦。他逼我把乳木果油的秘方卖给他,可是我拿不出来。他走之前说,会好好地收拾我,可我没想到……我以为他只会冲着我来的。”
“什么?”沈扶疏急道,“九叶,你现在在沈府住着,代表的可就是沈家啊!他怎么会只针对你一个?他一定是以为我沈家在背后搞鬼……”
郭九叶咬着唇,越发的愧疚,低声道:“我去给他赔礼道歉,有用吗?”
沈扶疏急得眼神乱飘,忽道:“他是不是就是冲着秘方来的?九叶,你那个秘方就给他吧,好吗?反正也只能赚这几个钱!”
郭九叶倒是想啊,可她是真的拿不出来!难不成,把这说成是天赐的神水?
见郭九叶犹豫摇头,沈扶疏失望透顶,她眼神撇开,看也不愿再看郭九叶。
“你先去忙吧,九叶。”沈越亭突然开口,“这些事不用你操心的。”
郭九叶闻言,受惊一般地退了一步,讷讷地嗯了一声,迈着有些虚浮而迟疑的步子,离开了这个院子。
沈越亭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七月,正是酷暑,连平日在街上笑闹的顽皮孩童都躲进屋里不见踪影,郭九叶呆呆地立在墙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越亭不知何时撇下妹妹和母亲,独自一人悄悄地过来了,轻声唤了句:“九叶。”
郭九叶回头看见他,更是难受,低头沉默地咬住唇。
沈越亭的语气却是很温和:“你不必多想。扶疏她是不明白,我心里却清楚的很。这事与你,与一叶入梦,根本就没有关系。无翠楼的郑建,我认得,向来就是钱宇的拥蹵,私下里不知道做了多少不正当的勾当。”
郭九叶像是终于会喘气了似的,赶紧抓住沈越亭问:“你认得?那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我可以直接把所有的乳木果油送给他,他想要多少拿多少!要其他的任何东西都可以!”
沈越亭眼神波动,他闭了闭眼,叹息道:“对不起,九叶。可是这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钱宇定是想把贪赃枉法的罪名栽赃到爹爹身上,什么郑建,都只是他的棋子。他们沆瀣一气,根本就是要置爹爹于死地。”
竟然,竟然是这样。
郭九叶想到昨天还信誓旦旦在兄妹两个面前保证“一定会没有事”的自己,想到曾经想要保护沈扶疏、想要给沈家报恩的自己,忽觉自己是那么的天真愚蠢。
“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办法做了吗?”
沈越亭摇摇头,把郭九叶拽着他袖子的手拉下来,说道:“即便是有什么要做的,那也是我的事。九叶,这和你并没有关系。你不是沈家人,没必要跟我们一起遭这个罪,你,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