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润留在县衙,总觉得心惊肉跳,勉强绣了会儿帕子,一不留神,居然把手指刺破了,痛彻心扉。
“大人不会有事吧?”阿润跑到窗户边上,望着外头,吮着手指自言自语。
眼看快要中午了,外面还是没有音信,阿润出门,不知不觉走到贺兰春华的书房门口,看着熟悉的房间,不由想到赵弄晴在的时候那句:不许靠近这里……
但这会儿赵郡主可是鞭长莫及了,阿润哈哈笑了两声:“我进去啦,你可管不着了。”她得意洋洋地,迈步走进书房。
阿润看了一圈儿,望着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她识字不多,只能勉强着看,当下也没有翻动。
转身走到书桌边上,低头看着摆放的很整齐的笔墨纸砚,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时候,她是很乐意学写字读书的,怎奈外公去得早。而且那时候家里穷,也买不起笔墨纸砚,只是照着一本破旧的书,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练字而已。
阿润羡慕地摸摸笔杆,砚台,以及旁边叠着的一堆书,看着这些东西,不由又想起贺兰春华那道政令:从此真的连女孩儿也可以去读书了吗,那么就是说爱夏爱冬也都可以去了?还有毛双儿……
阿润欢喜之余,一阵心暖:“大人可真是的,明明这么决定了,又是大好事,却不跟我说……”
她摇了摇头,忽然有点很想见到贺兰春华:“还是去问问为什么大人还没回来吧。”
阿润正要转身,书房门口一阵叫嚷声音,毛双儿跟毛振翼一前一后跑了进来,三毛跟在最后,吵吵嚷嚷便都跑进了书房。
阿润忙拦住他们:“不能在这里闹,又怎么了?”
毛双儿立刻道:“哥哥说要训练三毛咬我!”
毛振翼叫道:“没有,我是说如果你不听话,才叫三毛咬你的。”
阿润听了,便斥道:“大毛,周先生不在,你又开始无法无天了!”
毛振翼趁机躲到书桌背后:“我不想读书了,我要习武!我要当个威风凛凛的武官!”
阿润翻了个白眼,道:“我也不想当管家,想开我的小饭店呢!但不管做什么事总也要一步一步的来,你不能一口就吃个胖子!快点出来,别弄乱了你六叔的东西!”
“你总是一套一套的,你也没读过书,怎么知道这么多……”毛振翼撅着嘴,一甩衣袖,便走出来,袖子扇动,便把桌上几张纸带了起来,哗啦啦一声响动。
“啊……你看看你,毛手毛脚的!”阿润大吃一惊:“你六叔会以为我们翻他东西的!你想惹他生气吗?”
阿润急忙跑过来,小心把那些纸张拢住,放归原位,忽然看到上面一张写着字的纸,字迹龙飞凤舞,一看就不同凡响。
阿润不由举起来看了看,赞道:“你六叔的字真好啊,可以去写春联了……这是写的什么?‘春日……迟迟……什么木……什么什么……’”
“别大惊小怪啦,六叔又不会责怪我们,”毛振翼在旁看着,不以为然地说,听着阿润念的结结巴巴,便大笑起来,他凑过来看了看,得意洋洋地念道:“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仓庚……”
毛双儿抱着三毛,四只眼睛乌溜溜地望着毛振翼,毛振翼一阵心虚,原来后面的字他也不认得,当下小鬼头便装模作样道:“我们不要随便看六叔的东西……”
毛双儿偷偷一笑,对三毛道:“哥哥一定也不认得那是什么。”
毛振翼假装没听到,把字一放,忽然又叫:“咦,那张纸上写得什么?”
“嗯?”阿润低头,才发现下面几张白纸下头,盖着一张纸,影影绰绰仿佛写着字。
毛振翼抽了出来,笑道:“这个我认得。”说完后,忽然自知失言,忙捂住嘴。
幸好阿润没注意,只看着那上面的自,也笑道:“这个我也认得。这是爱……”
毛振翼抢着念道:“爱春!”
阿润跟毛振翼念完后,两个人都面面相觑,仿佛觉得有些奇怪。
阿润道:“这么耳熟……”
毛振翼也皱眉思索:“是在哪里听过。”
毛双儿疑惑地问:“这不是阿润的大名吗?怎么给六叔写在纸上?”
“啊……”阿润跟毛振翼齐齐睁大眼睛,如梦初醒。
中午的时候,有衙役回来报说让阿润跟大毛小毛先吃饭不必等他们,阿润趁机问那衙役情形如何,衙役道:“姐姐放心,现在风平浪静,没什么事儿呢。”
阿润便放他走了,如此一整个下午,仍是没有音信。
阿润虽然不知前头究竟发生什么,但却知道若无紧要事情,贺兰春华不会不回来的。因此当毛双儿跟毛振翼担心的时候,阿润反而压着心中惶惑,竭力安抚他们两个。
到了晚间,阿润做了饭,又给贺兰春华跟宋和留出一份儿来。一直等到半夜,才听到外头隐约有吵嚷声起,渐渐逼近。
阿润吃了一惊,放下手中针线出外,驻足看了会儿,就见前头有人急急奔来,黑暗里看不清,阿润叫道:“是谁?”
是宋和的声音道:“阿润,是我跟公子回来了。”
阿润心头一宽,忙迎上前去:“怎么这么晚回来?”还未到跟前,就发现异样,宋和跟贺兰春华靠在一块儿,他伸出手臂,仿佛是抱着贺兰春华一般。
阿润道:“这是怎么了?”
贺兰春华抬头,低声道:“没事,你怎么还没睡?”
乍然照面,阿润受惊匪浅,却见贺兰春华头发微微散开,脸容也大不如平常,竟是偏女气些,双眸于夜色中更是勾魂夺魄,若不是认得他,必然以为是个女子。
阿润目瞪口呆,贺兰春华见她呆呆的样子,不由一笑,谁知才露出笑容,便又低呼了声:“哎呀……”
宋和道:“行了,就先别说话了,我扶你进去。”
阿润这才反应过来,见这情形似有古怪,急忙上前问道:“大人,你怎么了?”
贺兰春华道:“阿润,别急,先去给我打盆水来……对了,吩咐他们别吵嚷,别惊醒了小翅膀跟双儿。”
“好……”阿润忙先去打了水回来,进屋之后,见贺兰春华坐在床边,宋和则站在对面。
阿润把水放下,问道:“到底怎么了呢?大人不会是……”
宋和看看她,又看看贺兰春华,道:“阿润,你照顾公子,我再出去看看。”他说完之后,便转身出门。
阿润莫名,终于走到床边,低头看贺兰春华:“大人?”
贺兰春华正微微闭着双眸,闻言睁开眼睛:“嗯?哦……我没事,只是受了点小伤,已经包扎过了……”
阿润听他语声微弱,不知为何一阵心疼,平常见惯了他不可一世泰然自若的模样,忽然看到他流露出几分脆弱,竟像是个小孩子般。
贺兰春华说罢,又道:“水来了吗?你……帮我擦擦脸。”
阿润回身,浸湿了一块帕子拧干,回到床边,试着给贺兰春华擦拭,擦了会儿,才道:“怎么大人像是画过眉?还有胭脂吗?”说到胭脂,忽然心又狠狠一颤,帕子上的颜色如此鲜明,那不似胭脂,反而像是……
“哈……”贺兰春华却轻笑了声,但又很快转作痛色。
阿润手势一停,惊疑不定地看他,目光顺着他的脸往下看,却看到他颈间仿佛有些异样,阿润手一抖,探过去把他的领子往下轻轻一扯,便看到里头一块白布包着,有血殷出。
阿润手一抖,帕子落地:“这、这是……”
贺兰春华欲动,又不敢动,只道:“不碍事,别怕……死不了。”
阿润望着他,又看看那伤,虽不知道发生何事,却也明白必然是十足惊险的,当下泪如泉涌,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
贺兰春华微微转眸,看她泪流的样子,便微微笑道:“傻孩子,哭什么?我好端端地呢,若是死了,你又该怎么样?”
阿润听了这个,整个人如五雷轰顶,像是呆了,更一个字说不出。
贺兰春华看她脸色雪白,便道:“怎么了,我是玩笑话的……”
阿润抬手,想要打他,看他这般模样,却又停住:“不许说这样的玩笑!”声音都嘶哑颤抖。
贺兰春华定定看她:“怎么了,阿润怕我死了吗?”
目光相对,贺兰春华看到她眼中的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可她偏生不说话。
贺兰春华一愣,缓缓伸手,将她的手握住,往身边一拉:“别哭啦……是我错了,不该跟你开这样的玩笑。”
阿润靠在他的肩头,听着他温声细语的安慰,却想要大哭一场,只因他方才那一句“若是我死了,你又该怎么样”,当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她的心仿佛骤然冰冻,灵魂出窍,就算是玩笑话,也完全无法接受。
贺兰春华握着阿润的手,见她垂泪的模样,忍不住又伸出手去,在她细细的腰间轻轻揽住,让她靠自己更紧了些:“放心吧,我命大着呢,而且还有这样好的阿润在身边,我才舍不得死呢。”
阿润抬手,捂住他的嘴。
贺兰春华目光往上,对上她的双眸,阿润看着面前这双眼睛,就好像有无数星星在贺兰春华的双眸里闪烁一样,这双眸子深邃而璀璨,令人发狂。
这一刻,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什么叫“只要看到她的眼睛,就已经被迷倒了”,只是,应该是“他”而不是“她”。
贺兰春华妙用“美人计”,终于引了那采花大盗夜半出击,但虽然有宋和跟林枫在,一时之间,仍是差点吃亏。
多亏了宋和林枫两名高手夹击,才将那纵横京城连六扇门高手也奈何不了的采花大盗击伤拿下。
然而就在拿下采花大盗的第一时间,林枫却问了这贼人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问题。
那时候贺兰春华受伤,宋和见拿下了采花贼,无暇他顾,便急忙命人叫大夫前来,他在这边忙碌的时候,那边林枫已经问过了那贼人。
林枫起身,脸色难看的很,宋和见状古怪,便来相问,没想到林枫只是勉强说道:“此地交给知县大人处置,我有件事,先走一步。”
林枫不由分说,竟自仓皇去了。
贺兰春华忍着伤痛,对宋和道:“去问问那贼,林枫方才跟他说了什么。”
贺兰春华虽伤着,却仍紧密注视周围情形,宋和还以为林枫方才是在教训那贼人,当下过去问了问。
谁知那贼怒道:“败在你们手中,老子无话可说,只管来啰嗦什么?方才那人来问老子,什么河边发现女尸那日,老子是否在镇上对一个女子出手……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有什么可抵赖的?水里那女子是我所杀,我认了。”说罢,又瞪贺兰春华:“老子纵横多年,没想到最后竟看走了眼……”唉声叹气,悔之晚矣。
贺兰春华不理那贼,微微皱眉。
宋和生怕他又要劳神费心,便道:“公子,不必管别的了,你的伤要紧。”当下便吩咐把那贼人五花大绑,先押回大牢,两人也回到县衙。
这件事贺兰春华自然并没有跟阿润说。
且说林枫离开朱家,一路失魂落魄般乱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站住脚,发现自己人在程府之外。
当初,白柔的案子审完之后,贺兰春华曾私下跟他说过:白柔的死或许另有蹊跷。
贺兰春华还提及:吴狱卒的死似乎太过巧合了些,何况一直都找不到凶手。
而林枫当时不以为然,反而驳斥了贺兰春华一番。
等后来程百舸说起芳姬叫他说谎之事,他心惊肉跳,前去质问,反被芳姬说服。
林枫回忆起来,历历在目,芳姬说她是被采花贼侵吓,所以才对他隐瞒不说的……当时芳姬流着泪,伤心欲绝,让他不忍心再责问她,反而怪自己太过冷血,竟会疑心她。
但是今日采花贼落网,当他问那贼人是否又对芳姬出手之时,那贼人嗤之以鼻地否认了,那日他已经发泄兽/欲,死者正是贺兰春华误以为是阿润的那水中女尸。
那贼又道:“你说的那表子我记得,是跟那郡主一起的,可惜……被你坏了好事,但若是老子再遇上她,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怎么可能再失手……”
林枫身子一晃,竟有些站不住脚。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