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邋遢的店小二枯槁的面容变了变，干干一笑，刚要说话，却不防店里穿来一阵咳嗽声，随后便出来以为颤颤巍巍面容沧桑胡须头发一片白外加一生白衣的老人。(飨)(小)(網)免费提供阅读
他是一个瞎子，瘦削的身形，完全被一个其人高的古筝挡住。
“人老了，耳背，不过鼻子却依旧灵敏着呢。”
老人家说话流畅，似乎在笑，但眼眸全然无神。
他的出现，诸葛雁明几个弟子同时愣住。
什么时候，这里还有一人？
诸葛雁明笑了笑，又是一杯酒下肚，随后食指和拇指扣着手中不算大却极够粗糙的搪瓷酒杯，反复转动。
“若是不弃，可来共饮。”
“那就不客气了。”
瞎子依旧笑容满面，似乎不曾看到店老板那一幅惊恐模样，又或者根本不在乎，颤颤巍巍的步伐，突然变得坚定有力了几分。
唐天城和陈瑶同时变色。
这六个弟子中，属唐天城第一，特别是西荒一战，直接突破之故，进入太玄七层，也就是诸葛雁明口中第一感触到指玄毛皮的境界，和十三年前的他基本维持在一个水平状态。陈瑶虽然内敛，但并不代表修为不行。
相反，她是仅次于唐天城的存在，修为和唐天城也在伯仲之间，只是天道感悟上稍微欠缺了些，被诸葛雁明称为‘最有希望跨入指玄’的女弟子。
这二人，变色是理由的。
只有诸葛雁明知道他们变色的理由，摆摆手，止住二人准备站起的冲动，借着酒意笑了笑：“不碍事，有我在这里，难不成还怕吃亏？”
陈瑶和唐天城才缓缓座下，但双手扣到，目光带着几分谨慎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抱歉瞎眼老人。
这老家伙，不简单，身上淡淡传出的真气波动，就不在他们之下，可见是一个不出世的高手。但有诸葛雁明这样的高手高高手在场，确实能够唬得住场面，至少，现在是。
总算到了。
老人家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诸葛雁明特地吩咐掌柜的搬来的椅子上。依旧抱着古筝，却改竖为横，横亘在诸葛雁明和他之间。
“喝酒。”
诸葛雁明不问身份来历，也不问修为道法，只谈喝酒。
质地实在是算不得好的黄酒，此刻却不啻于琼浆玉露，瞎眼抱琴的老人咧嘴一笑，一脸的褶皱叠起，确实够丑。
但丑归丑，并不妨碍他拿酒喝酒的速度。
谁说瞎子喝不得酒？一手出现宛若铁画银钩，直接勾住酒杯，准的不能够再准。
谁说丑的就不可以喝酒？一口酒几乎是在诸葛雁明话刚刚停下的同时，也跟着入肚。
诸葛雁明再度替他斟满一杯。
瞎子却摇了摇头道：“酒杯太小，不尽兴，就好像习剑一般，不能够行云流水一口气完，就显得繁冗拖沓，算不得上乘剑。”
打了一个酒嗝，瞎子老头随口一句。
唐天城眉头一挑，陈瑶若有所思，诸葛雁明更是双眸大有深意的看着瞎子老头，唯独乔念慈和文碧大眼对小眼，莫名其妙。
“确实是好比喻，掌柜的，来两个大碗。”
掌柜的剑客观如此潇洒利落，虽然对这个古里古怪的行径很好奇，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依旧应了一声，带着略显蹒跚，却绝对不在青年之下的速度进去又出来。
手中两个搪瓷碗，足够头颅大小，一壶酒，二斤，但也只能勉强装满一杯。
唐天城、文碧等人倒吸一口气，却见诸葛雁明和瞎子各持一壶酒，也不倒在酒杯，径直喝了起来。
喝的姿势不一样，但速度却是相等。
诸葛雁明是仰头咕噜咕噜一通喝，喝完一马嘴巴，大呼痛快爽快。瞎子是犹若长鲸吸水头部太但酒壶已空。
同时放下酒壶，然后掌柜的拿着两个大碗发呆打愣。
这叫个什么事？
“这一壶酒，除了十年前喝过，还不曾这般解馋。没想到十年后，还能够和人共饮，阵是舒服啊舒服。”
瞎子老头用发红的舌头一舔嘴角残渍，一脸的舒坦。随后身体一正，左手持琴，右手操曲，居然弹奏了起来。
一曲幽幽，寒风乍起，叶落更枯黄。
瞎子老头唱的是西凉调，配的却是中原音，不伦不类，但极尽悲怆凄凉，仿若六月飞雪降，人心头蒙上一层寒霜。
莫名的冷风起，众人都忍不住缩了缩头颅。
唯独诸葛雁明半眯着眼睛，半和着拍子，似乎深入其境，最后，在眼角之处，居然挂了两滴清泪。
曲终，人未散，但酒却没了。
瞎子老头和诸葛雁明几乎是同时摸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然后对望一眼，准确的说，是抬头对上一眼，只不过一个瞎子，看谁不是人？
“可惜没酒了，否则可再来一首‘酒意曲’。”
瞎子老头舌头打了卷，说话不利索，但理还是哪个理。他想喝酒。
诸葛雁明看了掌柜的一眼，掌柜的急忙摇头，面容也带着一丝请凉难受，似乎被刚刚的琴声所影响。
“就这么多了，真的没了。”
诸葛雁明无奈耸肩，拍了拍手道：“多少年，不曾听过如此悲痛欲绝的歌曲，老人家，可是西凉而来？”
诸葛雁明算得上是饱读诗书，这一声‘西凉’，更是操着纯真的西凉口音。
瞎子老头莫名的有了一种同时天涯沦落人的感觉，瞎着的眼眸莫名多了一滴清泪，最终滑落脸庞，坠落地面，惊起一片灰尘。
“二十年前西凉城惨遭妖人屠杀，早就没了，没了。”
这两声没了，重复起来，比之前的幽幽琴音更加的伤人肺腑。
唐天城和陈瑶放开了手中剑，眼眸微红，看着老人，不语，却忍不住张开嘴巴。
诸葛雁明也跟着叹了一声：“天下将乱，也没有办法。”
“可惜不能够手刃妖人，隐匿一生，实在可恨。”
瞎子似乎在咬牙，咯吱作响。
“天下之大，有所容身之处，已经是不易。老先生得生万幸，不必强求。”
诸葛雁明似乎在安慰，却也算自讽。
“闻轻弦而之雅意，你修为不低，不是普通人。”
瞎子老头问了一句，却将巨琴放在一边。
“指玄之巅，约莫着再过个几十年，也能够摸到天道门槛，进入那化境。”
瞎子叹了一声，带着几分惊羡。
他一声修道，只不过是以乐入道，只可惜古稀之年，依旧不曾入得大道，如今在指玄徘徊，再难精进。
一窜火苗，突然升起。
瞎子老头身前，一团火焰自动升起，火焰之上，琴声哑然。
他在焚琴。
六人变色，唯独诸葛雁明心若所知，也不阻止，只是如释重负的笑了一下：“羁盼缠身，实在是难入大道。”
咯嘣一声，琴身焦黑。
这一代名琴，就此化作虚无。
天色渐晚，但黄昏依旧撑得住片刻。诸葛雁明忽然打了个哈气，这一口哈气结束，瞎子老头似乎挺直了背。
“这荒山，有道道。”
这是挺直背焚完琴的瞎子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不能够看见面前的东西，但面对的，依旧是绵绵七座主峰的荒山。
诸葛雁明随意跨出一步，瞎子跟上。
“可惜千百年来，无人识得。”
诸葛雁明似笑非笑，一神忧愁，也烟消云散或者深藏心底，此刻双目尽数落在了烟雾缭绕的山顶之上。
群峰苍翠，暗暗隐藏在瘴气之下，灵气涌动，却被外围的隐约瘴气遮住。
好一座灵山，可惜居然被世人误以为荒山，实在是笑话。
他推演一日一夜，最终才算的这一处，乃是开宗立派的灵地，故而冒着几个弟子的怨声载道，依旧带着他们来到‘荒山野地’。
“如今宝地得贵人，也算是老天睁开了眼睛。”
瞎子似乎知道这一座山当中不寻常，诸葛雁明微微有几分诧异，但并未十分诧异。如果他猜的不错，西凉之人，人人擅长青囊术，对于灵气灵脉寻找倒有几分门道。
而他，算得上是半个堪虞大师了吧。
“你可是本打算隐居一生，再在灵山脚下？”
诸葛雁明回望一眼，双手拂立身后，精光山洞，有着半分喜意。
瞎子点了点头，突然叹了口气。
诸葛雁明不明所以。
“你我相见如故，虽然我看不清你样子，但却感受得出，你非池中之龙。可惜瞎子无缘让贵人开口询问名姓。”
诸葛雁明恍然，却哈哈一笑，带着三分凄凉七分苦楚道：“天下人，不问名姓也罢。你我能够焚琴煮酒，畅谈无碍，叫你一声老哥，你答我一声老弟，如何？”
瞎子大喜。
“这宝地，若你想要，我可以略施力气，助你完成心中伟业。”
诸葛雁明真心一笑：“你果真愿意？”
瞎子点头，然后叹了口气道：“天下无落处，只希望你开宗立派，能够留我做一守门人。”
“七峰之门，都给你守。”
诸葛雁明转身一笑，飘然而去。
那一刹那的光景，瞎子咧嘴笑了。
天黑了，风声四起，似乎是野兽怒吼，瞎子步伐一脱先前的蹒跚，变得雄健，随着那一道若即若离的身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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