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二婶的嗓音甜脆悦耳,汤二叔的嗓音高亢嘹亮,搭配在一起达成了一种完美的和谐,歌声悠远余音不绝,大家仿佛尝到了甘甜的石榴,舒爽畅快,欢快的音符幻成一只只小鸟,飞向云霄,飞向远方。
杨菲尔心中有些诧异,她听的那歌词清清楚楚,想不到这儿的民风能开放至此,女子竟能对男子发出邀请,上楼上说话?这里楼上的意思大概就是闺房了。还能和男子一起出游?抑或是私奔?那她上次对张甫祯站在门外说话那么大的反应,是否是反应过度?
二也是想不到,汤二叔和汤二婶二人平时不见如何出众,唱起歌来却立刻像换了一个人,看他们这样琴瑟和鸣,也是十分难得。
一曲终了,田里的众人纷纷叫好,汤朝富还喊道:“再唱一个!再唱一个!”汤二婶笑道:“人家胡家叫咱来可是帮忙干活的,难不成唱歌能把活给唱没了?赶紧的干你的活吧!”
众人被歌声调动了气氛,也是情绪高涨,汤朝富道:“不就是唱歌吗?我也会!你们不唱我唱!”说罢,直着嗓子嘶吼唱道:“唱歌的可是凡间人,打一把苦菜当晚饭,眼望乖姐靠门庭,山歌无本句句真,我问大姐可跟人……咳咳咳……”一不小心被自己口水呛到,咳得被迫中断了他那野兽派的歌声,把田里的众人幸灾乐祸笑的前仰后合。
笑了个够,大家陆续去冬青树下喝水补充能量,又你追我赶开始了新一轮的割稻竞赛。
不觉日头偏西,大胡喊大家去树下喝水休息片刻,众人刚坐下,忽见大路上过来两顶官轿,前面四个皂衣衙役开道,后面还有四个衙役手扶刀柄跟在轿子后面。走到路边停下,从轿子里下来的人,又从轿子里侧转过一人,向两位大人躬身行礼,不知在说些什么,又向着冬青树这边遥遥一指,领着两位大人就朝这边一路走来。
大胡众人越看越不对,怎么好像是冲自己家田里来了?懵懵然站起来,直到看清前面带路的人竟然是村长汤正福,心里才确定,的确是来自家田里的。
此时胡家的田埂上尚自围着十几个村名,有本村的,也有附近村的,见来了当官的,不退反进,纷纷围了过来,互相打听什么情况。小黑小花汪汪直叫,被胡老爹各踢了一脚,顿时偃旗息鼓,回到树下坐着去了。
汤正福一马当先,小跑着来到树下,对胡老爹和大胡招手道:“快些过来见过知府大老爷和县官大老爷。”
胡老爹和大胡一辈子守在这小山村里,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长了,从未想过还有面见县官知府的一天,直紧张得腿肚子只抽,抖抖索索上前跪地参拜两位大老爷,后面的王氏等人以及围观的一众村民也都齐齐跪倒参见。
知府姓吴,六十多岁,中等身材,穿着青丝绢常服,白面留须,面容清瞿,不怒自威,此时却微含笑意道:“众位不必多礼,今日我与你们父母官大人一道前来,不为官事,而是为看这水稻新法种植,都快快起身吧。”
又笑问:“你们哪位是胡家孝和胡永强?”
胡老爹和大胡二人赶忙出列,胡老爹上前躬身道:“小民是胡家孝。”大胡道:“小民是胡永强。”已然出了一身的汗。
县令大人姓李,今年四十多岁,比吴知府稍高一点,方面宽肩,身穿藏蓝常服,甚有官威,倒颇有武将之风。此时也是面容和霭,道:“闻听你村来报,你家使用新法种植水稻,产量大增,我陪同知府大人前来看看是否情况属实,如实如此,我等必会上报朝廷,申请嘉奖。在我辖地之内,有此新事,也是我方之福!”
吴知府道:“你二人且先领我们去田间看看吧。”
胡老爹和大胡齐声应是,前面带路,领着知府和县令两人下到田里,后面一众乡民秉持有热闹必围观的原则,亦步亦趋,紧紧跟在身后,还有一群半大孩子伴着几只狗,前后跑跳嬉闹,汤正福呵斥两声,叫谁家的孩子看管好了。却被吴知府阻止,道:“乡趣童真,十分之好,随他们去吧。”汤正福赶紧应是,随步跟上。
吴知府和李县令拾起一把稻穗,两人同看,见那筷子般粗细的稻杆上挂着三寸多长的稻穗,粒粒饱满,沉甸甸的垂着头,果然好像大出普通稻穗许多。
叫大胡从旁边别人家的田里摘两根稻棵过来一比较,高下立见,那两根稻棵只有胡家的稻棵一半多粗细,稻穗也只有两寸长短,真是远远不及。
吴知府道:“胡家老爹,现在这亩产可能估量?”
胡老爹躬身道:“从前并没这样的产量,今日也才开镰收割,恐怕要等全部收割晒干过后,才能过称算出产量。”
吴知府听了,颔首道:“嗯,是该如此,那便等过了称后再上报不迟。”
胡老爹道:“是,大老爷。”
大胡从窝棚处拿来一柄抄网,领着两位大老爷来到田中鱼坑边,道:“两位大老爷请看,这是在稻田里养的鱼,吃稻花草虫长大。”说着,鱼群密集之处,便下网一抄,抄起一网兜的鱼来,在网中七八只叠在一起,翻腾跳跃。
吴知府和李县令甚是惊讶,钓鱼撒网捕鱼都看过,印象中捕鱼乃是艰辛不易之事,还从未见过这样眼见得成群结队悠游戏水的鱼群,下网一捞就是数尾,颇为震惊。
当下吴知府亲自上阵,接过抄网,看准鱼群游动的行踪,下网一捞,就见网中竟也有三四条鱼。大为得趣,将鱼放归水中,将网递给李县令道:“李大人,你也试试。”
李县令接过抄网,下网一捞,果然也是一兜的鱼,颇为感叹,道:“稻丰鱼肥,农人收入大增,这样的新法应该广为传播,要让我大泰朝全民受益,是为大善。”
吴知府道:“这鱼稻共生之法不知是何人所出?”
大胡一家都早已受到杨菲尔的嘱咐,胡老爹上前一步道:“回大人,是小人的东家,张大官人的夫人。”
吴知府促眉捻须道:“可是府城里的国子监祭酒张大人?”
胡老爹道:“正是。”
吴知府和李县令不由的一怔,两人捻须对看一眼,李县令点头道:“张家夫人一介女流竟有如此才智,实在可敬,我等定会如实上报,以表她造福百姓不世之功。”
吴知府亦是颌首。
两位地方领导一番视察,也是心中激动,这样的新法出现在他们的任下,对于他们二人也是一个政绩,只是这技术却是出自张府夫人,令他二人毫无居功可能,稍有遗憾。不过,能由他们上奏朝廷,多少也在张家那边邀功,也算有些补偿。
众人目送二位父母官大人上了官轿离去,顿时沸腾起来,都道胡家这回可是名利双收了,都有官家上门来视察了,不需多少时日,还会得来朝廷的嘉奖,实在是不得了等等。
胡老爹憋到现在,终于可以开口,问汤正福:“村长啊,怎么是你带着两位大老爷过来的?”
汤正福得意道:“是我特地去县城里回报的此事,当然是我带来。我村出现这般好事,自然要报与父母官知晓,也是我份内之事,也是为你家扬名,哎!”一个扬声,“你说巧不巧,刚好碰见知府大人在李县令那处,听到说我们村出现新法可令水稻增产,而且还在稻田里养鱼成功,竟是十分重视,道此法关系国计民生,非同小可,便要亲自过来看视,我这才陪同二人一同来此。”
胡老爹道:“老大哥,你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呢?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可吓的我们够呛。”
汤正福瞪眼道:“那要准备什么?你们还准备请吃饭喝茶咋地?只要有这块地足够!”
众人都道:“那是,就这块地就够两位大老爷看的了。”
有人道:“若是朝廷有嘉奖下来,那也算那两位大老爷的政绩呢!”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起来。
杨菲尔自两位大人到树下后,便和胡康及双胞两人一直和人群保持距离,并不上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已将技术转给张家,她便只当个旁观者便好,何况这样功绩也不是她们这个无权无势苦老百姓之家可以承受的起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眼看日头西沉,不敢再耽搁,便和沈氏双胞一起回去,在祠堂门口分道扬镳,沈氏带着双胞自回去做晚饭,杨菲尔却要去张家去给张夫人母子准备晚饭。
不想今日张夫人有些食欲,道还想吃那日的炸鸡,想到第一次张夫人便一人独享了一只鸡,张甫祯又一向食欲甚好,便叫厨娘杀了两只两只生鸡,一同做了,配上酸梅汤,呈了上去。
张夫人竟也吃的七七八八,张甫祯因上回并未尝过,今日第一次吃这炸鸡,就觉分外好吃,不觉一只鸡吃完,意犹未尽,把他母亲剩下来的两只鸡腿和一块鸡胸也一并挟裹入腹,这才稍觉尽兴,让青鸾去和杨菲尔传话道:明日早上还要吃这样的炸鸡!
杨菲尔听了直皱眉,那样油腻的食物,一早要吃?也无法,想着明日再配一道什么解腻的菜式罢了。
但是张夫人今晚到底进了些饭食,杨菲尔心中稍安,看来还要再动些脑筋,要让张夫人晚上多少吃一些,每日中饭吃过,就要到第二日早上才能进饭,中间时隔十七八个小时,终究也不是个法子,对腹中胎儿也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