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梧这才反应过来。她起身提着裙裾便疾步走出了门外。
此刻她那点儿所谓的六艺骑射,无异于三脚猫功夫。连人影都看不到的。
温青梧快步跟上,只有虚空黑黝黝一片。她站了须臾,便转身走到窗户旁。果然一封信插在窗缝里。
温青梧抽出信,左右看了看。整个大福宫依旧沉睡在黑夜之中。
她拿着信走进了屋内。关上了窗户,坐在窗边的灯下,拆开了信封,看着里面的一张纸。
这一次不是只有一行字了。好几行呢。
只是温青梧一扫,肃然的脸上倏忽愕然。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温青梧翻了翻纸张,依旧没有落款,甚至没有除了这三句话外的任何一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有过两世的生命,但却从来没有过婚姻也没有过情人。在前世的学习和生活中,只有明媒正娶,三书六礼。
就连《西厢记》这样的话本子都是当时所不齿的歪风邪气淫词艳曲。何况宫闱幽会这样败德辱行的事!
虽她不曾跟世人一起置喙《西厢记》,可对于不媒而私这样的行为,还是非常反感厌恶的!
这信明显不会是皇帝送给她的。一瞬间,温青梧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听到屋外的脚步声,温青梧捏紧手里的纸张,放进了灯罩里。
“人追到了么?”温青梧看着走进来的留吉,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
“没有。”留吉脸色严肃地走进来,看着温青梧通红的脸颊,愣了愣:“主子怎么了?”
温青梧没有回答,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羞红的脸颊好了些。这才抬头看向留吉:“你可看清那人了?”
留吉摇了摇头:“此人身手高强,不像是宫中之人。”
还不是宫中人?温青梧吸了一口气。这原身,到底还有多少“惊喜”要给她?一个比一个骇人听闻。“惊喜”的都快让她都快招架不住了。
“奴婢看着,似乎有点儿像羽林军。”留吉压低了声音,说着瞄了一眼温青梧。
不同于守护皇城的金吾卫,羽林军乃“北衙禁军”之首。是皇宫大内以及天子的禁卫。
不过不管如何,那肯定是个男的。留吉没有说出来,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温青梧一想及此,好不容易恢复的脸颊又烧了起来。
跟侍卫通奸??
真是伤风败俗!丧伦败行!灭德立违!跅弢不羁!!!
留吉这会儿想的却是不同。羽林卫的人深夜来送信,肯定不是能显于人前的。看主子这样子却似乎不清楚是谁。
可那人当时说的话,明显是跟主子认识的。且极熟悉的。
是他想错了,还是其中有他不知道的事?
“主子?”留吉看着温青梧端放在腹前攥紧的纤纤手指,开声疑惑地问道:“可是想到了什么?”
温青梧让自己平复下来。缓和了心中所承受“通奸”所带来的震惊和羞耻。道:“你确定是羽林卫的?”
“不敢确定,不过看身手应是不差的。”留吉回道:“他离开前还让奴婢带句话给主子。”
“他跟你说话了?”温青梧惊讶:“所出何言?”
“奴婢跟着他穿过了九仙桥后,到了竹林里。”留吉慢慢开口,尽量说得仔细些:“他背对着奴婢停了下来,说‘让她明夜亥初来此处,若不来,我便去大福宫找她。’”
留吉说着停了停,想了想没什么遗漏的了:“这是他说的原话。说完一转眼便不见了影儿。”
这话对谁说的,显而易见。
温青梧转头看着已经烧成灰烬的纸张,在灯罩上飞起的灰摇摇晃晃。
自然不能让他来大福宫找她。
温青梧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这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跟人幽会。
“明日亥初随我去。”温青梧收回目光,伸手准备解下外衫。留吉想要上前帮忙脱衣服,手还没碰到,便被温青梧轻轻侧身躲了去。
“你回去歇着罢。”温青梧道。
“回去?回哪里?”留吉收回手,讶然开口:“奴婢今夜不值夜?”
今夜那入大福宫如无人之地的男子让温青梧的一切安然和宁静都消失在黑夜中。她知道今夜他不会再来了。
但她不知道这原身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嗯,秘密。
温青梧抚了抚额头:“留下值夜罢。”她来这边的时日里,即使被人算计针对或是被人挤兑打压,甚至下了狱也没有如今这般觉得烦闷过。
没曾想到来这一世后,第一次棘手和不安竟来自这个身体本身。
“是。”留吉应声。在他看来自己能留下值夜才是最稳妥的。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个爬墙?
前世都是小厮值夜睡外间。但这屋子可不似以前那般宽敞还有里间外间会客堂偏屋什么的。只有一个屋子和一个丫鬟睡得偏屋。
屋子中中间用了帷帐隔开,里面是她睡得内屋,另一边便是堂屋。值夜只有在紧邻着床的榻上。
温青梧解到一半的外衫停下,将帐帘放了下来,脱了鞋进了床帐中,脱下外衫叠好放在床头,这才躺了下去。
外头的留吉清理了桌上的灰烬,关上房门剪了灯芯。也躺在了旁边的榻上。
屋子跟外面的黑夜融入了一体。
“留吉?”黑暗之中床帐里传来轻悠的女声。
“奴婢在。”留吉躺在榻上,翻了个身,看着床帐。黑暗之中,他亦能模模糊糊地视物。
耳朵动了动,静静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床帐里的声音又响起:“为何七年,一身本领的你都只是一个掖庭狱小状师?”
黑夜之中回应的事沉默。
好一会儿,才听到留吉的声音。
“后宫之中,无人知晓奴婢会武功。”他道:“奴婢从不曾在外人面前展露本领。既然效忠了主子,便是主子的人。也就不想再隐瞒什么了。”
温青梧躺在床帐里,睁着眼睛。只是这黑暗已经将整个皇宫吞噬。即使睁着眼睛她亦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