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觅初的意思是好歹回去住一个晚上,故而下午的时候就筹谋上了,最好早些走,谁知这打算刚冒出来没多久,就让甄朗云知晓了。
“我送你。”他站在门前,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讲出来的话不带丝毫情感。
柳觅初有时候会很疑惑,身为一个敏感纤细的女子,甄朗云所表现出的方方面面都让她以为他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凡之前种种她都可以欺骗自己,说是自己多想了,可是直到那一次山林遇险,他舍身救她,甚至将她带回家里养病……她烧的不轻,可是完全清醒后仍然能记得迷迷糊糊中他大手包裹住她手的温度。
那一刻她是想哭的,再如何她只是一个女子,何曾遇到过那样凶险的事,更不消说那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她作出种种心里准备,但是一睁眼的瞬间见到的却是他……那时是什么样的心情,现在计较已经不再有意义,她只知道她感受的到心里的变化,但她能做的只是将它埋的更深一点罢了。
可是更多时候他展现给她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冷漠的样子,足以打破她心中雀跃的绮,可能他只是单纯地心善呢?
“住在贵府已经是添了许多不便,怎好再麻烦甄公子。左右凝欢馆与甄府的车程不算远……”
“天色不早了,让几个女子独身出门着实不是君子所为,柳姑娘用不着推辞。”甄朗云打断了她的话。
柳觅初抬头,见他不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这种时候最好顺着他心意来,再做推辞就是不识好歹了。
柳觅初心里装着事,甄朗云又不是多话之人,一路又是寂静,就连素日里最爱说道的入画都难得的消停了一会儿,乖乖巧巧自一旁坐着,一会儿瞄眼自家姑娘,一会儿又偷摸摸瞧一下甄少爷,愣是如同拒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不吱声。
过了没一阵儿,车夫在前头喊道:“少爷,到了。”
柳觅初回过神来,看了看甄朗云,甄朗云抬手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动身准备下车。
“哎……”柳觅初一时情急喊了出来,方才觉得不合规矩,匆忙改口道:“二少爷不必再送了,已然是到了门口,再没什么不妥的了。”
“顺道拜访孙妈妈,柳小姐不必多想。”甄朗云动作不停,一个利落的翻身下了车。
柳觅初被堵了一下,深呼一口气不再讲话,示意怜年赶快下去,赶在甄朗云之前扶自己一把。已经到了凝欢馆,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看着,可不能再作出不妥当的事落人把柄了。
甄朗云仿佛看出她的心思似的,扫了这边一眼,眉头微微蹙起,径自走到了大门里面。
“柳姑娘!”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柳觅初回头,这才发现院子旁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马车。
周乡绅自马车上跳下来,快步朝她走来。
甄朗云早就听到了声响,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陌生男子走向柳觅初,眉目一沉,快步走回她身边,貌若不经意的将柳觅初挡在了身后。
谁知柳觅初却向前跨了一步,微微一笑:“周乡绅,好久不见了。”
飞扬看着心惊,狠狠地捏了一把冷汗,不好的预感顿时升起来。
确实是许久不见了,距上次一别,至现在已有一月有余。周乡绅看上去又消瘦了不少,但是精神头却比上次好了许多。他见到柳觅初,神色间尽是焦急,看这架势倒像是专门等她似的。
柳觅初琢磨了一下,回头对甄朗云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甄公子先行一步吧,今日着实感谢。”
甄朗云抿抿唇,最终没有说什么,看了一眼周乡绅,方才走开了。只不过走进大门的一瞬间就变了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飞扬心中叹息一声,唉,柳姑娘这是做的什么怪呢……
“跟上去,把他们讲的话一字一句记下来向我汇报!”
也不怪周乡绅着急,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半点消息也没有,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有心在门口守一守,谁知派过去的人十天半个月的都没有进展。好容易逮着了柳觅初这么一个“救星”,给自己打了包票说会解决问题,谁知也没有了踪影,现下遇到了,自然要问个清楚的。
就近找了个茶馆,才来得及踏进包厢大门,周乡绅就开口了:“柳姑娘,上次说好的,怎么紫桃还是不见我?”
柳觅初微微叹气:“实不相瞒,这一个月我不在馆内,不过紫桃的心思我多少还是知道些的,近日她带了个孩子在身边……”
话说一半,剩下的任由周乡绅自己去想。
此话一出,周乡绅的脸色果然变了又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略带了遗憾和失神的开口:“是了,紫桃一直想要个孩子……”
便是普通人家都断断没有正房大度容忍小妾生孩子的事情,更莫说受过些教育、在后宅里熏陶过一番的大户人家妇人了。周乡绅的妻子想必也是如此,又兼紫桃初时同她说的那些事,剩下的猜也能猜个七八分出来。
相夫教子相夫教子,夫是有了,却迟迟没有子。对于紫桃这样思想传统的女子来说,有个孩子傍身自然是顶顶重要的事,大妇迟迟不让她生,她心里定然有个结,只怕现在想的再开,这个结也还是存在,不然也不会对冬兰这样宠溺了。
周乡绅还没到老糊涂的年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个转弯儿也就想明白了,与结发妻子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是什么性子自己还是了解的。
柳觅初给他时间想清楚,见差不多了,继续开口:“因此我猜她还是有心病,这心病……须得心药医。”
言下之意也很清楚了,什么时候把你妻子管服帖了,什么时候这档子事才能谈起来。果不其然,周乡绅再次陷入了沉默,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的很,若是这么简单便能叫妻子听了自己的话,那庶子庶女怕是多的满院子跑了。
“若只是为了孩子的事,那还好说,她心里定还存在其它事。”
柳觅初心内觉得好笑,也是要会一会这周乡绅,才知道他并非是个无脑的。本是无心后宅纷争的男子,最近几月也为着一个女人开始学会思虑了。可不是还有其它事?怕是只要谢氏的儿子在府里一天,紫桃就会忌惮一天,任谁遇到这种事能很快的就忘记呢?紫桃性子本就单纯,被这些阴私骚扰了一番,心内肯定是会留下印记的。只是以上这些都不能对周乡绅说,一则为了紫桃,二则为了后续继续吊着他胃口。
喂食儿讲究个慢慢来,若是一下子就把鱼喂饱了,下次他便不找你了。
“这是自然,只是她心中藏着什么,我也不能成天去逼问她,只能等着她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再一点点同我说。”柳觅初缓了语气,仿佛自己完全为周乡绅着想一样,再次强调道:“所以说此事得慢慢来,还请您不要着急。”
周乡绅点点头,说:“是这个道理,难为你替她着想了,你回去再劝劝,莫要让她想不开,就说……就说孩子总会有的,再等等吧。”
柳觅初当真忍不住冷笑,孩子总会有,这是什么话?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时才来放这些马后炮,现在讲这个有什么用?单说好听的话谁不能编出一箩筐来?凡事还得看行动,就先不说别的,她就不信他回去同谢氏提把紫桃接回来,谢氏能安安生生的应下!
打发了周乡绅,柳觅初略有些疲惫,想到有关纪元飞的事迟迟问不出来,又有些烦闷涌上心头。再回去时,甄府的马车已经不在了,柳觅初脚步一顿,站在空荡荡的大门前有些恍然。她摇摇头,决定先把这些烦心事甩在脑后。
尚未走进芳华居,便听到冬兰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这花儿不错,嬷嬷定然喜欢,我们摘下来送给她。”
入画走在前头,提前进去给门房递话。
冬兰听到声音扭过头来,见是柳觅初,往后退了一步,怯怯的望了她一眼,这才福了个身,飞快的喊了一句:“见过柳姑娘。”便一溜烟的跑开了。
柳觅初没兴趣同孩子计较,更不愿意多想冬兰为何突然如此畏惧她,脚步不停的往里间走去。
紫桃也迎了出来,一边有些责怪的说道:“回来也不分个时候,这天儿都黑了,你们几个女子在外,莫非安全的很?”
柳觅初挽住她的手臂,笑说:“我的好姐姐,你就少念我几句吧,这不是时间长了不见你,想念的紧,一刻都不想浪费吗?”
紫桃啐她一口,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跟怜年讲:“瞧瞧你家姑娘,几日不见越发没脸没皮了。”
怜年附和道:“我家姑娘原说的也没错,自是一心向着紫桃姑娘的,天天念叨呢。”
人多自然也就热闹了起来,不过几日没见,话倒是都憋在肚子里了,说也说不完,主仆几人又是聊了半夜的天,时间很快就过去。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