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等我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南云薰早就逃跑了。
风间千景唾弃他说,他竟然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大概身为鬼族的荣耀都被他抛弃得一干二净了吧。
我倒是觉得,和荣耀什么的没关系,赢不了的战斗选择撤退很正常,他就算跑了也没多大关系——反正,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要把他翻出来也易如反掌。
可是,再次沿着气息去追寻他的去向时,却发现——一路上,竟然大了起来……战火延绵不断,战场上的阴暗角落,埋伏着不知多少罗刹……而且,没有命令者。
“……这些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皱起了眉,随便找了个角落,砍翻两只罗刹,风间千景仔细打量了几秒,便做出了结论:“……看他们的军服,应该是土佐藩的人。”
“……土佐藩?难道他们在支持南云薰和雪村纲道?开什么玩笑!罗刹这种东西……”我皱起了眉。就算我再笨,我也知道,有一放豪强提供足够的人类供他们实验,那后果能有多可怕。
“走吧,回萨摩去。”风间千景突然这么说道,并拉起我就要走。
我甩开他的手,十分的不解,“为什么?难道不是该把这些罗刹都清理干净么?”
“从源头上断绝不是更快一些么?”他回头,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让萨摩出面和土佐交涉就好了。难道你想一个个战场清过去?那得杀到猴年马月?”
虽然说他说得确实有道理,但是,我还是要留下来。我反驳道:“猴年马月也要杀。罗刹没理智,嗜血嗜杀,流窜到战场以外的地方的话,对百姓而言可以算得上是一场大灾难吧?难道让人们等着你们去交涉谈判十天半个月之后再来清理罗刹?”我白了他一眼,“而且,回萨摩,你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吧?我跟你一起,能有什么帮助么?还不如我们分头,你回萨摩,我留在战场。”
他皱起了眉,又过来啦我的手腕,“……战场上不安全,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我身边,让我保护你。”
我又忍不住鄙视地白了他一眼:“……手下败将,说什么大话呢!”说完,我踮起脚,抽出手,用力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的眼神突然暗淡了少许,沉默了下来。半晌,他才咬了咬牙,说:“……那,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我本来想说“还用你废话么”什么的,可是看到他的眼睛,我又忍不住将嘴边顶撞的话语收了回去,最终只吐出了一个音节:“……嗯。”
对于我这么乖乖听话,他似乎也很惊讶。沉默了许久,他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说:“……这次,萨摩之于我族的恩情就算还完了,我不会再插手人类之事,不会再入人世。你若还要留在人间,那么……我在萨摩等你,你玩够了就回来吧,我等你。”
我愣了两秒钟,不知道该回他些什么……我知道,这是已经他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他的意思,应该是随我和总司在一起,直到总司死去吧。但是……他不知道,如果总司死了,我从总司身上得到了陛下的一部分,那,我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如果,他这一去就不再回来的话,他大概……再也见不到我了吧。可是……此时此刻,我却有些不忍心说出来。
我在提起勇气和突然又犹豫了之间徘徊了数次,最终颤抖着说出了口:“……我不会回去的。”
“……你总是这么说。”说着,他笑了,将我拉进怀中,抬起我的下巴,慢慢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这次……算了,就便宜他这一次吧,就当作……就当作我已经决定违约了的补偿吧……
最后,他的声音像是风一般,轻轻地缠绕在耳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会一直等下去的,多久我都等。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
跟着罗刹的味道,一路顺着战场杀过去,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杀到哪里了。小半年都杀过去了,罗刹却一点都不见少……见了鬼了。风间千景说了要通过萨摩和土佐谈判的,可是我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罗刹的数量有所减少似的。不,或许有成效吧,因为最近看见的罗刹已经和那时风间千景看到的那批的制服不一样了,甚至……有些甚至就是平民。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有成效了、土佐不再给雪村纲道人了,所以雪村纲道才把魔爪伸向了平民吧?
想到这里,我的心就狠狠地一沉。祸害军人和祸害平民我说不上哪个更糟糕,但是……哪一个都不应该被他这样随便毁掉人生。
半年可以做很多事。这半年,我再次追到了南云薰,平静地杀了他,又找到了雪村纲道,虽然让他逃了一次,但是最后还是和偶然遇到的原田、不知火联手,将他手下的罗刹除去了大半。
在转回到京都附近时,我在路上又遇见了永仓。他没有穿新撰组的队服,也没有和我认识的哪个队士在一起,如果不是永仓认出了我,我大概……完全没可能认出他。哦,对了,当时他还满头满脸都是血,我压根连他的脸都看不清楚。
对于在战场上见到我,永仓觉得很惊讶,因为他一直都以为我是和千鹤一样柔弱的女孩子,对我嘘寒问暖了不少。我有些心不在焉地答了几句之后,我抓住机会问出了我想要知道的问题:“那个……总司他……最近怎么样了?”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沉默了。
……怎么了?我突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见我脸色一变,永仓立刻解释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我不解。
“那个……其实,是我和阿左已经脱离了新撰组有些时日了,所以……我们不知道总司他现在的情况。”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不过……我们走之前,总司在江户养病,情况似乎还不错……”永仓立刻大声地笑了两声,故作轻松地说道。
他看似轻松,可是我却不觉得总司真如他所说“情况不错”。因为我知道……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总司是绝对不会想要去养病的。如果可能,他一定会选择握着刀和新撰组走到最后一刻。不过,或许是已经有了刚才那一下吧,我这次似乎并没有多震惊,也没有把情绪写在脸上。
他絮絮叨叨地给我说新撰组的情况,像是在鸟羽伏见战中井上先生死了啊,前些日子宇都宫城攻防战中新撰组失利了啊,近藤被倒幕派抓住斩首了啊,原田上次帮他断后啊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怎么了……等等等等。听着他说这些,我就有些坐不住……总司他一直都很在乎新撰组,很在乎同伴,很在乎他如兄如父一般的近藤,可是现在的新撰组……也不知道他此时有何感想。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向永仓道了别,也不管周围的罗刹了,动身去了江户。
直到临走,我都没有告诉他,半个月前那一次遇上雪村纲道,他给我们送了一份大礼——数以千计的罗刹,即便我、原田、不知火三人联手,宛如收割麦子一般收割人头,最终,做到全身而退了的人,也只有我一个而已。
临死前,不知火说想去给高杉扫墓,原田说要快些去会津和永仓会和,所以,我最后只能烧了他们的尸体,然后将骨灰分别葬在了高杉墓旁和会津藩内。
这时,回头想想……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是个胆小之人啊……连说出事实的勇气都没有。我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接受事实的勇气,但是……我连说出事实的勇气都没有……我还真是……弱爆了。
虽然说永仓和原田也没有给我详细的关于总司所在的信息,但是我很轻松地就找到了总司——因为,现在,几乎整个江户都弥漫着浓厚的路西法陛下的气息——而这些气息的来源,只有可能是总司……
我找到他时,他穿戴整齐,剪短了头发,换上了一身东西结合风格、紧腿窄袖的简装,正在备马,看上去似乎是准备出远门,好像压根就没有生病一样。其实这只是变若水带给他的……健康的假象罢了。
领着我走进来的老妇人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见他如此,连忙慌张地走过去劝阻道:“宗次郎(总司原名)!快回去躺着吧!你的身体已经……”
“抱歉,婆婆,让您担心了,不过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呢,你就让我去吧……”说着,他笑了笑,牵着马就向外走。一扭头,看见我,他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如日常打招呼一般笑了笑,“哟,你来了啊……”
他飞身翻上了马,向我伸出了手,“一起来吧?”
他的身上已经透露出了浓浓的腐朽的味道,似乎随时都会死去一般……我不可能放任他这个样子一个人到处乱跑的。所以,我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只是,想起罗刹见光会不灵活,我提议了一句:“……入夜了再走吧。”
总司立刻摇了摇头,向我伸出的手没有丝毫要收回的意思,“不行,我已经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夏日午后的阳光正烈,晒得他整个人在马背上都有些坐不稳。我有些难过,再次开口劝道:“……不用那么急的,你想要去哪,全日本,不管哪里,我都能在一天之内将你送到的……”
“……那你现在就送我去吧,我说了,我已经……一刻都……”可是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跌下了马背……
……
按照阿菊婆婆的指示,将总司扶进屋内躺下后,阿菊婆婆便开始和我唠叨起总司的近况。说道他刚才的冲动,阿菊婆婆无奈地叹了口气,“也难怪宗次郎会这么激动……今天早些时候,有人来看他了。什么人我不清楚,不过,据说是他的同伴吧……那人只问宗次郎好不好,却什么都不告诉他……这叫宗次郎如何安心养病?”
近藤已经被斩首了,土方也身负重伤……换了是我,我也不忍心告诉总司,他一心维护的新撰组已经支离破碎到了这个地步。
屋内,总司大概还在昏睡。
阿菊婆婆给我倒了杯水,问道:“姑娘,你……知道宗次郎的同伴……怎么样了么?”
我点了点头,“但是……我…………没有勇气面对他知道实情之后的脸……”
“……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啊……”阿菊婆婆叹了口气,垂下了头,“可是,宗次郎他想要知道啊……你看他刚才那倔强的样子……”说着,她扭头看向总司所在的屋子,屋里漆黑一片,悄无声息,幽禁着一股绝望的味道。
我看着黑洞洞的窗口,叹了口气,“其实……总司这么敏锐的人,即使什么都不说……他也一定察觉到了吧……”
是的,我相信,他一定察觉到了——现在新撰组的情况……很糟糕。只是……我没有那个勇气,去做戳破他最后一点希望和幻想的那个坏人。
阿菊婆婆一愣,但很快就接受了过来,点了点头,“也是,宗次郎从小就是那么聪明的孩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少爷,你……慢慢等(喂)
于是少爷这是薄樱鬼卷最后一次出场了(捂脸)
我也很舍不得他啊……好想再开一个少爷男主1v1的坑啊……可是写不过来啊肿么办……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