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神龛是一扇紧贴着神龛后背的双联漆木落地屏风,老和尚和所长直接将这实沉的屏风视若无物,一头迎了上去,然后,,
我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沒有看错,他俩径直钻入屏风不见了。www.yawen8.com
我立在屏风前,犹豫着要不要也像他俩一样撞进去,可是一面又担心会不会需要念个什么咒阿、贴个什么符阿之类之类的才能穿过去,以免自己脑袋和屏风比硬度。
冷不丁屏风里忽的冒出一股强大的吸力,把猝不及防的我拽了进去。
转眼我已置身于一间小小的偏殿,约摸只有十平,陈设简陋,不过一个旧蒲团,和外面见过的那个似是一对,右手边放着一条长几,几上铺着直落于地的黄布,上头搁着一只铜香炉和一把香烛。
老和尚俯首向所长一揖,此刻的他完全不若片刻前声如洪钟、精神矍铄的模样,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年,不复先前的矫健,连扬起的手都霎时布满了黄褐色的老人斑,干瘦苍老、血脉暴起,脸上的皱纹像是深深的刻进了骨子里,步履也显得蹒跚不稳起來。
我紧跟在所长身后,坚信他在那里安全就在哪里,尽管我也不清楚他有多大能耐,但至少和我这个半途出家的门外汉是绝对不可同日而语的。自打他出现以后,先前侵袭上身的恐惧感还來不及在我心里放肆一把就烟消云散了。
一放松下來,对四周的感官迅速恢复,于是耳朵意外的捕捉到一点轻轻的呼吸声,不是我的,不是所长的,也不是老和尚的。我循声望向挂着黄布帘的长几,那微弱的气息就是从中传來,细细绵绵,犹如抽不断的蚕丝,纤弱却柔韧。
老和尚弯腰探身,轻手轻脚的从布帘子里捧出一只蛰伏的小兽。
只见那小兽一身纯青的皮毛,形貌似貂,柔若无骨,懒洋洋的蜷在老和尚的臂弯里闭目养神。『雅*文*言*情*首*发』
“居然是风狸。”所长喃喃了一句,我乍听得“风狸”两字,顿时两眼放光:风狸,传说是个不吃一切烟火食物的种族,仅仅以风为食,骨骼疏松,如风般轻盈,因此又有个别名叫作风生兽。这一族虽然寿命超长,且不易亡故,但从古至今都是极为稀有的神兽,在人间更是难觅踪影;一方面是由于它们不愿涉足繁杂人世,另一个重要缘故,则是因为,风狸,是可使人长生不老的灵药。所以,即使它们无爪牙之利,即使它们无特异之能,即使它们不对你构成任何威胁或是利益冲突,即使它们……单凭长生不老这一条,便足以将与世无争的它们推上了风口浪尖,足以导致数千年來血腥的捕猎与屠杀。
人类,几乎可以算得上它们唯一的天敌了。
然而,也正是这唯一的天敌,为了唯一的目的,不择手段,渐渐将风狸这个种族逼至绝境。
我倏地跳出了所长周遭的安全地带,能得见山海经里头最为罕见之一的风生兽,但觉连先前受的那番惊吓也值了。
“哎呀,好可爱!”我笑逐颜开的伸手去抚它。
岂料,指尖还未触及皮毛,小兽已经忽的睁开眼睛,瞪我一瞪,便朝我龇起尖牙,唬得我“嗖”的缩回了手。随即,它扭过头再不看我一眼,抖抖耳朵继续它的美梦,甚至还往和尚的怀里钻了钻,似是找到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入眠,毫不理睬我们一干人等。
什么嘛,这个狡猾的小东西!我有点着了恼,又好气又好笑,长得这么可爱,脾气却恁的恶劣,凶巴巴的,一点也不知礼貌。
老和尚把宽大的袖子盖在它身上,怜爱的抚抚它顺滑的皮毛,它便紧贴着泛青的柔软的棉布左蹭蹭右蹭蹭,一副慵懒的模样,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显见得很惬意的样子。
老和尚揉揉它的脑袋,它便又蜷起尾巴乖巧的睡去了。
所长注目半晌,终于慨叹:“原來是为了它。”
老者豁然地颔首笑言:“值得。”
我在一旁听着他俩的对话,但觉沒头沒脑:什么为了它?这老和尚盗息难道和这只可爱的风生兽有什么关系吗?不可能吧,风生兽以风为食,要人类的生气干什么?
我的脑子还沒有转过弯來,脑门上已经挨了所长一记轻弹:“笨丫头,你可曾听说过风生兽嗜睡的?”
是哦,我们刚进來的时候它就在睡了,现在还是在睡,都沒见它好好的清醒过,虽然风生兽柔弱无力,但也不至于一直要这样昏昏沉沉的睡着啊。
所长斜睨我一眼,小心翼翼的拨开小兽盖在身上的大尾巴,露出了两只毛茸茸的前爪。
似乎是感到了微微的凉意,安眠中的小家伙下意识的往里缩了缩爪子,这一缩,便让我看出了端倪。它的左前爪明显沒有右爪來得灵活,动的时候又好像是受哪里牵制着,僵硬而不自然的挪了挪位置。
唔,它的左前爪有伤?这样就说的通了。对于任何生灵,睡眠,都是最有助于加速身体自动修复的良药,而且睡眠期间还能尽可能的减少身体的消耗。它既然有伤未愈,嗜睡便成了本能的一种体现。只是,,
“风生兽受伤的话不是吹吹风就会好了么?”我更加迷惑。
“哪有那么神奇!”所长沒好气的瞪我,“你哪里看來的啊?风生兽只是不易死而已,又不等于无病无灾无伤无痛。何况,这一只还如此年幼,说不定连自我疗伤的法术都不会呢。”
“施主所言极是。老衲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了,好容易才救回來。”他低头看怀里呼呼大睡的小兽,终是叹了口气,不无遗憾的道,“可惜,以我的法力,治不好他。”
说这话的时候,他浑浊的眼球清明了一下,转眼又黯淡下去,只余着些恍惚的残影,带着深深的惋惜和不舍。
“所以你就偷取來这里上香的人们的灵息?”我皱眉问道,急切的口气听在自己耳里都觉得包含着责备的意味,再怎么说也不能为了救一人(兽)而伤他人啊!
“我知道。”老人点点头,“老衲自然清楚这是个有违天理的法子,可是,我能怎么救它呢?”
他沙哑着嗓子,继续说道:“老衲虽是百年木身,但纯属机缘巧合才幻化人形、生出意识;我沒有经过修行,沒有底子沒有内息,术法也会的极少。这小家伙受的,却不是一般的伤,若是不尽快给它补气,伤势很快就会恶化,到时就回天乏力了。”
“可是,,”我心里清楚,老人家说的句句在理,可是,这样一來不知会折损他多少道行,况且,即使最后遭到天火雷劈也不惜吗?
原本,在这座佛法浩瀚的千年古刹里,聆听着诵经,接受佛的感化,就是想要成仙也不无可能的。
“那您,,”不知不觉间,我已对老者肃然起敬。
“哈,我已经活得够久啦!”老者呵呵一笑,了然道,“我这命是上天赠的,不能太贪心了。再说,我已是有罪之人,合该遭到报应。”
我语塞。
事已至此。如何挽回?
佛教圣地,香火旺盛。在我和小樱奇奇她们到來之前,老人家必定已经为着风生兽施法多次,就算沒有害及善男信女们的性命,汲取生气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一条罪状,有再多的理由也无法辩驳。法能容德,法却终究不是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