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见着楚烠一身宽松的锦衣,倒是很难得的没有松松垮垮,通身暗紫色的顺滑,无一丝褶皱,仅在领口跟袖口处缀了淡金色的花边,看上去,有些随意的慵懒之意。
“督上,您老今日不用上朝?-”水夭夭眼眸一转,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又看着一派悠闲的楚烠,有些不解地问道。
她醒的有些晚,按理,应该是楚烠早已出门上朝的时间。
楚烠淡淡地一撩衣袖,又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卧着,睨了一眼水夭夭,不染铅华的面容上波澜不惊:“本督昨日受惊过度,今日告假,需好生安心养神。”
嘎,一群满天飞的黑乌鸦--
看着楚烠神色淡然,一派慵懒悠闲,对于那什么受惊过度,水夭夭竟无言以对,只能很给面子地回了一句:“哦。”
是了是了,您老随意就好,您老开心就好,其余的,都是浮云。
窝了大半天,觉得肚子里面已经空荡荡的,水夭夭这才不得已地爬起来,用了些膳食。
楚烠倒也不是完全无事可做,水夭夭正喝着粥,便看着青羯抱着一堆小本子,走了进来。
及至楚烠跟前,青羯利落地放下手里抱着的东西,恭敬地行完礼又退了出去。
刚刚放下手里的瓷碗,水夭夭还来不及擦把嘴,便听见楚烠唤她:“过来。”
胡乱地用衣袖擦了擦嘴,水夭夭站起身来,没走几步便到了楚烠的跟前。
楚烠依旧是懒懒地卧着,见着水夭夭过来,睫羽一动,示意着美人榻前的软毛地毯:“坐下。”
“哦。”水夭夭虽然不清楚楚烠的意图,却也直接应了一声,乖巧地坐在楚烠身下的地毯上。
嗯,你别说,这地毯估计也很金贵,坐上去松松软软,还暖和的紧,水夭夭一本正经地在心里赞了一声。
楚烠支着身子,连手都懒得动,优雅地朝地上置着的那堆本子呶了呶嘴,眉眼间皆是慵懒,施施然地开口:“一本一本递给本督。”
水夭夭一伸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黄绫封面,不厚不薄,正是朝臣们上奏的折子。
这,不是应该上交到凰奕手里么?
看着手里的奏折,水夭夭一脸纳闷儿。
楚烠一伸手,从旁侧的案几上摆着的高脚玉碟里,抓了把瓜子儿在手心,这才不慌不忙淡淡开口:“本督心系百姓,为陛下分忧解难自然是义不容辞。”
话音落下,修长的指尖捻起一颗黑亮饱满的瓜子儿,“咔吧”一声嗑了起来。
无**说。
水夭夭总算懂了,同时又有些暗暗心惊--怪不得朝臣视他为眼中钉,如此权倾朝野,有谁能容?
只是,天子之榻岂容他人鼾睡,只怕一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如此道理,她都能懂,楚烠如何会不懂?
能走到今天,楚烠到底是如何过来的呢?
或许,一路披荆斩棘,步步成魔。
水夭夭凝了凝眸,想要开口问问,却又觉得太过突兀,只抿了抿嘴,依言将手里的奏折,递给了楚烠。
楚烠慢悠悠地接了过去,随意地翻了翻,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看着那奏折上的内容。
水夭夭歪坐着,也有些无聊,见着楚烠一本折子还没看完,从那一摞折子里又拿了一本,装模作样地瞟了几眼。
手上的这本折子,薄薄的不是很厚,字里行间,却满是关于弹劾楚烠的内容。
什么目无王法,什么残害忠良,什么狼子野心,什么丧尽天良,无一不是批评指责的话语。
水夭夭蹙了蹙眉,又重新拿过一本折子,翻开一看,不出意外,内容还是差不多。
毋庸置疑,那一摞高高的折子,应该尽数是诸如此类的内容。
这么些朝廷重臣,日日拿着高官俸禄,天天就写些这么些东西?
正想着,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递到面前,水夭夭又将手里的折子递了过去。
抬起眸来,见着楚烠正垂着纤长华美的睫羽,绯色的唇瓣一动,“咔吧”一声轻飘飘地又嗑了颗瓜子儿,随意而又慵懒地翻看着手里的另一本折子。
“督上,这些折子有什么好看的?-”水夭夭不解,眨巴眨巴眼睛,开口问道。
或许,楚烠的趣味是看着这些咒骂他的话,然后从中得到思想启蒙?
楚烠动了动手,又捻起一颗黑亮的瓜子执于指尖,从折子上抬起眸来,极其正经地淡淡开口:“嗑瓜子儿,配上这满是韵味的折子,方为最佳。”
“咳咳-”水夭夭清咳一声,又安分地坐好,假装苟同了一句,“督上向来口味独特。”
“不过,”楚烠倏地一顿,手里的折子随意一丢,睨了一眼地下的水夭夭,“日日看着这么些毫无新意的折子,本督也确实是失了兴致。”
所以呢?
水夭夭不接话,假装极其认真地顺了顺身下的软毛地毯。
楚烠捻着指尖的那颗饱满的瓜子儿,也不急着送进嘴里,只眸光娆娆地一转:“不若猫儿来讲个段子,也好让本督有些兴致。”
就知道,还有下套的后文。
水夭夭揪了把身下的金贵地毯,抬起小脸来,咧嘴一笑:“督上,夭夭才拙,讲不出符合您老口味的段子。”
是了,楚烠的口味,原谅她才疏学浅,够不到那清新脱俗的地步。
“无妨,随意讲便是。”楚烠倒也不恼,只幽幽一笑,捻着指尖的瓜子儿似是把玩一般,也不急着送进嘴里。
这样子,是不讲都不行了?
骨溜溜地转了转眼珠,水夭夭努力地转动着自己的大脑,寻思着一个能够讲出来的段子。
片刻后,水夭夭清了清喉,靠着残存的记忆,终于想到了个故事:“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
一句话的开头都还没说完,楚烠却是一撩衣袖,细长诡美的眉眼没了描影依旧不减娆色,淡淡地开口:“隔山隔海,本督不喜。”
“额-”
水夭夭怔愣,深吸了口气后,又重新想了个:“从前有座山,山里有-”
撩了撩额间散落的一缕墨发,动作优雅又透着娆色,楚烠抬了抬眸,绯红色的唇瓣轻启:“从前太远,本督爱听现在的。”
麻辣皮!
太阳穴不可控地突突跳了两下,水夭夭紧了紧手心,眼珠一转,又换了换开口:“在大明湖畔有位诗人-”
刚刚“咔吧”一声嗑完一颗瓜子儿的楚烠,浓如鸦翅的睫羽一动,神色淡淡地开口问道:“大明湖畔在何处?”
水夭夭抿着嘴笑了笑,直接忽略了楚烠的话,有些不明意味的接着开口:“那诗人看着大明湖,心生诗意,遂作出了一首诗。”
“哦?-”尾音幽幽地打了个转儿,楚烠似是来了兴致,又捻起了一颗瓜子儿执于指尖,“作了何诗?”
湛蓝色的眸子掠过一抹狡黠,水夭夭勾着嘴角,对上楚烠那张人神共愤的面容,阴测测地一字一句清晰开口。
“大明湖
大明湖,明湖大,
大明湖里有荷花,
荷花上面有蛤蟆,
一戳一蹦达。”
不紧不慢地念完最后一个字,水夭夭笑的眉眼弯弯,看着美人榻上一派慵懒的楚烠。
楚烠低低一笑,不加点饰的面容上似泛起了些许靡丽,看着眉眼弯弯的水夭夭,嘴角划出个弧度:“不错,那诗人倒是个有雅兴的。”
水夭夭心情显然不错,嘴角溢出的笑意毫不掩饰,听着楚烠的回应,咧开小嘴:“夭夭觉得,还是督上您老最有雅兴。”
放眼整个帝都,都不会找到比您更有雅兴的人了--
“咔吧-”又是清脆的一道嗑瓜子的声音,楚烠慢条斯理地嚼完口里的瓜子仁,这才淡淡地扫了一眼满是狡黠笑意的水夭夭,娆娆的声线透着一抹语重心长:“不必羡慕,往后多跟着学学本督,你那低俗的口味自然也会高雅起来。”
啊呸!
讲道理,谁低俗了?!
笑意滞在嘴角,水夭夭登时就想炸毛,并且拿着鞋底子指着楚烠的鼻子跟他好好讨论到底谁口味低俗的问题。
似乎感应到水夭夭的想法,楚烠偏了偏下颔,眸色深深地瞥了下首的水夭夭一眼。
莫名地,一阵凉凉的阴风似乎袭来。
水夭夭眨了眨眼睛,想炸的毛倏地又似被理顺一般,状似自然地受教似的点了点小脑袋:“是是,督上说得对。”
谁丑谁不点头,口亨!
楚烠却是敛了神色,只懒懒地撑着下颔,有一颗没一颗地嗑着瓜子儿了。
那摞高高的折子,似乎是也不打算看了。
水夭夭捡起楚烠之前随手扔在一边的折子,整了整之后,又重新码了上去。
窗柩外的日头,已经是越升越高了,秋季的太阳,看着明媚却是没了什么热意。
水夭夭之前在床榻上睡了许久,这会子,被那没什么暖意的阳光照在身上,居然也起了些困意。
见着楚烠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样子,水夭夭打了个大大哈欠,枕着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歪坐在软软的地毯上,趴在面前的美人榻一角,偏着头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日头,渐渐升高,橘黄色的阳光,有些调皮地透过窗柩洒了进来,水夭夭偏着头,那一抹阳光渐渐移到脸上来。
“唔-”水夭夭蹙了蹙眉,似是觉得那阳光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嘤咛了一句。
执着瓜子儿的大手一顿,楚烠支起身子来,斜斜地看了一眼趴着睡的水夭夭,倏地,伸出手去,覆在水夭夭小脸的上方。
大手,刚好完完全全地遮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方,手背挡住了那橘色的阳光,投下一片阴影来。
纤白如玉的手背,在那阳光的映衬下,隐约可见淡淡的青筋,还有分明的骨节,修长好看。
水夭夭咂了咂嘴,蹙起的眉头又散了去,似乎睡得极为香甜。
一室,却是再没了嗑瓜子儿的声音,只留下微微的若有若无的清浅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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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章情话一分享:一曲青葭,两人眉画,三生浮屠,四眸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