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把我扶了起来,我抬眼看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我,而且,我觉得很抱歉,我丢掉了他的大氅。
我大胆地望着他的脸,他的大胡子从鬓间一直延续到下颌,再从下颌上升到另一处鬓间,密密层层的,我看着很像低矮的苔藓,他的一双大眼睛向外鼓鼓着,看起来就像是个强悍的主。
我低着头,轻轻笑了笑,我只是想到了和伽罗第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事情。
真是奇怪,怎么又想到那个人渣呢——
“不错,还能笑出来。”他暗哑的声音响起,我募地回神,再次抬头,他已经作势转身,宽大的手掌在我肩头拍了拍,“等东南风刮起来,就随我去麦德休斯吧。”
他也不等我回答,就迈开大步走了出去,我身倚在突兀不齐的墙面上,从内而外地凉透了,可是,我没有任何选择,我对自己说,路还长,学着适应吧。
虽然腿脚僵直,身子沉痛,但我还是大步迈出去。
牢房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灯光脆弱摇摆,我的影子在墙壁上被诡异地拉长又变小,膨胀而变形,石牢的柱子间伸出许多鬼爪一样求援的手臂,那些哀嚎,那些呻吟,让我胆战心惊,犹如地狱里饥饿的魔鬼的,我不得不加快步子,匆匆走向外面。
有个人依在石门的青石柱上,月色沁凉,银辉铺洒,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人的轮廓,只是他的表情隐在暗处,我终究不辩分明。
我走过伽罗的身边,没有停留,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我直直越过他,向着更深远的大路走去。
我又走了几步,腿脚无力却硬挺着坚持着不让自己摔倒。
忽然,后面的脚步声杂乱而仓皇,我还不及回头看一眼,已经被他从后面拦腰抱住,他的力气很大,只需那么一提,我就横躺进他的怀里,我想,算了吧,就让他抱着吧,我是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于是,我放心地闭上眼睛,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那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王后颁下命令,死罪可免,但一百皮鞭的惩罚是逃不脱的。
身体是疼痛的,但抵不过心里的空茫,我心事重重,偏偏死伽罗还不肯好好在家陪我,只打发了一个人过来伺候我的饮食起居。
我终日趴卧在塌上,觉得日子索然无味,对于即将要到来的远行充满惊奇与惆怅。
安吉亲王倒是派人送了极好的鞭伤药,半月光景,我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硬硬的一条条,硌得身子难受。
自从那日,伽罗把受刑后的我背回来,他就再也没露面,说实话,我还有点惦记着他,可是这小子会打发人送东西给我,他却没来看过我,心里不是不失望的,但随即就又释然了,劝慰自己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昨夜落了一场雨,今早黄莺在枝头鸣唱,被雨水冲洗过的树木越发苍翠明艳,如水晶一般,我已经可以少坐片刻了,便吩咐了人把软垫放在凳子上,搬到窗边,我坐在那里,正好可以看到碧空如洗的天空,一株高大的魔鬼桉,成群的鸟儿拖着长长的五彩尾巴在空中追逐嬉戏,叽叽喳喳,不亦乐乎。
这和谐的一幕还是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给破坏了。
那人顶着一头绚丽的红发,招摇而蓬勃,就像此时她的表情,美丽的容貌下是已经掩饰不住的熊熊怒火,天,这人发疯怎么发到这里来了?
“伽罗!伽罗!,你快出来,你这个骗子,大骗子!”她嚷嚷着大步流星就进来了。
我缓缓地从凳子上起身,迎接这位公主的大驾光临。
她手中的皮鞭扫过院中的花草,旋起一阵风,繁花凌乱飞舞,瞬间就是一地狼藉。
“伽罗,让那个女人出来,我倒要看看是怎么样的尊贵美艳,竟然敢拒绝本公主,出来……”她高声叫喊着已经迈进来了,一抬眼,我对着她笑了笑,而她,显然非常吃惊,我想她之所以惊讶一定觉得我出现在这里显得堂皇而突兀。
果然,她抬手,以皮鞭指点我,“卑贱的奴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着话,手中长鞭甩开,铮铮作响,我头一侧,堪堪躲过,眉目自认清朗无害,“尊贵的索菲娅公主,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您认为我不该待在自己的地盘,难道我该待在你父王的身边?”我呵呵笑着像只狐狸。
她听到我的话,显然一愣,随即,恨恨地瞪了我一眼,阴鸷地低吼,“你就是他的的那个王妃!”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她这样说出来,不是要问我什么,只是在她自己的心里更加确认一下,然后,她气呼呼地越过我,到我身边时,还故意撞了我一下,我孱弱的身子晃了晃,终究将我稳住。
“伽罗人呢?让他出来,本公主可没有多少耐心,他要对我负责,”随即很不友好地看了我一眼,“就凭你,不是阻碍!”
的确如此,我很有自知之明,肩膀一耸,双手一摊,表示承认。
她应该很满意吧,也不再搭理我,径直向卧房走去,“伽罗,你躲不掉的……”她嚷嚷着走了进去。
我瞥着她走进卧室,心里腹诽,这大国公主就这素质,真是被我看低了去。
不大功夫,她就又气势汹汹地走出来,用鞭子指着我,“你说,伽罗去哪里了?”说实话,我实在不喜欢被人这样指着,好像我是她的奴隶似的,事实上,我不是,现在我是伽罗的王妃,来日我将是她的继母,她怎么能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未来的继母呢?这不是大逆不道又是什么?
我的两条腿就像两根木棍子,乏力地很,但我还是迈步过去,抬手把皮鞭拨开,“我是好心提醒你,伽罗不喜欢野蛮的女子,他所喜欢的女子应该是……”我故意卖个关子,瞥她,心里暗笑,她果然就沉不住气了,已经显现出急躁的表情。
哎呀,我站得有些累了,我得找个座位歇歇,于是,我很从容地走到床边,尽量缓慢优雅地坐下来听一下这位大国公主所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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