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二人吃饭时的西餐厅距离皇甫家所在大院并不远,林风也没再坐车,因为心中的焦虑,一路上全速狂奔,引来不少惊讶的目光,不过林风也不在意这些,十多分钟之后便来到了大院门口。
离的老远,林风一眼就看到皇甫晓博正蹲在路边,低着头,不停地抽着夹手中的香烟,地上已经散落了四五个抽完的烟蒂,而皇甫晓博那硕大的身躯,在林风的仔细观察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
“晓博。”
林风加速跑向皇甫晓博,在他身旁停住了脚步。
感应到林风到来,皇甫晓博那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颅,当林风看清蹲在地上皇甫晓博的面孔时,心中大惊,脸色也是一变。
此时在林风面前的皇甫晓博与上午二人分别之时可以说是判若两人,蹲在林风面前的他双眼红肿,原本那玩世不恭的气质早已消失不见,整张脸上弥漫着掩饰不住的哀伤。
“怎么回事?”
林风眉头紧锁,看着皇甫晓博问道。
“林风。”
皇甫晓博站起身来,沙哑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他还想说话,但在嘴唇蠕动片刻后,整个身子突然开始剧烈地抽搐,这是极度悲伤的反应。
“晓博。”
林风看着站在自己身旁,意志消沉而低垂着头的皇甫晓博,忽然伸出自己的右手,紧紧地握住皇甫晓博那垂下的大手。
感受到林风握住自己,皇甫晓博也是抬起自己那血红色眼眸,看着面色平静的林风,仿佛那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掌给了他力量,皇甫晓博缓缓张开颤抖着的嘴唇,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林风,彪哥。。。不在了。”
皇甫晓博声音哽咽,说到最后甚至带着情绪崩溃的呜咽之声,但林风还是听清了他说出的这句话。
“什么!”
林风瞪大了双眼,他之前虽然猜到红环的人会杀了陈彪,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距离他们发现马踏飞燕的问题,才过仅仅过去几天的时间,陈彪竟然已经遇害,要知道,陈彪可是大院里的人,杀了陈彪基本就等于惹了整个大院,红环这些人,真的不要命了吗。
平静了情绪,林风看着皇甫晓博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皇甫晓博抬起双手捂在自己脸上,过了许久,长出一口气,放下手来,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就在今天早上,我们还没回来的时候,王姨在大院门口发现了彪哥。。。”
皇甫晓博说着,脑海中也在不停地回想着他刚才回来时的场景,声音不由得越来越狠厉,刚刚缓和的情绪也开始逐渐失控。
“晓博,晓博。”
林风那缓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安抚皇甫晓博的情绪了,他知道陈彪在皇甫晓博的心中可以说是亲大哥,遇到这种事情,皇甫晓博不可能冷静的下来,于是他也没有强求,开口问道:“老爷子知道吗?”
皇甫晓博紧抿嘴唇,转头看着林风,轻轻点了点头。
“我进去看看老爷子,你要一起吗?”林风问道。
“不了。”
皇甫晓博转过头去,不让林风看到自己的表情,本想再多说几句,但努力了片刻,最后只能无声地摇了摇头。
“唉。”
看着情绪不稳定的皇甫晓博,林风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朝着大院内走去。
听着林风的脚步声逐渐消失,皇甫晓博再次蹲下身来,又往嘴里塞了一根烟,拿出火机。
“咔嚓。”
“咔嚓。”
“咔嚓。”
因为双手的颤抖,皇甫晓博连续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将叼在嘴唇中的烟点着,不由得神色一变,握着手中的火机奋力朝前砸去。
“砰。”
火机在空中划过一条悲伤的弧线,重重得落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看着那支离破碎的打火机,皇甫晓博双眼越来越红,忽然,他抬起右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低下头去,身体不住颤抖。
“呃。。。”
空旷无人的大院门口,响起了一阵让闻者心情极度压抑的呜咽声。
大院内——
林风脚步急促,不一会就来到了皇甫家的大门口,此时,园丁丁叔和李管家正站在门前,正在说些什么,看到林风过来,二人也是停止了交谈,抬头和他打了个招呼。
“皇甫爷爷呢?”
林风看着二人问道。
“在他自己屋里。”
李管家指了指那隐藏在树丛中的小院。
“嗯。”
林风抬脚就要进去,却被丁叔拦下。
“林风,彪子也是老爷看着长大的,大院中的孩子,虽没血缘,但都和自己家的孩子没什么区别,老爷现在的心情。。。”丁叔没有说完,看着站在面前的林风。
“放心吧,丁叔,我有分寸。”
林风勾起嘴角,勉强勾起一个微笑,毕竟在这么沉闷的气氛中,笑容也是一个奢侈的表情。
“嗯,你去吧。”
丁叔说罢,移开身体,让出通往皇甫家的大门。
一路疾走,往昔那修剪精美的花园也没让林风眼神落在上面一瞬,不过片刻间,林风便走到了皇甫老爷子的小院子里。
老爷子并不在他的小院,林风又快步走进那一间低矮的房子,走到老爷子那房门紧闭的卧室前,深吸一口气,抬手放在那木门上。
“嘎吱——”
随着一阵尖利刺耳的摩擦声,朱红色的木门缓缓打开,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那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整个房间烟雾缭绕,林风抬眼看向那没有阳光的黑暗地带,皇甫老爷子正无声地摇晃着那已经上了年头的藤竹躺椅,在烟雾的包裹之中,皇甫老爷子的身形显得更为干瘦。
抬手抽了一口一直拿在右手中的竹烟斗,皇甫老爷子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也失去了往昔明亮之色,他看着林风,低声说道:“林风,来了啊。”
“嗯。”
林风轻轻点头,缓步走到皇甫老爷子身旁,开口问道:“皇甫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不断冒出青烟的烟斗,皇甫老爷子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被一口痰卡住了喉咙。
“咳咳。”
清了清嗓子,老爷子低声说道:“你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
林风没想到皇甫老爷子会直接反问他,神情微怔,他身形笔直得站在老爷子身旁,没有作声。
沉默许久,久到那竹烟斗里的烟叶都快要燃尽,皇甫老爷子再次开口:“林风,这次,我要你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听着老爷子近乎命令的语气,林风也没再犹豫,将他从下飞机的那天晚上开始发生的,遇到的事情,向皇甫老爷子精确得讲述了一遍。
待林风最后一句话语结束,竹烟斗里的烟叶已是完全燃尽,仅留下一簇黑色的灰烬。
老爷子挣扎着坐起身来,拿着烟斗翻过去,将烟灰都倒进了藤椅旁的垃圾桶里,接着低声说道:“看来,的确是彪子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了。”
“。。。”林风没有回话。
“听你刚才讲,那什么彩鹰黑燕,还关在我们皇甫家吗?”老爷子忽然问道。
“啊?”
林风眼睛微怔,惊讶道:“皇甫爷爷,您不知道?”
“到我这个岁数,想知道什么太简单,想不知道什么太难了。”皇甫老爷子说道:“前些天晚上晓博的确是将两个人关在小楼里,但是放手这件事,我既然答应他了,就不会再去管他。”
“嗯,应该还在吧。”林风点头说道:“当初我劝晓博把他俩关在这里,就是为了多些筹码救出陈彪,但是没想到。。。”
“嗯,那两个人的确有些本事,你一会最后还是去看看,省得出什么岔子。”老爷子交代道。
“好的。”
林风点头应道。
过了片刻,皇甫老爷子将身子靠回到藤椅上,接着说道:“林风啊,其实你没必要第一时间来看我这个老头子,那些年,我经历的生离死别太多了,昨天还睡在一起的兄弟,可能第二天上午脑袋就会开花,你看看我这里。”
皇甫老爷子说着,扯开了自己的米白色布衫,露出了自己的胸膛,只见那干枯的皮肤上,一团狰狞扭曲的疤痕清晰可见。
指了指自己的这团疤,皇甫老爷子笑着说道:“当时,这枚子弹再偏个五公分,我的心脏就被打碎了,所以,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些事啊,早就看淡咯。”
“去吧,多看看晓博,他对彪子的感情,整个大院里的人都知道,这次对他的打击,的确是太大了。”
“我来的时候就已经见到皇甫晓博了,他情绪现在很不稳定,我觉得还是先让他冷静冷静的好。”林风回答道。
“唉。”
皇甫老爷子沉声叹了口气。
“皇甫爷爷,我想知道今天,今天早上发现陈彪尸体的全过程。”
“你去找王梅吧,她是第一个发现的人。”皇甫老爷子低垂着略显浑浊的眼眸,头也不抬地说道。
“嗯,好的。”
林风点头应罢,转身离开。
“林风。”
在他走到门框时,皇甫老爷子叫住了林风。
“怎么了?”
林风转过身来,面色平静地看着躺在藤椅上的老爷子。
“咳咳咳。”
老爷子因为呼喊而用力过猛,不住地咳嗽了几声,缓过来后,抬起一双带着林风从未见过的怒意眼眸,冷声说道:“我看淡了生死,不代表我不打算追究,敢动大院的人,我会让他们知道,我大院里的这些人,尚能饭否。”
“嗯,放心吧,爷爷。”
林风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走出了那略显阴冷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