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哥,找我有事么?”萧焕心中大概知道钟鸣泉来找他所为何事,面上却仍旧装作一副粉丝看到偶像的惊喜表情。这个表情是他从童铭身上学来的,每次电视一放谐星郭奇,童铭就捧着饭碗一脸花痴相,萧焕始终没明白,别人都是迷恋长腿大叔铁血硬汉,童铭脑子究竟那根弦搭错了,居然会崇拜一个下半身还没上半身长三围均匀如电线杆的五头身怪蜀黍。
钟鸣泉很满意萧焕对自己和对别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嘿了一声:“我是看你一个人闷头在这里吃饭,一个人怪寂寞的,就过来看看。”
“啊,谢谢泉哥!”萧焕垂下眼,用筷子温煦地拨着盒饭里的饭菜。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我让我助理帮你去外面买一份!”钟鸣泉作势要喊助理。
萧焕连忙拦住他,笑着说:“不是,泉哥,饭菜挺好,就是你在旁边,我有点紧张……”
钟鸣泉夸张地说:“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萧焕嘿嘿一笑,没有答话。
钟鸣泉不动声色地扒了口饭,说:“我刚才听导演说,他对你特别满意,他还打算让编剧在剧里加个配角想让你演……”
“别别别!千万别!”萧焕做足了一副吓到了的表情,又接着苦笑一声,“泉哥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之前不过是个建筑工地打工的,哪儿会什么演戏啊……”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和童铭对了几次台词被无情嘲笑后,萧焕简直对所有饰演另外一个人的表演深恶痛绝,用童铭的话说就是,他演出来的所有角色只有清一色面瘫脸,面部表情简直像被打了石膏似的纹丝不动。
“哦?这样,”钟鸣泉有些惊讶,“可我听说影帝宁远修签了你做他的专属替身。”
“那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刚好被相中了呗……我其实就想好好做个替身,赚点能糊口的钱就行。”
钟鸣泉几乎要相信萧焕脸上的诚恳了,他终于忍不住语气中的酸涩:“这部剧播出去,剪辑的片花里肯定会有你刚才做的一部分动作,到时候你肯定能火起来喽……”
“我?怎么会?可是播出去的片花里,剑客是泉哥你啊!”萧焕一副困惑的表情。
钟鸣泉怔了怔,随即眼前一亮。是啊,他才是那个剑客,主演名单是他钟鸣泉而不是这个梁朕!所以这个看上去有不输给明星面貌的男人,只要永远安分地做一个替身,那么游鸿般的身姿和完美的面容,全是他钟鸣泉一个人的!
钟鸣泉放心地开始吃饭,随口岔开话题闲扯几句:“这快十月份了,天色暗得越来越快了。”
“是啊。”萧焕顺势抬头看了看天。日光将颓,将B市阴霾遍布的天空残余出几分暗橙色。糟糕天气毫不吝啬地将郊外的影视基地一网打尽,若不是因为Z省几个影视基地都没有档期空出来,谢芒也不会委曲求全地选在B市拍摄。
“这都六点、了,唉。”钟鸣泉又抱怨了一句。
六点。
萧焕的筷子顿了顿。
昨天和童铭承诺过的拍照的事一下子回到脑中,萧焕忽然站起身。
“怎么了?”钟鸣泉被吓了一跳。
“泉哥……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些事,我得回去看看……”
“这样,你去和导演说说,晚上应该不用替身。”钟鸣泉体贴的说。萧焕火急火燎却强作镇定的表情钟鸣泉看在眼里。家里能有什么事儿,突然得这么急着赶回去?想搏出位的演员就算家里煤气泄漏着火了也得一脸镇定地让助理去处理,就算心早就飞到十万八千里外,身体仍旧得好好留在片场。做得好了,别人会赞叹你的敬业;动辄一惊一乍的,就把印象分全扣光了。钟鸣泉在心里勾出一个了然的笑,虽然这个男人的外貌体征分数完全超过明星线,可就他的性格,永远也别想做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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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焕和导演请了假,确认第二天也没有拍摄任务后就坐上了影视城大巴回城里。半途他给童铭打了电话,萧焕看着手机屏上始终未有响应的正在呼叫,拧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些莫名的慌乱。
是去健身房了?还是因为自己的失信拒绝接电话?
萧焕在心中安慰自己,童铭不是那种小孩子气的人,凭他比电线杆还粗的神经未必还记得自己要陪他拍照这回事。
路途安逸,车上零散地坐着几个人,大多昏昏欲睡。萧焕坐在最后一排,车座随着汽车的颠簸微微震动。排除了钟鸣泉的戒心,他分明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心里似乎是失落占了更比重?
萧焕揉了揉眉头,扭头看向车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国道两旁安静的路灯沉默地俯瞰大地,在冷着脸的路面上打出一圈圈包容而温暖的光晕。
到胡同已经是九点半,胡同口一盏昏暗的灯如同年迈的老妪,恍如在恪守一份最初的平静。夜风微凉,萧焕紧了紧外套诊所走,路过吴大爷家门口时候看见鸟笼还在外面一把椅子上,院子的门却已经关上了。萧焕上前一步把鸟笼提起来,可见里面没什么灯光,老人家睡得早,恐怕这时候已经睡了。
鹩哥看到是熟人,在杆子上跳了两下,夜风一吹,鹩哥缩着脖子抖了抖,发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傻逼——”。
萧焕提着鸟笼:“……”
诊所也暗着,童铭不在里面。
也许是去健身中心了。萧焕这么想着,一边打开灯,眼前的一切令他眉头皱成一团。桌上的碗筷都没收拾,饭菜只吃了一半,凳子孤零零地被撞翻在角落,看得出童铭离开时候有多匆忙。
入室抢劫?
屋内一片和谐,除了似乎是匆忙中撞翻的凳子,其他看上去毫无异样。
萧焕掏出手机,按了扬声器,一遍一遍地给童铭打电话。童铭的彩铃是全部都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各种荒诞腔调的《奇妙的一天》,鹩哥“嘎嘎”地叫了两声,嘚瑟地都着脖子喊“傻逼”。萧焕冷眼过去,鹩哥顿时缩着脖子消声,努力把自己蜷缩在笼子的一角——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你的傻逼现在不在,你再叫一声我就把你舌头剪了。”萧焕把笼子放到桌上,皱起眉头命令。
鹩哥一声“嘎”卡在喉咙,抖着身子又咽了回去。这个男人好可怕!好想回家!
一遍又一遍的“哈哈哈哈哈哈”戛然而止又被机械的系统女音取代。萧焕按下重播,嘴角的弧度一丝丝变得冰冷凝重,他点起一支烟,脑海中忽然浮现起童铭当初哆哆嗦嗦却一脸正色地说诊所不能抽烟的情形。
萧焕顿了顿,把烟掐灭了扔进垃圾桶。
他努力安慰自己童铭这么大人了,可能是遇到什么事出去了,可心头升起的那阵难以名状地不安却骗不了自己。萧焕把脸深埋进手掌中,屏住呼吸,顿了半晌,又将自己从几近窒息中解救出来,深吸了一口气。
萧焕直起身,大步走出诊所。隔壁范嫂家等还亮着,童铭这么急匆匆地出门,肯定很大动静,说不定范嫂知道。
萧焕在一秒钟内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可行,急促地敲范嫂家的铁门。
没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听起来是小孩子,果然没一会儿,门缝里就张望出一只乌黑好奇的大眼睛。是范嫂的读小学的女儿范思旋。
“思旋,你爸妈在家么?”萧焕控制不住声音里的急切。
“梁叔啊,”小姑娘见是熟人,就打开了门,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萧焕,“我爸妈都出去啦,不在家!”
不在家。萧焕有些失望,又不甘心地问:“那你知道隔壁童叔什么时候出门的么?”
范思旋眨了眨眼:“我爸妈就是陪童叔去医院啦!”
医院!
萧焕顿时感觉自己的整个心脏被捏了一下,骤缩起一阵刺痛。童铭平时一向活蹦乱跳的,半点不像有毛病的样子,也从来不曾提起自己有什么毛病,之前看上去虽然瘦弱,可经过自己手把手的训练已经有了一副看上去很健康的体魄。更何况他是医生,怎么可能不懂得保养自己?
可进门时狼藉的桌面和翻到的凳子的画面就如同坠子一样一下一下地锤击着他的脑海,一想到整个脑子就一阵阵地生疼。
萧焕就像被拔了刺的刺猬一样顿时疼痛得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脸色发白,他直直地看着范思旋,半天才挤出一句:“……陪童铭去医院?”
小姑娘被萧焕眼中射出来的凌厉吓得愣了一会儿,连口头禅的“啦”都忘了加:“是呀……我还听见救护车声音,可是我爸妈让我在家好好呆着,我就没出去。”
“哪家医院?”
“我不知道啦,”小姑娘想了想,又“哒哒哒哒”地跑回屋子里,“梁叔我帮你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