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纪委书记早晨急匆匆来到高鹏办公室。
高鹏看着市纪委书记严肃的表情,也有些担心起来:“怎么了,又有大案了?”
“还是棚改案,至今还没头绪,”市纪委书记有些压抑的说,“按照省委批转的举报信,我们走访了大量的群众,特别是把实名举报的28名群众逐一谈话,结果都是道听途说,没有真凭实据,在调查取证过程中,只有五个人承认分别送给了王洪山5000元,没有实际证据,形成不了完整的证据链,无法直接把王洪山移交到检察院,只好采取双规的措施。”
“王洪山目前什么情况,交待了没有?”高鹏问。
市纪委书记答道:“王洪山双规之后,死顶硬抗了半个月,才把松江县委秘书小高交待出来,只是违规操作,他没收取贿赂,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秘书小高交待金额4万元,已经移交检察院,近期就要开庭审判了。”
高鹏点点头,又接着问:“那个小高秘书是跟着程思远的吧?除了交待在棚改拆迁中收受贿赂外,没交待其他的问题吗?”
市纪委书记当然知道高鹏担心的是什么,很轻松的说:“那没有,虽然前些日子收到了很多举报程思远的信件,但是经过我们认真核实,都是子虚乌有,秘书小高也没说出程思远有啥问题,看样子,程思远在棚改中是清白的。”
“那应该是必然的,”高鹏表情庄重,说道,“我们市委在提拔使用干部过程中,特别是安排到区县一把手的选择上,都是慎之又慎,精挑细选,必须保证政治修养和工作能力双过关,这样才能保证基层党委和政府风清气正,谋事创业,但也不排除我们也有眼神不济的时候啊。对区县一把手,更要瞪起眼睛,不允许他们出现一点点的偏差,别碍着面子,发现问题及时谈话,别等到不可收拾了,才动手,那就为时已晚了,不能养虎成患啊。”
市纪委书记点头应道:“请书记放心,我们正在建立健全廉政建设风险防控体系,一直在密切关注着重要岗位和风险职务,发现风吹草动的,立即诫勉谈话,绝不会姑息养奸的。”
“好,预防在前是廉政建设的关键,”高鹏肯定得说,“我们要教育和监督干部不犯错误,少犯错误,才是正道,别等出事情了,再去严加惩治,对党的事业是个损失,对干部本人也是悔恨终生的事情啊。我们培养一名优秀干部,投入的精力有多大,绝不能轻易的浪费掉,不容易啊。”
说到这里,高鹏话锋一转:“省委一直在追棚改案的结果,你们下步有什么打算?”
市纪委书记沉着的说:“目前,案件的重点当事人王洪山死不开口,单从棚改档案中看不出什么来,所有涉案的房屋都已经拆迁灭籍了,我们建议先把王洪山放出来,采取内紧外松的方法,配合技术手段监控,尽快挖出棚改案的大鱼。”
“也好,先麻痹他们,”高鹏说道,“这招就叫欲擒故纵啊,让他们以为棚改案没事了,让问题自己暴露出来,这样咱们才能由被动转向主动,不过,采用技术手段要小心,别违反相关法律法规,非法采集的证据也没用,审判的时候不采纳。”
市纪委书记接着说:“对,就是欲擒故纵,我还要假道伐虢,然后把松江县棚改办常务副主任找来谈话,有意扩大影响,让王洪山彻底觉得自己没事了,人性好比弹簧,压到极限,突然放松了,必然出现高调的反应,更利于我们查案。另外,他把秘书小高供出来,也是释放他的一个借口,让他回去等待处分,更增加了他感觉没事了的份量。”
高鹏赞同的点点头:“好,这个办法好,马上组织实施吧,一切都要进行的天衣无缝,别让他们发现了蛛丝马迹,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市纪委书记回去后,马上召集工作组开会,研究下步打法,并安排工作组尽快和程思远沟通情况。
王洪山面前的白纸已经写了七个“正”字了。
今天,室外的阳光铺满了窗台,王洪山心情很好,完全摆脱了刚进来时的焦灼不安,早餐吃的有点多,在室内踱着步,思考着秘书小高能判多少年。
看管室的门突然打开了,王洪山心想,又要讯问了。年前,市纪委工作组开始对王洪山展开攻势,“过堂”无数次,王洪山都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问三不知,工作组不能骂也不能打,按照相关的新规定,甚至连车轮战都不能用,双方都在熬,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王洪山上了市纪委工作组的专车,回头看看他住了35天的小楼,竟有点恋恋不舍的感觉,心里不由得骂自己,真他妈的贱。
市纪委工作组把王洪山送到家中,家属签完字,才返回。
王洪山到家就把手机打开,拨通了电话:“领导,我已经被市纪委工作组送回家中,应该没事了,请放心。”
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会说:“知道,别放松警惕,少联系。”
王洪山放下电话,就笑起来,心说:啥事都没有了,还警惕个什么,双规也不可怕,就是熬日子,进去再出来,出去再进来,千锤百炼嘛,这个时候,王洪山实实在在感觉放松了。
吩咐老婆放好洗澡水,泡在温热的水中,王洪山从头到脚享受着来之不易的轻松,一切终于都过去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藏在楼下大树底下的钱不知道还在不在,冬天不下雨,不担心受潮,就怕哪只狗多事,用爪子给刨出来,暂时还不能去查看,一旦市纪委工作组在家附近监视他,不就自投罗网了,等过些日子,先去沿海城市买个二手房子,暂时不过户,神不知鬼不觉的,风头过了,再去办理手续,把这些钱消费掉,心里也就安稳了。
想着想着,自己就乐出声来,为自己的高明很是赞叹。
王洪山敲门而入,程思远尽管事先知道了情况,但也有些意外。
王洪山进门就报告:“书记好,王洪山无罪释放了,现已归队。”
程思远看着王洪山苍白的脸色,笑笑说:“没事就好,本来也没说你有罪啊,调查取证阶段而已,别说的那么严重,要注意这些言辞啊。”
“书记,我找您请罪来了。”王洪山低头说,“我不该把小高秘书给供出来,原以为他没收亲属的钱,供出来也就是个违规,没想到我没要他的钱,他自己留下了啊。对不起了,书记,是属下的错。”
程思远安慰着王洪山:“你做的对,不管谁犯了法,都不能包庇纵容,人人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嘛。”
王洪山这才放松了,问程思远:“书记,我是回棚改办工作,还是等着重新安排工作岗位啊?”
程思远微笑看着王洪山,道:“谁也没把你免了啊,回棚改办,放下包袱,别有思想负担,好好工作,棚改收尾还靠你呐。”
“保证完成任务,请书记放心,我会全身心投入工作的。”王洪山说完就离开了。
程思远虽然心里很明确,自己的秘书触犯了法律,就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内心仍然对王洪山把自己的秘书拖下水耿耿于怀,这可能就是人之常情吧。
王洪山走后,程思远心想,不知道秘书小高怎么样了,年纪轻轻的就走上了邪路,自己没有责任吗?是不是自己平时对他教育不多,监管的不够,明知道自己是一县之主,身边的人很有可能拉大旗作虎皮,冒名顶替办私事,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犯了重案,想出手相救都没有机会,只有遗憾的份了,以后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还有亲朋好友都得加强监管啊,再不能出现类似的问题了。
顾建军推门进来了,问道:“思远,王洪山放出来了,怎么安排啊?”
程思远看着顾建军黑瘦的脸,心疼的说:“别只顾工作,也要注意休息啊,你的脸怎么越来越黑了,没事的时候去医院做个体检,早诊断早治疗,别耽误了啊。”
“没事,我身体棒棒的,”顾建军拍拍自己的肩膀说,“就是最近吃不下饭,应该是压力太大,上火了,没啥问题,我知道自己的身体,这些年一直忙,体力有点透支而已,请书记放心,我一定把中俄商贸交易城的项目拿下来,再卧倒。”
“那不行,拿下来,”程思远微笑着说,“还得给你庆功呐,怎么能卧倒啊,我们都好好活着,看着项目建成的那一天,那时候,我可能就离开松江县了,没事到城里转转,心里也舒坦啊。”
程思远又说:“王洪山还干原来的工作,不能有啥变动,按他的话说,无罪释放了,就得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继续工作,将来看情况再说吧,这个时候不能动。”
顾建军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利的影响,大家都以为他不能出来了,突然放出来,大家在心理上可能不适应,慢慢就好了,这几天,我去开个会,稳定一下大家的情绪。”
程思远也附和道:“有点负面影响很正常,不影响开展工作就行。还有个情况,最近市纪委工作组可能要找郭明志谈话,你把握一下县棚改办的大局,别因为郭明志被谈话的事,影响了棚改办的整体工作。”
“还没完了啊,”顾建军叫道,“怎么又整上郭明志了,没他什么事啊?”
程思远笑着道:“别那么大的火气,你的脸色就是气出来的,听市纪委的,他们自有他们的安排,咱们保证不插手,别添乱就行。”
顾建军还是不理解,嘴里嘟嘟囔囔的走了。
王洪山回到棚改办的第二天,郭明志就被市纪委工作组给找走了,过了两天还没有消息,棚改办一片混乱,大家都慌了神,不知道郭明志还有什么案情,是否能牵扯到自己,大家凑在一起猜测着案情,仔细回忆着自己在签字的时候,有没有违规的情况。
王洪山越看大家混乱,心里越是高兴。郭明志被找走了,说明自己身上的屎已经擦干净了,大家的目光也从自己身上转移到了郭明志,再也不用谨小慎微的说话办事,从此以后,放心大胆的工作就是了。
三天后,郭明志回到了棚改办,愁容满面,不管谁问,也不开口,长吁短叹的,大家不知道郭明志到底摊了多大的事,都上前安慰,郭明志也就摆摆手,一言难尽的样子,大家也只好作罢。
王洪山作为棚改办副主任,在郭明志的手下,这个时候绝不能看热闹,也有心打听些消息,和郭明志显得很亲热,中午要请郭明志压压惊,郭明志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两个人来到了附近的一家朝鲜族狗肉馆子,找个僻静的房间,烫上两壶本地产的小烧酒,边喝边聊。
王洪山迂回着说道:“明志兄受苦了啊,在里面的滋味不好受吧,我是感同身受啊。”
郭明志摆摆手说:“别提了,暗无天日啊,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三天我就掉了十斤的肉啊,就当减肥了。”
“我都熬过来了,也没啥,”王洪山安慰着郭明志,“刚开始的时候最难熬,天天不知道干啥好,手足无措的,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你说我贱不贱,出去的时候还有点恋恋不舍呐。”
郭明志喝了一杯酒,懊恼的说:“算了吧,好人谁爱在那里面呆着,除了问话,就是看墙,我都快要疯了,还恋恋不舍,干点工作真不容易,啥事都能摊上,我没办过一起违规的房子,还把我弄进去好顿审问,你说值不值。”
王洪山端起酒杯,和郭明志碰了一下,笑呵呵的说:“别想那么多了,小高秘书都不知道是个啥结果呐,咱们算是幸运的,起码还能坐在这里喝着小酒,吃着狗肉啊。对了,都问你哪些方面的啊?”
“啥都问,就是让我交待,”郭明志含糊其辞的说,“在整个棚改过程中,都有啥问题,问了我三天,我也没想起来有啥问题,这不,让我回来想,想好了,让我主动找他们,你说说,能有啥问题?”
“就是,就是,”王洪山也附和着说,“能有啥问题,老百姓都搬进了新楼,老房子也都拆了,原始证据都没了,就是想查也查不出来啊。”
王洪山突然感觉自己说走嘴了,又连忙解释道:“就算不拆老房子,让他们来查,也没问题啊,别管那么多,身正不怕影子斜,喝酒。”
郭明志心道,你都说秃噜嘴了,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事,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县棚改办就数你王洪山的事最多最大,在棚改过程中,你总是提防着我,每次下去都是单枪匹马,自作主张的批准了多少户,自己赚个钵满盆溢的,还假惺惺的安慰我,脸一点都不红,害不害臊啊,你惹的事,最后我也得承担领导责任,弄不好把我的仕途也搭进去了,还有翻身的可能吗。
王洪山虽然没打听出什么消息,但也觉得事已安稳,可以高枕无忧了,就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打电话汇报。
电话那头很生气的样子:“告诉你少联络,又打电话干什么,这些事情我都知道,谨记!”
王洪山放下电话就骂:“什么玩意,我在里面呆了一个多月,你却在外面安然无事,好心告诉你个消息,还对我骂骂咧咧的,他妈的,狗急还会跳墙呐,把老子惹急眼了,一锅给你烩了,看你还得瑟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