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宁远修做好了心理准备,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见过一个□□脸一个唱白脸,这回倒是两个白脸一出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宁远修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这两个人故意激他,咬咬牙,他忍了!宁远修忽然觉得自己为了公司简直成了胸口背着炸药包的勇士,舍身炸碉堡,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载入史册。
肯定不会了,那群小喽啰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大老板为他们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宁远修这么想着,自嘲地一笑,放下杯子,正准备起身,却见那厢萧焕快他一步站了起来。
萧焕嘴角噙着得体的微笑,恭敬道:“袁少王导日理万机,我们这都等着二位呢,二位忙了一天肯定饿了,刚上的热菜,我们远修哥特意让我们等二位到了,一定请二位先尝尝。”
袁少卿原本就对萧焕抱有好感,即便是话语示好,脸上却瞧不出半点低声下气。心里又感叹宁远修何德何能,能有这么个帮手。
这画面放到王勍眼里,又是另一番解读。萧焕在他眼里,吹上天了也就是个替身演员,捧着宁远修大腿才能在圈子里混的小角色。看着这小角色不卑不亢风度翩翩,王勍心里莫名就有些嫉妒,脸色不好看,却也不方便发作。
两人顺着萧焕指引在客席落座。
宁远修深吸一口气,微笑着举杯站起来:“现在最重要的客人到了,来,我们一起举杯,敬一下为了我们这部剧鞠躬精粹的袁少和王导……”
袁少卿微笑着举杯,宁远修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可王勍却冷哼了一声:“宁大天王请客,就拿这样的酒啊?”说着转头对随侍一旁的服务生道:“你们这可是高档酒店,我们宁天王来,你们就拿这样的酒出来,是看不起我们宁天王是吧?”
服务生低头哈腰地道歉。
宁远修强忍住没让自己当场黑脸。
席间一片鸦雀无声,众人尴尬地偷偷面面相觑,心里各个后悔自己为什么就来了这宴席。温度仿佛骤降到零下,空气里仿佛有细小而锋利的刀片,扎得所有人抬不起头。
袁少卿笑了几声打破宁静,语气温顿,劝王勍道:“王导,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宁老师要请客,重要的是心意,和这酒有什么好过不去呢?”
王勍和袁少卿对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哈哈笑道:“对对对,重要的是心意,大家干杯,干杯!”
众人这才纷纷陪着笑举起酒杯迎合,余光悄悄打量首席上的三人,也不知之后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宁远修不发一言地喝完杯中酒,努力维持住了微笑,平静落座。心里恨不得把王勍的猪脑袋重新马桶里洗个一百遍,那也不够解恨,还得脱光衣服绑起来拉倒大街上游街示众才行,哦,还得在关键部位画大象。
萧焕并不知道宁远修现在完全和现在情况风马牛不相及的脑补,他更担心的是,眼下情况比他们预想得要更糟。
就算今天这一场能圆过去,圣帝和盛宏联手却似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两大巨头对宁远修工作室同仇敌忾,恐怕宁远修工作室之后的日子是不会好过了。公司艺人姑且不说,他们武打特技团队才刚起步,本以为可以另辟蹊径开出一片天地,之后还会有剧组愿意用他们的人么?
萧焕皱起眉头。
一场晚宴,赴宴人各怀心思,不动神色地相互试探,却又恰到好处地避而不谈。唯有王勍一人自诩有人撑腰,嘴上便没门起来,几度对宁远修出言不逊,萧焕最担心宁远修中途会撂挑子不干直接把红酒泼王勍那张倭瓜脸上,而宁远修忍住了,萧焕松了口气。
算着差不多是敬酒的时间,萧焕起身先敬了袁少卿,又给王勍敬酒。王勍今天这么作威作福过了,萧焕料想他也能适可而止地收敛一些,倒了酒,上前赔罪:“我才艺不精,前几天多亏王导提点,真是获益匪浅,敬王导一杯。”
王勍一见萧焕一脸比他社会精英多了的脸,顿时就一股无名火,不过是个小小替身,在王勍心里,是根本没资格和自己同桌吃饭的。
王勍没拿酒杯,眼皮都没抬一下:“哟,像你这样的人敬酒还红酒啊,太没意思了,没意思没意思……”
袁少卿嘴角仍是若有似无的微笑,却毫无笑意。宁远修拧起眉头。
萧焕知道王勍是什么意思,轻笑一下,示意服务生过来,吩咐几句,又对王勍笑道:“王导说得对……”
服务生不一会儿就取来了一瓶啤酒,倒了一杯给萧焕。萧焕对王勍示意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王勍总算肯抬起一边眼皮,眼中嘲讽呼之欲出:“哟,就这么点啊,还不够塞膀胱的,我之前看我们剧组里那些群演啊,在路边摊吃宵夜啥的都是直接拿瓶子吹的,小梁啊,你这样不太有诚意啊……”
萧焕心里冷哼一声,表面不动声色,瞥了服务生一眼,服务生顿时心领神会地重开了一瓶啤酒递上。
萧焕脸上仍旧是巍然不动的礼貌微笑:“是我考虑不周,给您赔罪,王导。”说完仰头喝酒。酒精顺着他脖颈锋锐的线条留下,湿了一片领口。王勍这才上下打量着萧焕,心里微微动摇。
他今儿来赴局,本来就没打算达成什么和平共识,说白了,他就是来搅局的,没想到剧组脾气说来就来的宁远修今天跟定海神针似的愣是没被他撩起火。王勍只能拿宁远修手下出气,本以为工人出身的这个替身脾气会大,经不起挑拨,没想到却是个比宁远修还镇定的人。
他们镇定了,王勍可就镇定不起来了。
不就是忍么,倒要看看你们多能忍。王勍心里冷笑一下。
而倘若他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恐怕他就笑不出来了。
王勍好整以暇地看着萧焕蠕动的喉结喝下第三瓶啤酒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彻底黑了脸的宁远修来到身边。众人视线集中在王勍萧焕身上,谁也没注意到宁远修轻飘飘地起身。
萧焕余光看到宁远修过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
王勍察觉到身边人影,扭头一看,脸上还保持着兴致勃勃看戏的表情,瞳孔已经本能地迅速收缩。
“啪!”
全场动作仿佛定格,宁远修形如鬼魅,微笑着看着王勍肥胖的身躯从椅子上滑下,脸上犹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抄起的啤酒瓶,王勍也只来得及看到酒瓶上精致吊灯的反光,下一刻脑袋就嗡嗡作响。
所有人都看见王勍的脑袋像个破了的瓜瓤,血如同蠕动的虫子一般从他脑袋里不紧不慢地流出来。
“咚!”
王勍身躯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萧焕第一个反应过来,劈手夺过宁远修手里破碎的啤酒瓶,一把揪住宁远修领口,目呲欲裂,牙缝中挤出一丝低吼:“你疯了?!”
宁远修没看萧焕,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仿佛只是掸去手上的灰尘。
又隔了恍若静止几个世纪的几秒,原本坐在王勍身边的女人尖叫着站起来,慌不择路地往后退了几步。众人这才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围上来,有人喊救护车,有人看王勍的伤势,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萧焕心里乱成一片,他知道宁远修这是看自己被王勍羞辱忍无可忍,又恨他不能再忍忍,现在一切都前功尽弃。不,不仅是前功尽弃,更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宁远修仍旧是那抹嘲讽的笑容,直直地看着萧焕。萧焕与他对视几秒,终于败下阵来,拽着宁远修领口的手松了。他不知道该怪宁远修还是怪自己。
但总得有清醒的人接受这烂摊子。
在场宾客不会报警,萧焕视线迅速落到战战兢兢拨了号码打电话的服务生,瞳孔迅速收缩。
“别报警!”
服务生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萧焕吓了一跳,声音发颤道:“不我我我我,就是叫救护车……”
萧焕稍稍定神,转而和袁少卿对视。
袁少卿也被方才宁远修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见萧焕看他,挑起眉毛。这绝对会是一个,很好捏的把柄,也绝对是一个,送上门来的人情。与外,和圣帝一起打压个小小的宁远修工作室实在没什么成就感,但若是宁远修工作室能与盛宏站队……把圣帝踩在脚下,才更有成就感吧……与内袁少卿坐盛宏二把手已久,却一直没法再上一步,若能改变眼下盛宏在圈里的地位,也许局势会有所转圜。
袁少卿顿时有些兴奋起来,电光火石见早已利弊早已了然于心。
目光交汇间,已经达成协议。
袁少卿转而开始稳定局面。
萧焕稍松口气,袁少卿是在座中最能说得上话的人,能让在座的人管住嘴……只要王勍没那么福薄脑袋挨了一啤酒瓶就翘辫子,只要……宁远修不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萧焕看了眼冷眼旁观的宁远修,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