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安阳城内几乎所有官员的院落被人给踩了个遍。
城内又是数日的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然而,浪费了睡觉时间去踩人家院落之人,却并不曾带走一厘一毫,似乎真是重属没事儿找事儿,吃饱了撑的。
“这人对京兆府尹沈大人是有多大怨愁啊。”兰沁坐在茶楼窗边看着满大街京兆府衙门的官兵。
“四皇子接管京城防卫,给他机会认认各位京官的门儿也不错。”青木公子慵懒的靠在一侧望着兰沁手中的雪白小灵狐。
兰沁望了青木公子一眼,又瞥了眼他递给自己的空家谋反案卷宗,道:“没想到青木公子也有爬人家院墙的爱好。”说完还上下下将这位人们口中的月下仙扫了一遍。
于是,兰沁怀中的小狐狸也睁开水光潋滟的双眸将青木公子扫了一遍,眼里竟有几分“非君子所为”的说教。
见此,青木公子轻扬了扬唇角,眼睛里笑意更浓了些。他似乎想象到,日后就这般过日子还真挺惬意。
似是想起什么,兰沁望着青木公子道:“肖御史与钟离府的信件你也找到了?”
“给了钟离穆云。”
“他怕是也找了许久,甚至不惜答应了肖家女儿的婚事。”
“不是谁想进就进得了我钟离的门。”语气里是对钟离一族的维护与尊崇。
“那倒是。”兰沁笑得很嘚瑟。
“太子想保住二皇子。”青木公子眉目含笑,带些宠溺向兰沁道。
“肖御史是二皇子的人。”兰沁说的是肯定句。
兰沁望向青木公子继续道:“太子怎知,二皇子不是知道对于肖御史他已回天乏术,而他本人也被皇上盯的动无可动,来利用太子处理这一麻烦。”
“二皇子最重她的母妃元贵妃,因他刻意为之,并传出元贵妃因不同意他娶宫家大小姐为妻,而至不久后宫家大小姐身亡,所以在外人看来,季括与元贵妃之间母子情分极为淡漠,也因此,季括常被皇上责备。所以除了太子,并未有太多人知道此事。”
“二皇子是将他最重的人与太子表达诚意?”
“嗯。”
兰沁听罢望着窗外,眼神很是凉薄,片刻后道:“你的意思是让皇上最好不见肖御史,甚至,在肖御史下牢前,就给处理掉?”
“最好是畏罪自杀。”青木公子取过兰沁手中的茶杯,将已然凉掉的茶水倒了出来,添了杯热茶。
兰沁笑笑,道:“这事儿不好做吗?”
“我府里这几日被盯得紧。”
“那你还去爬人家院墙。”
“那晚热闹,没人注意到。”
“好,我来处理。”兰沁起身将小灵狐递给青木公子,拿起卷宗。
“你不是很喜欢这灵狐吗?”青木公子望着被递在自己手中的灵狐向兰沁道。
兰沁低身,揉了揉小灵狐,微笑看向青木公子道:“我是喜欢,可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灵狐对于青木公子来说很重要这一点,兰沁还是看得清的。”
声音由近及远,及至听不见,青木公子才望着小灵狐水光潋滟的双眸道:“大哥这下看清了吧,好好一个女孩子给你教成什么样儿了。”
“她以前很容易欢喜的,”小灵狐的声音深沉而有磁性,“宫家无一知道你身份了?”
“嗯。”
“续命之术有几成把握?”
“五成。”
青木公子说罢,边替小灵狐顺毛边道:“若成功四人一起活,若不成,只能一起死。”
“嗯,你我到无妨,只是宫家无一……”
“太子季弘我还没处理好,凤祁家也是个大麻烦,大哥将这桃树种的我处理都处理不过来。”青木公子顿了片刻,又道:“她还在到处招惹。”这话说的很是酸涩。
然而,小灵狐只是用他那水光潋滟的眸子扫了眼青木公子,随后懒懒的闭了眼,道:“要不我进你身体。”
“不用,青木能处理过来。”当然不行了,他一进自己的身体,那自己就只有沉睡的份儿了,说完这话,青木公子或是觉得让自家大哥待在这小灵狐的身体里委实太过憋屈,便又道:“改日没危险了,就让你借着我的身体跟她说说话。”
小灵狐睁开眼眸,眸色亮了亮。恰好被青木公子瞧见,他知道,自家大哥捉弄人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
御书房内。
景武帝季明眼前放着的不止刑部尚书蔡方与三皇子季鑫所搜罗的关于赈灾款去向及御史台肖乾英其他罪证。还有宫家当年谋反案的卷宗以及关于此事肖乾英与大理寺乔翎、前刑部尚书的通信信件。
虽然罪证已全部找齐,然而,对于要不要动处肖乾英以外的人,还得让季明来示下。
季明翻开奏折,看着肖乾英一条条罪证:
中饱私囊,收纳贿赂,四年之中,高达八千九百万两白银,相当于大启两年税收,涉及大小官员三百余人。
徇私僭侈,多次冒用超出身份的礼仪及器物;
深结宦官及妃嫔,暗伺皇上动静,曲意迎合,涉及宫嫔三人,宦官六人。
闭塞皇上视听,召诸御史曰:“如今明主在上,群臣顺从皇帝都顾不过来,哪里用得着多说话,你们难道没有看见那些立在正殿下方用于仪仗的马吗,平时吃的是三品等级的草料,在仪仗中如果嘶鸣叫唤,就立刻被拉下去砍了,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嫉贤妒才,凡是才能、名声、功业超过自己或受到皇上宠幸,在权位上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一定想方设法除去,如构陷空家谋反一案……
凡列出罪证十余条。
季明一一看完,望向尚书右仆射任志峰道:“任卿觉得此事如何处置妥当?”
“回禀陛下,”任志峰施礼道:“此事涉及官员过多,若全部按律处理,会造成朝臣严重缺失,政务运作瘫痪,故微臣以为,先按律处置主谋,从中按罪责轻重察看、降级,提拔新官员接任。”
季明沉吟片刻望向青木国师道:“国师意下如何?”
“臣以为任大人所言极是。”
让季明欣慰的是,此次之事全无牵扯到皇室中人,欣喜之余,让他对皇室各位皇子由之前的互相掣肘,想到了更好的安排方式。
“好,此事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国师与任卿陪审。”季明顿了顿继续道,“朕记得御史中丞一职空缺,让监察御史万子义任,行御史大夫之职。”
“接大理寺乔翎之人,各位爱卿可有推选之人”
蔡方见无人言语,上前道:“刑部侍郎钟离穆云可当此任。”
季明听罢道:“可是钟离子尹长子?”
“是。”蔡方回道。
然而,季明此时却想起了皇后向他提起的太子婚事,钟离已有一个尚书,再有一个大理寺寺卿,终究不妥。便向着青木国师道:“国师可有人选?”
“微臣前几日上街,遇见大理寺少卿冷宴风审理犯人,很有其先父冷卓风采。”
“他是冷卓之子?”
冷卓,季明很是不陌生,曾与他关系很是密切,却不幸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此人最是刚正不阿。
“是。”
“好,那就任命冷宴风为大理寺寺卿。”
三皇子听罢,细细斟酌了一番,他突然觉得,无论是他,还是二皇子,抑或五皇子,他们曾安插的人都一个个被处理了。
而换上来的人,却是他们都不曾注意到的。
季明对于捉拿肖御史等一众的命令方下,却有消息传来,肖御史畏罪自杀。
肖乾英府内黑压压跪倒一片,已死之人尸体并未有动。
肖乾英及一众妻妾、子女散落在饭桌周围,经仵作查验,皆为中毒而亡。
然而,虽说肖乾英已亡,这案子却还是照审不误,罪名依旧不减。
终于,空家助二皇子谋反的罪名得以洗刷。
“你以后去哪里?”兰沁望着红莲一般的空桐濯雅道。
“进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这个答案出乎了兰沁预料。
“是。”
“为何?”兰沁知她并非因为儿女情长。
“空氏族内并不安生,而各位皇子皇权之争也已渐上明面,我与濯逸想借皇室皇权之争,将空氏族内清理一番。”
兰沁虽不知他们具体计划,但到底明白,这所谓的皇权之争终究要有人为它血祭,道:“非得如此,才能处理吗?”
“倒不是非得如此,然而,空家内乱的根本原因是,一部分人想要参与到季氏政权中,而另一部分不愿。如今趁此机会分裂出来,一举处理是最省事的法子,空氏已经经不起内耗了。”
“逐出族,让他们去不就是了。”兰沁这话说的很是汉子。
濯雅听罢笑了笑道,“哪有如此简单,他们既要参与皇权,还要空氏千年之望。”
“也就是主张参与皇权的空氏一派,还有得空氏族权的野心?”
“是。”
“到底是你族人。”兰沁知道,他们此生都在为族人,为家人而活。
“我不过百年,然而空氏传承千年,若有能力再让他传承下去,也算是值得。”空桐濯雅的嘴角有一丝苦笑,这是兰沁从未见过的她的表情,因为兰沁了解,她从来狠烈决绝。
“那凌玉呢?”兰沁一直以为湛凌玉是爱着空桐濯雅的,因为在谷里的时候,他们一见面不是打就是互相揭短,然而之间的氛围却让兰沁觉得温暖。大概是因为谷里的其他人都太沉默了吧。
“我与他之间并非你想象的那般。”
“你不在意他?”
“他有在意的人,”空桐濯雅抚了抚兰沁的头发笑道,“你有一天会明白,或许也永远不会明白吧。”
“……那你有在意的人吗?”兰沁还是不愿意看着她这般活着。
“有,看着她我就满足了。”空桐濯雅看着兰沁笑着道,那笑容很温柔。
兰沁看得出,空桐濯雅不愿意再多说,便很是识趣的停止了追问,虽然她一直当空桐濯雅是姐姐,可哪怕再亲近的人,也会有不想别人接近的东西。
兰沁灭了烛火,爬上床榻,黑暗中听见空桐濯雅道:“你与青木公子走得很近?”
“他……”然而兰沁终究什么也未能说出。
“他能让你过的开心就好。”
空桐濯雅的声音很轻很浅,不像往日那般干净利落,许是因着被人关心了,兰沁很是亲昵的侧身抱了抱空桐濯雅的腰身。
问音阁里。
这是兰沁一年前准备撤掉弦雅阁时,让梦亦凡新建的音坊。
“主子,这是思怡交给属下的。”
一个小纸条,兰沁打开,上面也只有一句话:“五皇子府有鬼。”
“只有这一句?”兰沁疑惑抬眸望向七门主尘玥,十三楼暗网上的人由她负责。
“是。”
“她人呢?”
“她下药后,同肖御史一家其他人一同吃了那饭。”
“为何?”
“她说,肖御史待她很好。”
“对自己的仇人动了情?”兰沁轻笑一声,“我不知朝中会将肖御史及他家人尸身如何安排,若是丢了乱葬岗,让人埋了吧,起码有一捧黄土裹身。”
“是。”
兰沁望着纸条上的字良久,抬头看见尘玥欲言又止,笑着问道:“怎么了?”
“属下不明白?”
“思怡?”
“是。”
“天地间一年四季,犹有阴晴寒暑交替消长,何况是人呢。”
“可她当时是那般恨肖乾英。”
“又或许她并非是爱上了他,仅仅只是,这世间唯有那一处可安身可立命,如今没了,便觉得什么也没了吧。”兰沁说完,转身向尘玥道:“所以,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注意点儿,别太过暴露自己,有时并非他们想背叛,只是那般做了。”
“属下明白。”风有些凉,尘玥关了窗户。
兰沁看了看尘玥,到没有急着走,便坐了下来道:“我的帕子用完了,尘潋这段时日忙,你帮我绣一方吧!”
“是。”尘玥面上漏了些欣喜的颜色。
兰沁知道,她们自成为别人手中的剑那日起,便注定与孤单为伴。
思怡此人,原是朝中言官廖方罗之女,自景武九年之后,肖御史的的确确是在做一些阻塞季明言路的事,其中便包括廖方罗。
肖御史见廖方罗多次不听他言,向季明觐见,便到季明面前屡屡诬陷其在外如何传说忧国忧民之言,故而被季明所厌,杖于中庭,回去未有几日,便抑郁饮恨而终。
思怡在伺机刺杀肖御史时,被尘玥遇见,那时,尘玥正好在向肖御史府中布置暗网,经过训练,便将其安排了进去。
思怡柔善,怕也是因此,尘玥对她关注了几分,至近日而亡,纵是杀人无数,到底也让她有些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