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大太太无不担忧的说道:“秦老国公说的都是真的?”
文铮肯定的回答,道:“老国公说的多半不假,谢家是前朝名相谢玄之后,身份尊贵。他家兄长曾经是瓦岗首领和朝中许多权贵都有交情,这样的人家与我们交好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承祖父的余荫只怕没有其他的可以解释。”
大太太说道:“那为何秦老国公非要娶元娘为媳?若说他没有私心我可不信。”
文铮摇了摇头说道:“朝堂上权力倾轧步步凶险,老国公此举必有深意。只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是无法了解的,今天老国公问了我几个问题我才选择相信老国公。”
大太太问:“什么问题?”
文铮说道:“是因为女儿优秀才能入宫吗?女儿能平安入宫吗?我们一介商贾,女儿入宫能生存的下去吗?”
大太太不高兴的说道:“别人家的女儿能进宫凭什么我们家的元娘就不成了!”
文铮笑了笑,说道:“妇人之见!你去看看哪家皇后、贵妃的背后没有一个强大的娘家!我当时也问了为何会选中我家元娘,老国公说:是因为元娘够优秀、我够自负。这下我才明白过来,元娘只是一个幌子,她的出现必定会成为其他人攻击的目标,那么他们真正的人选才能平安入宫。元娘活得越久那个正主越安全,等到了正主站稳脚跟那便是元娘的死期。”
大太太惊愕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半晌才不服气的说道:“老国公家就没其他孩子可以和元娘成亲的了?非要元娘当个续弦。”
文铮淡淡的说道:“老国公长子、次子早亡,这个三子是要承袭老国公爵位的,虽然是续弦也没辱没了元娘。”
大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难怪今天我和弟妹一说她直接回答我:全凭兄嫂做主。看来她比我明白。”
文铮说道:“弟妹出身官宦人家,这一点比我们看得清楚是正常的。你好好和弟妹合计合计,虽然匆忙了些,元娘毕竟是我们文家第一次嫁女,也不能亏待了她。”
大太太答应了一声,闷头睡去。
当晚的谢家庄园内四位老者也在商量,这四位老者年纪最长的是翼国公秦琼,文士打扮的是英国公李绩、年纪最轻的是卢国公程知节,还有谢家的谢非。
李绩看着秦琼说道:“二哥这招釜底抽薪他们不接也得接下,端的是妙计。”
秦琼笑了笑,说道:“要回到长安才能作数,只怕我们这次回程不会那么太平。”
李绩凝神看着秦琼,问:“二哥你真的要让怀玉娶了文家的女儿?”
秦琼点了点头,说道:“我说了我答应过文行忠要保他一家平安,这话不能不算。茂公我知道你因为单二哥的事一直记恨江左士人,可文家并不能算是江左士人。”
李绩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谢非在一旁说道:“二哥,我也觉得你好人做过头了。很多事情文家不应该不知道,可是他们一直对我们若即若离,总是怀有二心。上次的事我一直觉得山东的豪门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或许是他们江左人自己弄出来的。”
秦琼笑了笑,说道:“不管是江左人还是山东豪族或关陇人士,他们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我们这些从瓦岗出来的弟兄是斗不过他们的。如果不是陛下念旧,我们这些老人哪里还有生存的余地。”
程知节笑道:“二哥,你一口一个陛下念旧,合着你仗着陛下念旧就把陛下的女人也抢了,你这也太坏了吧。”
秦琼摇了摇头,说道:“这孩子进不了宫!她的名字外人已经知晓,这么早就泄露的人基本上没有一个能进宫的。”
秦琼、程知节原本出身不高;李绩家中富有,但是他一直负责打理家中庶务和许多道上的人有交情;谢非与李绩的情况差不多。这些人都处理过具体事物,对下层官吏的手段十分清楚。
因此秦琼说出文元娘进不了宫,他们立即明白这样的女孩下场都很悲惨。卖到大户人家做婢女那是最幸运的,其次是卖给大户做妾,就算是卖给农人做个农妇都是不错的结果。实际上像文元娘这样出色的女孩绝大部分都会被卖到窑子里,她们有姿色有才艺买进来就能迅速走红赚钱,是各地勾栏院最受欢迎的对象。
往年皇帝选美就是各级官员相互打击政敌的战场,他们的争斗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许多女孩会在进京的途中被害,这其中的交易秦琼他们都是明白的。如果文元娘的结局是进不了宫,那么能进秦家做媳妇对她可以说好的不能再好了。
李绩还是不能够理解:“二哥,怀玉可是要承袭你的爵位的。依他的身份纵然是续弦,还不是满长安的娘子随意挑选?若是你愿意就是尚个公主也不是不行,何必娶一个商贾之女。”
秦琼挥了挥手,说道:“我心已定,此事不必再谈。我们还是说说怎么回长安。”
第二天得知消息的元娘显得非常平静,她把二妹叫到房里说了半天的话。而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嫁衣,这是她缝了四年的嫁衣。
得到消息的妹妹们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元娘的房间,最早的是离元娘最近的章文怡。她知道古代女子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已经决定了就无法挽回。她窝在元娘的怀里一声不吭,贪婪的闻着元娘身上熟悉的味道。
其他的妹妹都带来了自己的礼物,章文怡却没有想到要给姐姐带礼物。想了想,章文怡跑回房间将那个可以打拳的铁罗汉送给了元娘。当晚章文怡执拗的没有回去睡,而是在元娘的床上趴了一晚。第三天一大早有大车来接元娘,元娘带着不大的包裹上了车,在留在文府的护卫的护送下缓缓而去。
元娘离去的第二天章文怡改由二姐带领去大太太处请安,她有些不习惯一路上闷闷的不说话。她的情绪也感染了众人,整个早上的气氛都显得比较压抑。
出来以后连哥儿笑着说道:“元娘嫁的国公世子,那是要带凤冠霞帔的。你们干嘛这个样子,开心一点嘛!”
章文怡说道:“我知道,就是心里难受。”
七姐一拍手,说道:“真的啊,大姐要带凤冠霞帔的,可惜我们看不到。”
八姐接口道:“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福气呢。”
三姐轻轻打了她一下,轻声斥道:“说什么浑话,一个女孩家没羞没臊。”
虽然文家的其他女孩很快从别离中恢复了过来,章文怡似乎却沉默了,经常自己在房间里一待就是一天。
这天文铮南下江都,大太太将刘妈妈叫到跟前问:“九姑娘最近如何了?”
刘妈妈答道:“在房中做些绣活,要不就是练字。”
“没有做些别的事情?”大太太狐疑的问。
刘妈妈恭声,道:“九姑娘性子本就是个安稳的。”
大太太想了想,以前的确是这个样子。只是有段时间活泼了一些,如今依然如故也是可以理解的。
挥了挥手,让刘妈妈先下去。转过身对邢妈妈说道:“这孩子我不放心,你去她房里瞧瞧。”
邢妈妈笑着说道:“太太不放心为何不自己过去?”
大太太叹了一口,说道:“上次被她磨得心软,结果被老爷说道了半天。”
邢妈妈笑着应了。
下午邢妈妈便打着“看看九姑娘的衣衫够不够”为借口到章文怡的房里看了一圈。见章文怡安安心心的在桌上练字,邢妈妈看了章文怡的裤脚一眼便回去了。
回到大太太哪里邢妈妈说道:“九姑娘好像长了,我看她的裤脚有些短。”
听邢妈妈这么回报,大太太便知章文怡哪里一切平安,遂放下心来说道:“让绣房给九姑娘再做两套衣裳,免得临时抱佛脚赶不上。”
章文怡这段时间每天的作息时间非常固定,每天都趁着刘妈妈睡后加紧锻炼身体。后宅有女镖师巡夜,章文怡想避开她们却也容易,随着时间的流逝章文怡的身体渐渐的变得瘦了下去也结实了起来。
就在邢妈妈去章文怡房间的时候,文铮在江都的一所宅院里正在接受质询。这所宅院是江北陈家的宅院,这个陈家与当年的南陈武帝之后同属一脉,现在是江北陈家的族长。问讯文铮的是陈家的三叔陈御。
事情自然是元娘被翼国公带走的事情,文铮告知翼国公只在楚州呆了三天,当时在场的还有英国公和卢国公,三位国公上门要人怎敢不给。那几天三位国公的亲卫将文宅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文铮就算想报信也不可为。
这些陈家安插在文家的眼线已经回报,陈御倒是都知道的。与陈家合作的当朝权贵在接到线报之后曾经派人拦截过秦琼等人,只是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只是随意改动了一下回去的路线就将暗中伏击之人给甩掉了。
损失一个文元娘对陈家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江南漂亮的女孩多得是。品行好不好、才艺高不高不是关键,只要能够分散对手的注意,让他们选中的女孩顺利入围的就好。
他们现在要考较的是文铮的态度。文家是商贾世家,曾经是南陈最大的财力支持者,南陈灭亡以后文家只能另寻他途。随着陈御这一房逐步在江都站稳脚跟,他们找到了文家重新合作。事情的发展似乎脱离了陈家的设想,文家此时已经找到了新的依靠,陈家很难将其控制。之后文家遭到了一连串的打击,文铮接手文家产业的时候几乎是穷途末路。
陈家这才趁机重新掌握了文铮,现在文家的产业蒸蒸日上,陈家在其中的投入获利颇丰。陈家趁机抛出要保文元娘入宫的议题,得到了文家的积极响应。
文铮兄弟的考虑是有了元娘的入宫,让她争取得到皇帝的宠幸,希望依靠皇室的关系使得文家摆脱他人的控制形成自己的发展。
然而这次秦琼到楚州戳破了文铮兄弟的幻想并带走了元娘。陈家对此十分重视,如果秦琼强行带走了文元娘到不可怕,这无损他们与文家的合作。怕的是秦琼说服了文铮带走的文元娘,那样可能会引起文家对陈家的戒备。
他们借着文元娘的事情闻讯文铮,问非就是想探探他的态度。文铮的理由比较充分:如果不是秦琼用强,文家又怎么会匆匆忙忙的嫁掉第一个女儿,这让其他的女儿如何出嫁。面对文铮的信誓旦旦,陈御很难辨别他说是真是假。
送走了文铮,陈御回到大哥的书房。这里陈家的老大陈鹤、老二陈瑾、老四陈护、老七陈默坐在哪里等候多时。
他们见到陈御进来,老四陈护急切的问:“如何?”
陈御想了想说道:“这个文铮滴水不漏,从他的话里倒是听不出破绽。”
陈鹤冷冷的说道:“越是滴水不漏,越是说明他在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说辞。秦琼这个人侠义肝胆、古道热肠,强抢民女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如果他真的要抢又何必亲自带着英国公和卢国公一起来楚州。只要一封书信写给谢家老三还怕不能如意?”
陈瑾却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说翼国公不是真的要抢民女,那么他便是要诚心破坏文元娘入宫之事。一来以翼国公的实力又何必破坏文元娘进宫,他要破坏那边儿的正主儿进宫都是可以的。二来即便是破坏文元娘进宫,他只要破坏即可,又何苦真的将她带回家。他家儿子要娶妻就是公主也尚得,何必娶一个商贾之女。”
陈瑾的话得到了其他几人的认可,他们纷纷议论翼国公的楚州之行。
陈鹤拍了拍桌子,说道:“翼国公去楚州跟我们没什么干系,不管他去哪里做什么都不可能是针对我们。我们的问题是文铮,他和我们离心离德,那我们以前的投入很可能会打水漂。而且上次有人图谋文家,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这次再也不能如此被动,一定要抢在别人面前拿下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