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回到宿舍时，于小伟还站在走廊上。
“怎么还不睡？”
“心情不太好，”于小伟见王默回来，就要拉着王默往外走。“网吧通宵去，去不去？”
“正好我现在不想睡。”王默没犹豫，明天回到家后，面对爸妈时再想这样无所顾忌不太可能，不如趁着这最后一夜彻底疯一次。
说着两人往网吧走去。
“你和田静怎么样？”于小伟问。
“我们还好，不过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王默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们，我和陈朵已经分手了，她提出来的。”于小伟假装无所谓自嘲说着。“你说我一个大男人，为这点破事伤心了一整个晚上，至于吗？”
于小伟也不等王默回答，“算了，我们都坐同桌两年了，我了解你，你什么安慰的话也别说。你也早就看出来了，最近几个月，陈朵一直闹着和我分手，她说她不想因为谈恋爱影响学习。你说我都不害怕，她介意什么呢？两个人在一起又不一定就影响学习。我一直委曲求全，她才貌合神离的答应和我坚持到高考。”
王默听着于小伟用讽刺的声音和词语说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陈朵也没他说的那么坏，或许她是不想自己影响他也说不定。
“高考一结束，我们也就结束了，你说可不可笑，我对她那么用心，在一起两年就这样结束了。”于小伟越说越愤愤不平。“这个世界还是男人做主的世界，女人永远那么目光短浅，你说我哪一点配不上她。不过这样也好，大丈夫何患无妻。”
于小伟说的话也太武断，王默本想告诉他一句“女人能顶半边天”，不过他知道于小伟因为心情正压抑，也就压下了打消他积极性的话，重重锤了于小伟胸口，“不愧是我兄弟，拿得起放得下，就要这样想：大丈夫何患无妻。”
“和你坐同桌这么久，没想到你小子也挺有血性。不过你可不要辜负我老妹，我看的出她很喜欢你，你要是对不起她，那你他妈也太不是人了。”
王默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先无端被杨明成锤了一拳，再被于小伟说他不是人，他还没他们想的那么坏，为什么他们就知道他会辜负田静。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现在我还不想考虑那么远。”王默撇开话题。“现在面前的高考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我感觉很不好，明天回去后也不知道怎么交差，今天晚上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安稳。”
“真要没考好，你打不打算复读？”于小伟问。
“我不知道，熬了一年高三，我已经受够了高考。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无论如何我都不复读，但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我爸妈会怎样。”
进了网吧，坐在电脑前，网吧里昏暗的灯光让王默感觉昏昏沉沉，他将鼠标从这移到那，从那移到这，一遍遍的打开网页又关闭网页，一遍遍的打开游戏又关闭游戏。他小心翼翼朝四周望了望，每个人都激情澎湃的在游戏中浴血奋战。
看着周围用虚拟的网络麻痹自己的人，王默脑中一瞬间蹦出朱自清在《荷塘月色》中写的那句：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是的，他什么也没有。他不能将自己融入这个虚拟的数字世界里，他困在自己想象中虚拟的世界里出不来，田静的那句“你说我们能一直在一起吗？”，于小伟那句“你要是对不起她，那你他妈也太不是人了。”在他脑海里一直重复着，以前他觉得自己可以陪她走很久，但现在他真的不敢确定，他现在连自己都不敢面对，他又怎么有什么信心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呢？
他已不再是那个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少年。18岁，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他不仅要为自己负责，更要对他人负责。
他已不再可以无忧无虑，他不仅仅为自己活着，更为亲人活着，从妈妈说出“我的血多，要多少抽多少”，胡成生医生说“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职责”时，他就知道他的少年时光已经离他远去，因为他明白了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
可是他竟然还安逸的过着两年无所担忧的校园生活，欺骗了父母两年。爸妈一直告诫他不要早恋要好好学习，然而他在学校谈恋爱，他没有好好学习，过不了多久结果就会出来。而他不能给他们一张满意的答卷，他该怎么面对他们？现在他内心的负罪感已经不能再用笑容麻痹。
迷茫，害怕，这一刻他什么都忘了，忘了自己不敢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他是害怕明天的太阳升起来吗？可是天终究会亮的。
天终究还是亮了。
王默在半梦半醒之中和于小伟赶回宿舍。他们迅速刷了牙，洗了脸。
王默将脸浸在凉水里，顿时全身打了一个激灵，精神清爽了百倍。
不管对昨天有多么不舍，新的一天还是要勇敢面对，没人可以逃避。
王默和室友们一起收拾了行李，然后将三年的课本打包起来，一本没有留下，拖给了楼下收废品的大爷大妈。
有几个王默脸熟但叫不上名的其他班同学，正在跟一个大妈讨价还价，不过姜是老的辣。大妈“豆腐嘴刀子心”，将这群要离开的学生榨压得悲痛欲绝，三年来花了成百上千块钱的课本、资料、试卷，到头来竟然连买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都还要倒贴大半。
“太他妈亏了，早知道我带回家擦屁股，也不卖!”王默处理完了旧课本回到宿舍，听见室友刘乾元骂道。
“真是个好主意，估计十年八年都不用再买手纸。”梁风也开着玩笑。“王默你什么时候走？”
“马上，我爸打电话说就快到了。”
“本来我还打算宿舍四个人一起吃个午饭，这次离开学校就真离开学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聚起来。”梁风说。
“你矫情个什么劲！昨天晚上叫你聚餐，你死活不去。”于小伟拉着行李箱往外走。“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很快，王平生到了宿舍楼下。王平生是个朴实农民，常年在工地上干着劳苦力气活，四十多岁额头已经长了许多皱纹，皮肤黝黑，头顶有些光亮，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很多。
“爸。”王默看见站在宿舍楼下的王平生。
王平生走进宿舍，看着王默行李，问：“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可以直接回家。”
王平生把行李背起来走在前面，王默看着父亲有些佝偻的身躯，心里五味杂陈。他多么希望自己能让爸妈少一分担忧，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说不定还会让他们心酸。
很快，王默和王平生赶上一辆面包车。王默匆忙的连和田静告别的时间也没有，胡洋邈应该没有打电话告诉过爸妈这件事，所以他现在还不想让他们知道；就算他们早就知道，只要他们没和他挑明说出来，他也不会大胆的告诉父亲他要去和一位女生说再见。
他不敢，他有什么理由去义正言辞的说：“爸，我谈恋爱了，我现在要去和田静见一面。”
毕竟这是早恋，虽然他不认为有什么错，但是爸妈为他操的心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去伤一次他们的心，又或许爸妈不是伤心，而是小题大做，到时候会把一切责任全都推到田静头上，而这也是他不愿看到的。
现在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不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不管一切如何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任何选择都要自己承担后果，不管他愿不愿意承担，这就是现实。
所以他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他坚信一个人17、8岁的年龄若没有一段美好感情的话，青春是不完整的。他想又或许是每个人都这样经历过，从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到一个深谙世事的成年人，他们已经不相信纯真浪漫的爱情。
王默看着车窗外渐行渐远的校门，上面显示的几个金色大字——温水中学，变得越来越模糊。他曾和同学们无数次调侃了这个学校和他们自己，他们说他们就像那群青蛙，会慢慢被温水煮的失去知觉。
而现在他真的希望自己没了知觉，否则他也不会感到心痛和不舍。
心痛的是他的雄心壮志随着高考试卷被封订了起来，同学少年的他能写出什么文字指点江山呢？不舍的是这个学校留在他脑海中的太多美好回忆——那无数个因为迟到而被罚站的早读，多少次课间十分钟偷偷的约会，在课堂上不想听课偷玩手机，在考试中被题难住无奈作弊，在老师背后的捣蛋，在同学面前的吹嘘……都，一去不复返了！
这次离去虽不是永别，但就算再次回来，他，他们都会从一个主人变成一个客人，人生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一直停留。
此刻，田静望着空落落的校园，人去楼空，她叹了一口气，心中一片失落。
昨天晚上，他怎么说的，他不是说明天还是美好的，但今天并不美好。今天的空气让人窒息，风景令人伤心。
昨晚他又和她说了其他的什么？她又是怎样回到宿舍的？她的记忆怎么变得这么模糊。
她努力昨天的记忆，她一个人喝了很多闷酒，然后她和他一起到了操场，最后他们坐在主席台上，她给他唱了一首歌，然后她问他，他们是否能一直在一起。
她记得，他说会的。她清楚的记得，他说，会的。
“王默，你不要忘了你的承诺，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我相信你。”
田静最后在校园里逛了一圈，和其他人一样将行李送上车回家。人都已经离开，场景也就没什么可留恋，再留恋也没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