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不喜欢她!”一个恨恨的声音在楚河汉界事务所里响起,压抑的愤怒如同一颗失去了导火索的地雷,满腔火药却无从爆破。www.yawen8.com
“噗噗噗,”又一个清越的男音悄悄的藏着得意闷声而笑,悠悠的语调仿佛挑衅一般逼近对方的底线,“谁说我不喜欢她?你喜欢上的小姑娘,做哥哥的怎会不喜欢?”一句话说得温存绵软,眼角眉梢俱是柔情,摆足了一副温和体贴的大哥模样,只可惜,这话里,字字是针,入肉三分。
夏仁拼命克制着浑身乱窜的怒气,唯恐被对面的狐狸抓住端倪对她不利,恨恨的咬牙却笑道:“你错了,我不喜欢她。”
“哦?”胡说一双丹凤妙目玩味的瞟了他两眼,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轻飘飘道,“那就算我说错了。不喜欢更好,省得我一边追她一边还要应付情敌。”
“喀啦!”实木的茶几猛地皲裂,几道裂纹宛若开枝散叶一般干巴巴的在整个桌面延伸,一只骨肉匀停的男子之手安安静静的放在茶几上,仿佛这突如其来的崩裂和它毫无干系。
“啊哟,你生什么气?”胡说支起了半边身子,阴阳怪气道,“我可从来不知道,以笑面人著称的楚河汉界事务所所长会为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女人跟自己的亲哥哥生这么大气!女人啊女人,果然是红颜祸水……”
夏仁的脸色原本青白交夹,此刻却渐渐缓和下来,连先前愤怒的口气都变得淡定:“她是我所里的员工,怎么跟我不相干?何况她兢兢业业的给我打工大半年了,人品、做事都不错,我希望她能有个好结果好未来,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人之常情,人,”胡说砸吧着嘴琢磨了会儿“人”这个字,漂亮的凤眼眯成细细弯弯的杨柳,“呵呵,在人间待久了,你居然这么婆婆妈妈、多情善感起来,你既如此说,我好好待她便是,”他慢吞吞的从椅子上起身,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轻描淡写道,“反正人类的寿命也不过短短几十年,权当一出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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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发脾气把圆镜甩给夏少后,她就一直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
他们一个个,居然,都没有再联系她。
不仅是狗皮膏药一样的夏少,连爱八卦爱凑热闹的凤四都不出现了,让她连问问算命的在协会里待得可好也没有机会。
至于乐枫,应该还在苗疆没有回来,他不回来,玲珑必定也回不来。
炅鋆落百无聊赖的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漫无目的的晃悠。
她是不是做得有点太过分了?
无论怎样,夏少对她其实是很好的。
可是,这次就是他不对!他怎么可以让小槐跟踪她?他凭什么得知她所有的行踪?他竟然干涉她的私人空间!
可是,可是就算如此,她对他,也讨厌不起来。www.yawen8.com
夏少他,的确不坏,三观正,无陋习,除了懒散了一点,毒舌了一点,诡计多端了一点,睚眦必报了一点,其他没什么不好的。
呃,等等,她这是在说他好吗?
炅鋆落眨巴了两下眼睛,满头黑线的摇了摇脑袋,回过神来,才发现东方大厦已经近在咫尺了。原来自己出了学校,心里想着事务所,不知不觉的抬脚就往这儿走了。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上去看看吧,炅鋆落遥遥望着东方大厦高耸的楼层,心里清楚的知道望不见13楼的玻璃墙,可即使如此,站在楼下的时候,她也还是常常希望她可以望见他们,抑或只是他。
厚厚脸皮,去把圆镜要回来吧,虽然不知道夏少还肯不肯给,那么小鸡肚肠的一个男人,炅鋆落一边嘀咕一边走进大厦,她从未想过会和他们闹翻,尽管有夏少的不是,但她做的也有点过分,互相给个台阶就都下了吧。
她哼哧哼哧的爬上十三楼,谁知迎面居然就是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怎么回事,又暂停营业?夏少不在?她伸手去试转门把,不料门忽然由里向外打开,一个年轻的男子风度翩翩的走了出来。
竟然,是胡说。
“你怎么在这儿?”炅鋆落惊喜的脱口而出。
“来看看他,不过,”胡说指指屋里,苦笑道,“被他赶出来了。”
“啊?!”
“没事的,怎么说也是兄弟,哦对了,这个东西我忘了给他,你帮我给一下吧。”胡说不由分说的把一支小小的干花塞进炅鋆落手里,摆摆手道,“我还有事,先走啦,他正不高兴,你小心些。”
炅鋆落捏着花,一进门就看到夏少背对着她倒在长榻上,整个人围绕着一种萧瑟的味道,碍于这种的气氛,炅鋆落一时哑口,觉得这场合似乎并不适合替胡说讲话,何况她连他们之间又闹了什么别扭都不清楚。
夏少透过玻璃墙的投射看到进来的是炅鋆落,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扭头的时候已经带着微微的笑意,但那淡淡的笑,一投注到炅鋆落手中的花儿上便凝固了,金边眼镜后的瞳仁明显的缩了缩。
“哪来的?”
“刚在门口碰到了胡说,他让我给——哇!”炅鋆落看了眼手中的干花,顿时惊呼,这哪里是干花?片刻前明明还干巴巴的枯萎着,此刻竟在她手中恢复了颜色,一点点的舒展开娇嫩的花瓣绽放了!
这是什么神奇的花朵!炅鋆落目瞪口呆的盯着手中的花,全然忘了这是要给夏少的。
夏少看看娇艳欲滴的鲜花,凝望她的眼神多了些奇特的闪烁:“闪闪,你喜欢胡说?”
炅鋆落从袅袅的花香中迷茫的点头,这年头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难得一见,而且胡说的身世家境完全符合大家心目中高富帅的标准,他对人又谦和有礼、风度翩翩,只要是性取向正常的姑娘,谁不喜欢他呀?
夏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是说,你是,真的,爱他吗?”
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劈醒了炅鋆落。
你是,真的,爱他吗?
她爱他吗?
她是喜欢他的,这个可以确认,但似乎,那样的喜欢并不是爱,不过,没有爱过的她,又哪里说得清怎样的才是爱呢?她只是每每把“爱”这个字放到胡说身上,就下意识的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她不知道,想了许久依然不知道,而夏少面对她的沉默,不由得脸色有些苍白。
“如果……如果你真的爱他……或许我可以想想办法——”夏少定定的凝视着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喃喃自语道,“胭脂虫还剩下一些,比翼蚕已经成年了,绕指柔也长势很好……”
“喂,这是违规的!再说,这花是胡说给你的,又不是给我的!”炅鋆落又好气又好笑,将手中的花塞进夏少手里,谁知那花一沾上夏少的手,就好似碰到了剧毒克星,转眼就焉焉的萎了下去,刹那间茎叶枯黄、花瓣凋零。
两个人皆是愣了一下,炅鋆落傻傻的看着,夏少拈着花,心中骤然添了一丝恐惧。
他怔了半晌,忽然“哈哈哈”的笑起来,笑声中透出一抹难以言喻的苍凉。
原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此花名唤“一世两生”,仅产于青丘,花开不败,香气四溢,可一旦摘下立即枯萎,枯后若用法力饲过,则可在某个唯一的特定人选手中重新绽放,但遇他人触碰则瞬间凋零,故名“一世两生”,实乃一种魔花。
如今,胡说显然是把炅鋆落设定成了这个特定的人,可是他把花给了她,却又特地告诉她,这是给自己的,以炅鋆落的性子,即便她再喜欢这花,也会依诺先将花交予自己。而胡说,就是为了让自己见证因她重绽的花会因为自己迅速凋零的过程,他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叫**之不得、救之不及。
简而言之,他和他之间的战争,炅鋆落已经成了人质。
夏少望着面前这个有些呆有些迟钝却很善良很勇敢的姑娘,一时心痛如绞,在他注意到她在他心中所占比重越来越多的时候,他就担心过会有给她带来危险的一天,不是没有想过将她脱离出去,只是舍不得,怎样都舍不得,即使她不爱他,即使她总有一天要离开,他也希望自己可以一直留在她身边,看着她保护她,当个备胎也无所谓,他相信自己总有办法护她周全,然而,这避险的办法尚未想出来,时限就到了。
他闭了闭眼,终于下了决断,把花往桌上一抛,他正色道,“炅鋆落,相比于和非人界交集,你是不是……”
当夏少叫出炅鋆落全名的时候,她就已经傻眼了,他……他叫她什么?炅鋆落?除了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从未再叫过她的全名,今天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一种不好的预感莫名其妙的袭上心头,夏少后面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炅鋆落,我在问你是不是更想要普通人的生活?”夏少说得很慢很温和,缓缓地,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当然!”炅鋆落脱口而出。
她今天遇到的全是意外,先是意外的在楚河汉界门口碰到了胡说,然后意外的在须臾间看到花开花谢,接着意外的听到夏少叫她的全名,现在又意外的从夏少嘴里听到从未想过的问话,全是毫无准备,不过要说普通人的生活,那确实,一度是她的向往。
从小到大,她曾多少次的期望自己没有阴阳眼,期望自己和普通的孩子一样,期望什么奇怪的东西都看不到,她可以普普通通的长大,普普通通的生活。
但,这可能吗?
她的阴阳眼还在,而且她已经和诸多非人厮混许久了。
不明白夏少何来此问,炅鋆落诧异的瞧着他,可他始终低着头,看也不看她,径自走到书橱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丢到桌上。
“那好,从明天起你不用再来了。”
“呃,去哪?”炅鋆落以为他又要给她下任务去什么地方。
不料夏少苦笑道:“去做你想做的事,想过的生活吧,你,炅鋆落,已经被我楚河汉界事务所正式解雇了,这是违约金。”他把信封推给她,又补充道,“虽然我无法消除你阴阳眼的天赋,但所有非人界的相关事宜我都会帮你处理好,只要你不主动,非人就不会再和你有半点瓜葛。”
“什么?!”炅鋆落大惊失色,太意外了!这也太意外了!她觉得她今天短短两个小时就把我一年的出乎意料都用光了。
紧接着,一股怒火骤然蹿起。
这人,这人怎么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总是自说自话的改变她的生活!直接绕过她传送给班主任实习协议,以她的安全为借口进行跟踪,现在又秒杀似的要解雇她,想要就要,想不要了就一脚踢开,他把她当什么了?他凭什么擅自决定她的未来?这是她的人生,不是他的!
“你!你!”炅鋆落气急之下,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本就不善辩词,想要反击却不知如何是好,憋了半天,竟只能恨恨的抓起桌上的信封,忿忿的转身就跑。
边跑边想:混账!不拿白不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