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沉默了一下,喉咙里堵满哽咽,“我还想去看一眼张正。”
天成嘴角动了动,点了点头。
“那连队?”
“连队于医生已经打过招呼了,你想去云南?”
我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眼睛,只觉得肩膀居然往下一沉,“我知道我不应该提要求的……”
“这不算是要求。”
我低头苦笑着,“军人就应该雷厉风行,当兵当到我这样不干脆,是不是特失败?”
天成拍着我肩膀,“比起三年前你醒来那时候,那种活死人的样子,已经好很多了。张正的事你不能把责任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揽,不能这样作践自己,你要振作起来,血债血偿,赤鹰的耻辱还等着我们去雪洗,不要忘记自己在军旗下的誓言。”
天成扶着我肩膀,那一刻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记忆中,天成从来没有用这样凛然正义的语气的跟我说过话。
血债血偿,敌人的手段这样残忍,
他们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难道就是为了把我打垮,
看我的笑话?
我翻了翻桌面,原本放着的烟盒不见了,“这几天我每天都睡不好觉,睡的很晚,起的也晚,每天的梦里张正都会拿着打火机一下一下的点火,他问我,为什么不去看看他,他想抽根烟,他还问我任务是不是失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就像这样在口袋里摸,想给他摸出根烟,可是怎么也摸不到,就这样被急醒来……天成,我现在就是个窝囊废,什么都做不了,他的尸骨还在异国孤零零的躺着,我却变成了他,就这样苟且的活着……”
天成看了我好一会儿,久久不语,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
……
三日后,边境口岸,
原始林木把斜阳的剪影拖得很长,除了来往的车辆,一切都显得异常的宁静,
因为靠近缅甸,早些年,这里买卖毒^品非常方便。
一路上,能真切的感受到毒^品带来的紧张。这还是在杭瑞高速公路,就遇到了好几个荷枪实弹的关卡。
因为贪婪的物欲存在,毒^品走^私便不会消失。
副驾驶的位置是赤鹰副中队长李铁,透过车内后视镜,我明显能感受到他的百感交集。
我知道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现在也只是一名基层连队的士兵,我不能被感情左右,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可是我太想把张正带回来了,我不能就这样隔着边境线远远的望上一眼,不能让让他孤零零的躺在异国的土地上。
但是我此刻什么也做不了。
落脚点是处怒江州州府所在地——六库。
六库地跨高黎贡山东麓至碧罗雪山西麓的两岸,它东与老窝乡相邻,西与缅甸接壤,整条怒江都被平均海拔4000多米的碧罗雪山和海拔5000多米的高黎贡山夹峙着,大山的挤夹使这里形成了一条300多公里的峡谷。
几十年前的六库——大约在1944年,日军从缅甸侵入片马,准备东渡怒江插入滇西腹地,遭到国民^党部队抵抗后,便炮击土司衙门,打掉了衙门的一个房角。
国破的标准一直都还在这里警醒我们,
而三年前的那场行动,也就是在此地展开,张正也就是在这片热带雨林当中消失,尸骨还飘零在异国的土地。
大队长说过赤鹰就算全部战死,也绝不会后退。
于是敌人后退了,退到了我方人员无法逾越的边境线外。
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张正落入敌人的手里,怎么还有可能生还,而我之所以活下来,也是因为那个毒枭的女儿——珊瑚。
我欺骗了她的感情,所以她杀害了张正,并且给我换上了战友的脸。
这就是她的报复。
她冒着巨大的风险伪装潜伏在我们的驻训场,就是为了看我活的有多么痛苦。
生不如死的痛苦比起直接杀了一个人,更能解气吧!
可是不曾想到,于军医的一场催眠,让我把一切忘得彻底,我变成了无忧无虑的新兵,还真的天真的以为自己只有十八岁,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车窗外响起一个声音:下车例行检查。
出示过证件后,负责检查的武警立正给我们敬了一个军礼。
天成摇下车窗跟武警攀谈着,“老兵,你们天天都这样检查吗?”
武警笑着说,“边境多查一克毒,内地少受十分害,和你们解放军岗位不同,实际上不都是为了保卫国家,人民财产安全,为人民服务嘛。”
天成眼睛一转突然问道,“那干你们这一行挺不容易的吧?”
“是啊,也不怕你们解放军笑话,在侦办体内毒案件时,要强忍着恶臭,将双手伸进毒贩呕吐物或者排泄物中,把毒品一颗一颗捞了出来,或捧在手心去冲洗,父母哪里见得自己的儿女受这样的苦……”
“听你这么一说,危险也挺多的吧?”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声源是大巴车货运箱,武警立刻转身端抢警戒起来,一旁坐着的天成立刻弹了起来,准备开车门往下冲。
“慌什么?”
副中队长一声呵斥后,车窗外,荷枪实弹的武警已经迅速将警戒起来,枪口对准周围的人移动着。
检查的士兵打着手语,另一名士兵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个可疑的包裹,里面赫然装着仿制枪支、子弹及零件。
为首的军官摆了摆手,打了一个抓捕的手势。
……
行动过后,我们的车缓缓的驶出了关卡,
那名武警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我们缉毒危险与否,眼前的这场行动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
我当然知道天成是故意问给我听的,我现在这个样子,用他们的话说叫人格崩盘。
我其实也没有他们想象当中那么禁不住事,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愧疚,关于愧疚这种事情,我也只能扛在心底,往外了说,真的就是在扰乱军心了。
最后我终于能够理解,天成、老贾、大队长、包括于军医,战友的牺牲他们不比我伤心难过少多少,只是我习惯了叨叨自己的故事。
战友牺牲了,我还活着,就决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重返金三角,让敌人付出血的代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