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亦凡望着远去的兰沁,停下手里动作,取出扇子狠狠的扇了几下,气哼哼的哼了一声,抬脚赶上来。仍旧很是别扭的向兰沁道:“赶我出来,这半年可如你所愿了?”
这确实有点冤枉兰沁,起码在兰沁看来是这般的。半年前可是这位梦大公子自己说要将孟家酒发扬光大的,只不过她借着尘展恰好来京,推波助澜了一番罢了。兰沁自觉忽略他的无理取闹,笑着道:“怎么会,你不在我身边闹腾,我还是挺不习惯的。方才见你在闹脾气,心觉得先找着缘由比较妥当,免得惹你火气更大,伤身。”
还算中听的前半句让梦亦凡轻轻扬起唇角,可后半句,很明显是在调侃,梦亦凡又娶出扇子准备加紧扇几下,这是他焦躁时的一贯做法。然而,转头却瞧见兰沁含笑望向自己的双眸,她的眼神看起来已不似半年前那般疏离,可沉澈潋滟之中更添了一抹深沉。
梦亦凡一直都知道,兰沁那双眸若认真起来,总能轻而易举让人迷失。他也不例外,瞬间失了脾气,低头揉了揉君德有些枯干蓬乱的头发,牵起了他另一只手。
其实梦亦凡是极不愿兰沁变成这般模样的,因为他知道,兰沁以往的疏离只是疏离了表面,而如今的深沉却深沉在了内心,这一点儿都不好。
兰沁听见君德喊梦亦凡“凡哥哥”,似乎对他很亲近,接着便听见梦亦凡道:“到了。”
原来,君德的母亲身子一向不好,父亲靠打猎供养全家老小。然而祸生不测,一年前他上山打猎时不慎掉进别家猎户设的圈套里伤了腿,如今仍需卧床将养,两夫妻膝下只有这一子,年纪尚小。
好在君德的父亲勤劳,母亲又会持家,小君德也很是懂事,昔日家里倒还存了些积蓄。加之左邻右舍相帮,这日子倒也撑了下来,不过,看君德的模样,似乎很是艰辛罢了。瘟疫控制后,一家人领药之事便一直由君德在做,梦亦凡也是十天前来栖溪后看见他,生了怜悯之心,出手相帮,是故熟了。
兰沁知道,梦亦凡怕是从君德身上看见了昔日自己的影子,否则,以他懒散的性子,全然不会有如此之举。
半年之久未见,这位面若傅粉,唇若抹朱,原本偏阴柔的红衣少年眉宇间多了些英气,眼神似乎也更加坚定了。只是这性子,想到此处,兰沁笑了笑道:“这几日你住在哪里?”
“客栈。”梦亦凡道。
“听说你将孟家酒交与尘展在处理?”
“嗯。”
“确定不自己走?”兰沁抬头望了望天空,一碧如洗。
“我最后再说一遍,小爷我是你的人。”梦亦凡停了下来,用那双男女通杀、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看着兰沁道。
“这一次决定了就真的不能后悔了。”兰沁转身一如从前替他拢了拢敞的极开的红衣,这一举动让梦亦凡始终很是不自在,因为他曾远远看见她这般照顾过她的弟弟。
“我还是没找到能替代你给的那些东西,我需要一个支撑自己好好活下去的理由。”这是兰沁第一次听见梦亦凡用如此坚定的语气与她说将来之事。
“……,你与文叔再建一个乐坊出来,名字你取便好。”兰沁敛了笑容看向梦亦凡,看得出这一次她是认真接纳他了。然而后来,她常常在想,若当初狠心一些,他会不会就不会是那般结局。
“已经到了要舍弦雅阁的地步吗?”梦亦凡道。
“最多超不过一年,知我身份之人似乎比预想中的要多,新建之事需在三个月内完工,里面主要人员,我安排人在一个月内调整完毕,不出意外,九月下旬会将弦雅阁交回傅老手中。”
“傅老不可用,何不将他处理掉?”
“如果他们安分些,冲着他是二哥所留之人这点情分,弦雅阁给他倒也没什么。倘若不安分,我给了他们什么,他们不仅要吐出来,甚至还要搭上性命。”兰沁看着远远驶来的马车,继续道:“看来又得准备上台对戏了,待会儿若见有人与我发生冲突,你着人护好他,人手不够,拿我之前与你的信物找文叔。再联系尘展,让他来趟栖溪。”
“我跟着你。”梦亦凡道。
“你跟着我不过是多一个受制于人的人。”兰沁看着已快到面前的马车,与梦亦凡装样作道别礼。
梦亦凡也回礼道:“我知道了。”
来人果然是凤祁的人,进入凤祁别院,兰沁看见大堂厅内已然坐了六人。除凤祁文渊、沧玉琼、流月三人兰沁识得外,其余皆是生面孔。但就衣饰来看,可猜得出多是此次出面控制疫情的钟离、宫氏、凤祁三家之人。
进入厅内,上座的青衣男子起身向兰沁道:“在下凤祁文宵。”原来是凤祁族长胞弟之子。
兰沁回礼道:“在下兰沁。”
凤祁文宵将在座一众一一作了介绍,果然,从自己一进门便露出愕然神情的蓝衣男子为钟离一族之人,是钟离大长老之子钟离穆成,另一位灰衣男子则是宫家族长大弟子宫无凌。
各方见礼入座,便有凤祁文宵道:“此次请兰沁小姐前来,实有一事需向小姐确认。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小姐海涵。”
“公子客气,直讲便是。”兰沁微笑道,由于大家年纪相差不大,氛围倒也不是很拘谨。
“好,”凤祁文宵回之一笑道:“栖溪瘟疫之事,想必小姐已知。实不相瞒,此前请来无凌公子已做控制,然昨日发现有人以瘟疫之名在栖河下毒,所下之毒中含有一味药材甘遂。而之前沧玉琼小姐中毒时所用解药中也含有甘遂,听闻此解药是兰沁小姐着人采了甘遂所制?”
“不错。”兰沁微笑着看了眼一脸歉意的沧玉琼道,“若此毒真为兰沁所为,那我为什么要费如此气力,兰沁当真并非闲人。”
“听闻兰沁小姐途中与北门派发生了些不愉快,众人皆知,北门派身后有凤祁一族,而……”凤祁文宵看了眼兰沁轻咳一声停了下语。
兰沁微微一笑接道:“而兰沁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小姐言重了。”尽管凤祁文宵之前已着人打探过兰沁生平消息,但此刻仍觉自己被架在了火上。
凤祁文宵还在高速运转大脑想这位兰沁小姐接下来要出什么招时,奈何人家一改先前咄咄逼人之态,很是随意的吐了一个字:“哦!”此后便再无下语。
厅内顿时安静极了。
“不知兰沁小姐师承何人?”片刻,自始至终都在品茶的灰衣男子宫无凌淡淡开口道。
“兰沁不才,早前伤了身子,得无一公子调养,略懂几味药材。”尽管兰沁说这话时的语气真诚的不能再真诚,然而在座诸位都听得出来,她言语间其是在敷衍,可敷衍的过于光明正大,反倒有些让人辨不得真假。
“兰沁小姐若不悉心调养,只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及你性命。”宫无凌仍旧语气淡淡,让人听不出他到底是想要知道些什么,还是只是随口一问。
“兰沁谢过公子,”兰沁笑着弯了弯眉眼,转头向凤祁文宵道:“不知公子可还有他事?”
未等凤祁文宵开口,一旁的凤祁文渊接道:“因兰沁小姐于此毒有嫌疑,现下有两个选择供小姐选择。”
“愿闻其详,”兰沁拨了拨茶水,有些百无聊赖,他又是一副不安好心的模样。
“其一,交由官府来查;其二,由于栖河流经凤祁、钟离,事关两族安危,然,到目前为止,朝廷派解决瘟疫之人还在路上,故交由我们来查。”凤祁文渊一一阐述着选择,在座几人似乎想从兰沁面上看出些什么,毕竟她在江湖之中声名不错。
的确,兰沁不仅容貌不俗,琴艺卓绝,且有乐善好施的善名。尽管她在各大寺庙的善名是梦亦凡所为,在寻常人家的善名是十三楼里的人所为。
然而污点这东西还是很可怕的,有时候只针眼般大,却能掩了过往一切光华,何况此事。一旦被传扬出去,真假便已不再重要,可谓能致她身败名裂。
可显然,这位兰沁小姐并非常人,对于凤祁文渊这番略带威胁的说辞,人家依旧百无聊赖,只待他说完,方抬头微笑道:“兰沁无所谓选一,还是选二。几位可以讨论一下,决定了告知一声便是。不知可还有其他事?”
听完兰沁此语,凤祁文渊勾了勾唇,默默想道:“看来她已有抉择,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会以大局为重。”便潋目开始品茶。倒是凤祁文宵看了眼不打算开口的自家堂哥,接道:“没有了。”
兰沁起身淡笑着看向流月道:“之前给流月小姐添麻烦了,不知兰沁的玉佩可有下落?”
“嗯,找到了。”流月柔柔一笑,拿出碧色玉佩起身递向兰沁。
只见那玉佩方被递至半空中,突然从后堂冲出一小孩,由于冲出的慌乱,撞了桌子,桌子碰了流月,那玉佩径然向地上滑落而去。这一切来的太突然,让人猝不及防,谁会想到凤祁别院的议事厅内突然会冲出小孩。
兰沁愣愣看着地上碎成两半的的玉,她也没想到流月会当众弄碎它。慢慢蹲身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