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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挑灯看剑》(第一卷第167章回头)正文,敬请欣赏!
.“丞相”提前探路的前哨策马飞奔了回来在马上向任得敬一礼:“前面五里处就是歇脚休息的地方已经都打点好了。”
“嗯”任得敬暗地里松了口气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微微颔向旁边的护卫下令道:“大家放马缓行到前面休息!”
他是文人出身以科考得官虽说入夏之后因缘际会现在也算得上是身负着一身不俗的武功然则对于骑马疾弛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心理上的原因却还是总觉得很有些不习惯。
只是此番入宋一来时间上颇为紧迫容不得他们缓慢布置徐徐赶来二则在西夏国中虽然任得敬父女得后党一脉支持已然算是站稳了脚根然则属于西夏国主那一脉的势力依旧是根深蒂固在西夏朝堂之中与后堂分庭抗礼丝毫不落下风尤其是坐拥军中大权的晋王察哥虽说态度暧昧但是有意无意之间却颇有几分回护帝堂之意而任得敬此番入宋之行更是一早就怀有针对晋王察哥之意是以一旦定议便自连夜成行昼夜快马沿路疾奔丝毫不敢略有延搁生怕给了那些政敌一个留滞下自己的机会。
这沿路跟随着他的都只是一些西夏后党千挑万选出来的高手护卫是以这一路上除了路过关卡抑或更换马匹之类处理必要的事情之外一行人都自是纵马狂奔有时错过宿头便自餐风露宿一切以赶路为先。
任得敬放松马缰缓缓而行抬起头来向四周望去一抹夕阳映处路畔的水流上散出金黄鳞光官道两边的草尤青绿不远处显然是个小小的村落几柱炊烟袅袅生起呼吸之间充满了夏季独有的那种慵懒而充满了盎然生趣的味道。
西夏而今与大宋并不接壤任得敬他们此番前来还要绕行经过女真金人所占据的地方是以这几天来都丝毫没有多做停留也就直到现在进入宋境之后总算才略微有了那么一点儿休息放松的时间。
任得敬就这么信马由缰缓缓地走着蓦然之间从心底里头却就这么涌出一股奇怪莫名的情绪。
“臣不敢望到酒泉郡惟愿能生入玉门关”不知道为什么任得敬的心中想起的居然是班奏章之中的这两句话他举目四顾:“这才是我的故国啊是我祖宗坟墓所居之处是我祖先英灵依归之所!”
在献城归降西夏之前任得敬本来就是一个大宋治下那最传统的千千万万读书士子之中的一员。
他家中本是个上等户也有着不少田地然则到得任得敬的父亲那一代却因着几件官司已经有些门户破败了只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任得敬的身上于是倾全家之力供任得敬自小刻苦攻读。
任得敬也算得上不负所望中举登弟年纪轻轻便外放为官历任州县在大宋皇朝优礼文人的政策下面他的薪俸已然足以支撑得起一个大家子的一切开支他也如大宋朝千千万万的文人士子一般善琴嗜酒奉养双亲与家中那善解人意的美貌娇妻情投意合相敬如宾任得敬曾一度觉得人生之至乐无过于是。
任得敬也并不曾缺乏爱国热血当日里徽宗皇帝抽调西军北上击辽西线空虚西夏大军几路分进一举而陷西州数城之地大举掳掠空城而去虽说后来宋军重新夺回进驻这边境之地然则却在与西夏军队对峙之时处于绝对的下风当是时边境不安还有行动能力的百姓许多扶老携幼迁往内地几大边州的主管官员也都自被西夏军队所杀朝中官员均是视到这西境边州为官为九死一生之畏途任得敬却自问家中双亲已然归老自己再无牵挂于是在这万马齐喑之中挺身而出自愿到那边州之地就任西安州通判权知州事带着他的娇妻与刚出生的女儿为朝廷戍守边境。
任得敬虽非武人出身对于宋军与西夏军之间的战斗也起不到什么样的作用然而他在西安州荒凉之地招抚流民力劝农桑在短短的几年之间将那饱经战火蹂躏在西夏铁骑大肆烧杀掳掠之后十室九空一派荒凉景像的西安州一应府县治理得尽复旧观给大宋皇朝提供了一个安宁的边境也给那些对西夏作战的边军提供了一个稳固的后方。
然则一切的转变却就从那个狗官奉枢密院之命到西安州察勘军务开始!
“万俟卨!”任得敬在心中念叨着这个名字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前这宋室的山宋室的水让任得敬特别容易却回忆去那些他原本以前已经过去了的往事而也就直到他忆起了这一切的时候才现那股子埋在心中深处的的恨意历经了这么多年都未尝有半分的淡却反倒是要比当时更浓烈上百倍、千倍。
他跟万俟卨是同科进士当日里赴京赶考之时结识在京师待考的日子里两人闲来无事谈天论文觉得志向相投也是称兄道弟亲热无比而同榜登第之后多了这样的一层关系相互之间更形亲密虽说这些年来两个人分别被放外任州县相隔千山万水多年未尝一见但也还是相互之间书信往来不绝称兄道弟颇为亲热。
只不过相较起来万俟卨比之当日里的任得敬实在是要更加善于上下经营不知道多少倍是以任得敬虽是自请出任边境守臣已算得上是迁品秩但万俟卨的升迁之途却是比他更为快捷平坦这一次万俟卨更是由州县主官直接调回京中大理寺担任大理寺丞身居要津又自是位居中枢其地位已然远不是任得敬所能够相比的了。
这一次万俟卨奉令出京察勘边镇军务恰巧能绕到西安州与任得敬相见当时任得敬也自是颇为喜悦自觉与万俟卨算得上是通家之好又在这边镇之中没有那么多拘束是以也带着万俟卨回到家中引了妻女相见却不料就此种下了祸根。
“玉儿……”任得敬默念着这个多少年来无时无刻不念兹在兹但却是已经有不知道多久都未敢去触及的名字许多前那种椎心刺骨的感觉忽然之间就这么都翻腾了上来让任得敬一时之间简直都觉得有几分呼吸艰难。
他受尽打击之后由大宋而转投西夏心性由是大变投靠后党拉拢势力排斥异己也算得上是阅尽人世沉浮但也直到现在他还是很有些想不明白这个世上又怎么会有如万俟卨如此这般无耻龌龊之辈为什么会有人能长出这样的一副心肠。
就在当日里他将万俟卨带回家中的时候他还是将万俟卨当成了一个可以诉说心事的手足兄弟的毕竟他在西北边境这么些年虽说基本已经算在这西北边境之地安下了家来抚境安民公务繁忙日子充实无比家中又有娇妻爱女倒也不虞寂寞也差不多已经适应了这西北天高地阔的环境只是这西安州边陲之地又自是连年战火难免文治不兴这些年来任得敬也已经很努力地试图重建州县学府只是这数战之地实在没有多少文人愿来就教而当地百姓刚刚在他的招抚之下渐次恢复农耕生产也没有多少兴趣来响应这位任通判的号召送子弟入学是以这些年来任得敬虽说把这西安州治理得颇为风生水起但却也还是一直以自己这治下之地几乎完全看不见几个文人而感到郁郁寡欢怎么说对于他这样的正途科举出身的文人士子而言与三五儒生畅谈风月唱作酬答原本也就是生活之中最为日用平常的一部分这些年来却都遇不上有文人知己能够满足这位任通判这一方面的需求是以现下终于看着万俟卨这个可以与之谈的文士前来自是不免比之先前更要亲热上几分更何况他们原先在京师之中原本也就已经叙过兄弟之谊了。
只是任得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他引为通家之好当面之时也是亲切万端似乎真的也是把他当成兄弟的万俟卨居然会在见过了他的妻子之后就这么垂涎于他那娇妻的美色而且非但不因此而有些许羞愧之心反倒是生出了那满腹的毒计想图谋他这个兄弟的妻室。
只可惜当日里任得敬还根本未曾有过些许这样的警觉甚至于当日里他的夫人还凭着女性的直觉察觉到了她相公的这位兄弟看向她的眼神时常含有些不同寻常的情绪也因此几次隐讳地向任得敬提起了这件事情的时候任得敬还都只是觉得这不过是他的夫人过于敏感反倒是说了他夫人几句对于这件事情一笑置之全然不放在心上。
也就在任得敬殷切招待了万俟卨十余日离开之际还出城相送数十里双方述尽兄弟情谊才终于洒泪而别之后不到半个月的光景从京城而来的一道命令就将任得敬彻底地震傻了。
那道京中行文而下的敕令俨然清楚地写着要将任得敬立即押解回京听侯有司勘磨。
直到许久之后任得敬才知道原来就是他的那位兄弟一回到京中就上疏天子弹劾他任得敬十大罪状五大当死因着万俟卨本身就是衔命出京带着察勘边境的差遣他本身又是大理寺的主官原本就掌握着全国的最高刑狱之权而且他现在意有所图更是动用了他在京师之中的所有人脉与力量一下子就让那位本来就对于边事完全不甚了了的徽宗皇帝相信了他的说法下令将任得敬解押京师收监待勘。
也就是在这么一转眼之间任得敬就这么面临着家破人亡的境地当时的他甚至还都弄不明白到底是生了什么事情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被押解上路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被投入诏狱如若不是机缘巧合恰好碰上那段时间之内天下局势骤然急剧动荡北上击辽的西军居然被辽军残部所败辽军残部、西夏军队甚至于那个当时在名义上与宋国属于同盟的女真部落都自是对于宋国这片膏腴之地虎视眈眈边事糜烂几至于不可收拾由是而导致大宋朝堂之中几大势力由是分解重组万俟卨也在这一轮的**之中被波及调离中枢贬斥外地而西境情况的全线恶化也让当朝的天子注意到了任得敬这个颇具边才的犯官任得敬这才得以从诏狱之中侥幸逃生被从诏狱里放了出来还被官复原职让他返回那已经风雨飘摇的西安州却当他的通判。
对于大宋朝堂来说他们能给予任得敬的一切似乎都跟先前一般无二地还给了他除了一句“期以戴罪立功”的空话之外中原先的官位封赐都仍旧照着原样地封还给了任得敬(eb用戶請登陸,.下載txt格式小說手機用戶登陸)甚至于为了让这位颇具边才的官员回到西北边境却替大宋皇朝效死守边当朝天子还亲自召见温言宽慰对于一名身上还挂着几项未曾洗清的大罪的犯臣大宋朝廷似乎也已经算得上是足够宽大了。
然则对于任得敬来说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再回不到以前的人生了他再找不回原先他曾拥有的那一切属于他的那片天地已经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再不可能回复到先前的模样。
也就直到被从大理寺的诏狱之中释放出来之后任得敬才知道他的妻子他最深爱的妻子也就在他被下到诏狱的不到十天之内被万俟卨用尽各种手段百般凌迫意欲逼其背夫改嫁然而他印象中平日里连偶尔做针线活时不小心刺破手指都要雪雪呼痛的那个柔弱的小女子却就这么在等待自己洗冤无望的绝望之下痛斥了万俟卨一番之后就这么从容就死。
如若不是一个忠心的老仆人早在任得敬刚刚出事的时候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将他的女儿带离了府邸只怕任得敬这一点血脉也绝逃不过万俟卨的毒手。
是以任得敬在回到西安州后不到半个月之后这位重新赴任被当地已然在西夏军打得左支右绌的大宋西军与那些成日提心吊胆的当地父老寄予厚望的任通判就这么暗中与西夏军勾结引西夏大军入城献城以降从而从大宋的西安州通判摇身一变而成为西夏辖下的西安州知州。
虽说他早与西夏有约以不伤城中父老作为献城投降的条件而当日里西夏也算是践行诺言未曾举大军屠城然则那些守城的西军却是绝计不能再留的。
任得敬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的苦笑。
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些被西夏军士残忍地凌迟碎剐却是至死都未曾求过半句饶至死都在骂着西夏野人骂着他这个背主求荣的奸佞叛逆的大宋勇士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吐到他脸上的那一口含着鲜血的唾沫还有那被西夏人生生地剜了出来但却还是带着无尽的不甘与仇恨地死死地瞪着他的眼睛。
但这又怎么样呢?!
早在他刚刚从诏狱里被放了出来早在他刚刚得知在万俟卨的操控之下他家中所生的一切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一夜的泪水之中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为他的妻子为那个至死仍然一心一意只想着她的夫君仍然相信她的夫君总有一天会帮她讨回血债来的妻子复仇。
而他又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仍旧是呆在宋国朝堂之中如果仍旧跟他以前那般想由着那些写在律法上面的条文或者是按照他原先认为是天经地义的那些道理上面的程序来向万俟卨讨回这一笔血债那却绝对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他为官清廉从不取一介不义之财所以他没有万俟卨那般有钱他没有万俟卨那般能够搜刮来不知道多少珍异之物来巴结朝中权贵;他清正自守更是自请外放西州边陲与朝中官员相交也一向都是严守本份止乎于朝仪分寸也正因此他在朝堂之中根本也就没有任何会在这个时候替他站出来说话的朋友而相反万俟卨这些年来上下钻营早已自经营出了一片不知道囊括人在内的人情关系之网莫说是想打这么一场泼了天的翻案官司就只如现在这般被朝局动荡所牵连被暂时放官外任朝中就一直有着不小的声音替万俟卨鸣冤叫屈甚至还有些官员投书天子公然声称万俟卨人才难得要尽把他调回来。
事实上就在任得敬得到天子官家召见的时候他还曾经抱有着一线的希望他还希望能够借着这次极为难得的陛见的机会向天子官家直诉冤屈毕竟在先前他所秉持的正统概念里面天子抚有四海总应该是大公无私的臣子们或许难免会有着各种各样的私心然而天子官家若不是被奸佞之辈蒙弊了圣聪总是能够按着道理办事总是能够替受了冤屈的臣下主持公道的。
然则也就在真正得到了陛见的机会之后任得敬才现原来那位天子官家只是按着章程行礼如仪他根本就不会在意任得敬想说些什么甚至于或许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对任得敬说什么只不过是按照着一些他认为他应该说的话对着任得敬照本宣科地念了一遍罢了甚至于他根本就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位天子官家说完了准备好的那一番话后就急急启驾而去甚至于连他不顾冲撞御驾不顾君前失仪的大声呼唤都未能让这位天子官家稍稍留滞脚步而他也是在事后才从一位内待的口中得知这是因为江南的新到了一批奇石正等着这位天子官家前去观赏。
于是任得敬终于明白了原先自己所坚持的那些东西所认为是天经地义的那些东西原来居然都是如此地荒谬。
他自幼熟读孔孟历寻名师以传统儒生士子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以一名君子所应具备的道德标准来规约自己的每一言每一行然则现在他回过头来却是赫然现原来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坚持着的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一切却是如此地荒唐到可笑的地步。
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任得敬在心底里头就已经拟定了回到西安州之后献城以降投往西夏的计划尽管他知道这样做并不合乎于天理道义这样做将让他背上永生永世的骂名这样做甚至于将让他的列祖列宗都因此蒙羞然而他却还是已经决定了走上这一条路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绝不会后悔。
这片天地已经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片天地了!
既然在这片天地之间只有善于钻营的奸佞小人才能够如鱼得水才能够无往不利既然在这片天地之间坚持正道的正人君子只能够举步维艰甚至不得不要面对如自己这般家破人亡而又无处可诉冤屈的局面那就让自己去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坏蛋一个彻彻底底的奸佞小人吧!
也正因此在面对那些鲜血河流的大宋勇士那宛若实质的愤恨与怒火之中任得敬才能够忍耐得住那周身的颤抖才能够忍耐得住那种几乎忍不住要抽出身边那些西夏武士腰上的佩刀给自己一个痛快的冲动。
良知、公理、正义这些东西他曾经拥有过甚至曾经为之坚守了数十年的岁月然则现在他却已经决意完全地抛掉这些多余的东西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明白只有抛下了这些他才能够达到他的目的他才能够在这片天地之间拥有真正意义上的成功。
可是自己真的忘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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