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广场,顶层旋转咖啡厅。
“蒋小姐你好,我叫陈爱宝,是爱宝丝绸的法人。想必娜娜小姐已经跟你转述了我的请求,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
坐在春芽面前的男人,不到四十岁,西装革履,长着一张方正的脸,看上去精明能干,又不乏正气,给人第一印象不错。
爱宝丝绸的资料春芽都看过了,是一家新成立没几年的纺织企业,主要做丝绸开发,规模不算大,但产品确实很不错,就他们拿来的样品而言,还真不比陶氏这种老企业差,甚至在创新方面做得更好。
而关于陈爱宝本人,她也听说了一些。
陈爱宝,童川的师兄,曾经也是陶氏的面料开发师,但因为某些理念和陶云锦不同,发生了冲突,直接被陶云锦在员工大会上开除,并且扬言,谁要是敢再用他,谁就是跟她陶云锦作对。
是以,陈爱宝遭受羞辱不说,连饭碗都没了着落,那会儿他才结婚不久,妻子又刚刚有了身孕,陶云锦的做法直接把人逼到了绝路,他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妻子离开上城,去了相对落后的西南,重新开始。
但他到底是面料开发领域的千里马,很幸运地遇到了真正赏识他的伯乐,通过努力,就有了今天的爱宝丝绸,一家以创新为驱动的科技型传统企业。
三个月后,上津有一场国际丝绸创意大赛,赛事非常隆重,各国的优质丝绸企业都会参赛,而陶氏是国内的龙头企业,已经连续赢了几届,没有滑出过前三。
这次当然也是要参赛的,爱宝丝绸的实力是远不及陶氏的,但如果能在比赛中击败陶氏,就能名声大振,在业内展露头角,顺便报复陶云锦当年做的那些事。
“陈总,我很好奇,国内这么多优秀的设计师,您为何偏要找我呢?”春芽笑着问。
“赫赫,”陈爱宝笑了笑,“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们很早就见过了。”
“哦?”春芽挑了挑眉。
“赵青公司搞的服装大赛,我也是评委之一,对你的墨色东方系列印象非常深刻,你用丝绸去体现梅兰竹菊的神韵和风骨,我认为做得相当好,尤其是撞色的处理,加之挑选的配乐,让人耳目一新,只可惜后来没能拿奖,有些遗憾。”
陈爱宝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幅图,正是春芽当时报名参赛的作品样图。
“这个我买下来了,因为的确很喜欢。”
春芽看着那几幅被精心封起来的样图,有些发怔。
能有人这么欣赏自己的作品,她自然是很感动的,不过要挑战陶氏嘛,恐怕她还不够格。
她有这个自知之明,“据我所知,陶氏这次请的总设计师是著名的美籍日裔设计师青山秀,
她对丝绸的运用很娴熟,可以说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而且她的风格也很独到,我记得她去年有个系列,叫黑色秘境,
用的全是暗色丝绸,剑走偏锋,可以说开辟了一种新的设计美学,
在这样的大师面前,我还真不敢造次。”
陈爱宝笑了笑,“蒋小姐,服装设计是一门实用的艺术,经验和名气固然重要,但我觉得,天赋和灵气更重要。”
“你千万别认为自己年轻,就比不过青山秀这种大师,
自古英雄出少年,你看霍去病、李白、王勃、王孟希,哪个不是年纪轻轻就有旷世奇作的,
尤其是王孟希,十几岁画出千里江山图,可谓山水画的巅峰之作,几千年来也无人可超越,所以说,作品跟年纪、经验关系不大。”
听陈爱宝拿名垂千古的人来做比,春芽觉着脸上烫得慌,“陈总,我只是觉得,你如果想要挑战陶氏的话,应该找像季昂,江海棠这样的大师,我怕是没能力帮你出这口气。”
陈爱宝仍是笑,“我听赵总说过,你之前帮她设计过晚礼服,并不比江海棠逊色,既如此,再与青山秀比比又何妨呢。”
他顿了顿,“哪怕比不过也无所谓,我也不是非要嬴,只想输得不难看,我就是想让陶云锦看看,当年被她扫地出门的人,也混出了人样!”
据说陶云锦很重视这次的丝绸创意大赛,因为现场会有很多国际买家,对拓展业务是极好的机会,所以她重金聘请了青山秀来做这次的总设计师。
她被陶云锦压了这么久,新仇旧恨的累起来也不少,这还真是个戳她锐气的机会,
而且陈爱宝说的也没错,作品好不好还是看她用不用心,能跟青山秀pk本身就是难能可贵的机会,何必要畏惧退缩呢。
这么一想,她思路就通了,“好,我答应你。”
陈爱宝松了口气,“太好了。那就请蒋小姐尽快安排一个时间,到我们公司实地看看,了解一下我们的面料,你再开始创作。”
春芽点了点头。
陈爱宝是个大忙人,把春芽这件事谈妥,他就准备去拜访一下客户了,同她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春芽在窗边坐了一会儿,看了眼手机,给丁姨打了个电话,问了下孩子的情况,
得知孩子刚才喝过奶,这会儿在睡觉,她便放下心来,说要晚些回去。
丁姨那边挂了电话,她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咖啡厅,准备到楼下的商场看看,
她记得楼下有几家丝绸专卖店,服装和床品都有,看看别人的作品什么样,心里也好有个底。
在陶氏的专卖店,她逗留了挺长一段时间,
山海经概念的四件套,盛唐风格的布艺装饰,以及色彩明艳,设计精妙的各种服装,让人不得不佩服陶氏的实力,它不仅品质过硬,设计能力也是一流的,那些设计,可以说包罗万象,对东西方文化的理解和驾驭都很强。
这次又请了青山秀来,说真的,她心里没底。
但既然答应了,就得好好去做,
店员见她看了许久,便问她需要买点什么,她随手买了一套名叫“似水年华”的床品,最好的丝绸,差一点就六位数了,把店员乐得不行。
拎着东西往门外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
对方也看见了她,一时顿住。
“妈妈!”
推车里的小姑娘高兴地叫到,“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是梵梵,转头,仰起小脑袋,一脸期待地看着邵建平,“爸爸,要妈妈……”
邵建平这才走过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有多久?
好像是有几个月了,梵梵又长高了不少。
正要伸手去摸她,她一下爬起来,张开双手,“妈妈抱抱。”
春芽一愣,很快就把手里的床品放下,本能地伸手将她抱起来,“我们梵梵真是越长越可爱了。”
毕竟被她叫了几个月妈妈,她已经习惯了,如今自己也做了妈妈,更是觉得她可爱,让人无法拒绝。
邵建平也不说话,顺手提起地上的床品,扔进孩子的小推车里。
这时,丝绸店的服务员走出来,“呀,小姐,你女儿真可爱呀!”说着看了眼邵建平,眼神多少有些羡慕,“现在都流行爸爸带孩子吗,小姐你可真有福气!”
春芽没解释,笑了笑,抱着梵梵离开了。
“听说你生了个儿子,恭喜啊。”
今天周末,他带梵梵出来逛街买玩具,没想到会碰见她,更没想到,才生孩子没多久,她就恢复到从前的样子,还是那张脸,那副身材,仿佛先前的大肚子是假的。
他倒真希望是假的,但她的话让他回到了现实,“谢谢。”
他沉默两秒,“孩子怎么样,像谁?”
春芽道,“还看不出来。”
是真的,也不太像她,也不太像江晓离,要说像谁……她看了他一眼,
眉毛眼睛,居然跟邵建平有点相似。
这就更让她确定了,江晓离就是有齐家的基因。
“对了,今天怎么是你带孩子,你妈呢?”
春芽问。
“回老家了,我哥在外面受了点伤,她回去照顾他了。”
邵建平淡淡的说。
哦。
春芽没有多问,想了想又问了下邵小红。
邵建平说她谈恋爱去了,除此之外,也没有再说什么。
记得之前和邵长贵住一起时,就有许多人给邵小红介绍对象,知道她哥哥是邵建平,那些对象都非常踊跃,而且都是挺优秀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她最后挑中了谁,在跟谁恋爱……
但见邵建平也不怎么关心,她便不打算再问了。
两个人好像没什么话说,孩子也睡着了。
正准备告辞,突然发现邵建平不太对劲,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你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手紧紧把住推车,手背上青筋毕现,车里的孩子熟睡着,恬静的小脸又白又嫩,让人好想亲上一口,不过她此刻没这机会,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你是不是胃病犯了?”
他以前酒喝得多,时不时会这样,可眼下比以前看起来要严重许多。
邵建平问,“能开车吗?”
这声气虚弱,显然是隐着巨大的痛苦。
“能。”
春芽道。
“那去医院。”
他好像很清楚自己的问题。
春芽慌忙点头,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直接扶住他的胳膊,往电梯走。
……
“是急性阑尾炎,得马上手术,不能再拖。”
医生对春芽说。
“急性阑尾炎?”
春芽看着医生,皱了皱眉,看了看病床上的男人,接着又看了看推车里的小姑娘。
“是,邵先生之前就有慢性阑尾炎,但他一直说没时间手术,”医生解释道,“其实这种小手术,几天就恢复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他犟的很。这次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了,你跟他说说吧,”
说完看了看表,“十分钟后,进手术室。”
“好。”
春芽说完,医生就离开了。
“你什么时候有慢性阑尾炎了?”春芽走到床边,问他。
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尽是汗,没有说话。
“这次必须手术了。”春芽伸出手,本想握一下他的手,但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又收了回去。
他脸色更沉了,下意识把手挪开几寸,“你走吧,我会叫人过来。”
他当然是不可能缺人照顾的。
春芽想了想,“我等你做完手术再走,这个手术很快的。”
他没有说话,把脸别开了。
这时推车里的孩子醒了,哭起来,春芽赶紧过去把她抱起来,“梵梵不哭啊,妈妈在。”
果然,孩子一看见她就不哭了,抱住她的脖子咯咯笑起来,“妈妈,爱妈妈!”
邵建平这又把脸转过来,“你不用管她,有保姆在。”
梵梵,“爸爸…肿么了?”
她算说话早的,一岁几个月就能往外蹦词儿了,见邵建平那副样子,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一副担忧的模样。
春芽摸摸她的脸,“爸爸没事儿。”说着看向他,“什么也别说了,准备手术吧。”
……
江晓离如今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更不想回江家了,不管老爷子怎么说他也不回,净扯些无关紧要但是老爷子感兴趣的东西。
说了一阵儿,见他也是真无心做江家少爷,老爷子也不再多言,转而把王凛叫过来,“这位子你来吧,你们是亲兄弟,应该互相扶持,还有江河,他虽对江家的业务不感兴趣,但他到底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有什么,你们也多跟他交流交流。”
看起来,老爷子的确是挺喜欢王凛的,对他的态度,比对他这个陪在他们身边二十多年的人也不遑多让,这多少让江晓离心头有些不舒服。
不过老爷子都这样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忤逆的话,都依着他,老头说什么便是什么。
王凛就更不必说了,态度好得出奇,也没有私生子那种卑微,仿佛跟他就是一块儿长大的亲兄弟。
戏演过了,老爷子又要休息了,他慢慢退出了房间,王凛在背后叫他,他也没搭理他,径直往外走,就看见陶云锦朝他走过来。
他准备调头,被她喊住,“想躲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