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震笨拙地将“扭了脚”的苏锦抱了起来。
苏锦身量娇小,柔顺地靠着他。
周身全是萧震的男子气息,苏锦既觉得心满意足,又贪婪地想要更多,偷偷仰起头,看萧震刚毅的下巴。傻汉子啊傻汉子,好好的洞房花烛夜,他怎么就那么倔?
短短的功夫,萧震已经将苏锦放坐在了床边。
“好疼。”苏锦小声地道,然后低头,扯起松松的红绸裤裤腿,仿佛要检查脚踝的伤势。
对面龙凤双烛的烛光照过来,萧震无意地看过去,恰好看到苏锦拉起左脚裤腿,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她的脚也从绣花鞋里挣出来了,白白净净的天足还没萧震的手掌大,五根脚指头的指甲盖居然涂成了红色,娇娇地翘在那儿,在这寂静的深夜,有种说不出的艳丽。
萧震愣在了那儿。
这是他第一次看女子的脚。
“侯爷,你……”苏锦抬头,好像要与萧震说什么,见萧震盯着她的脚,苏锦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似的,慌慌张张地将裤腿放了下去,然后羞愧地朝一侧偏头,小手不安地攥着衣摆,嗫嚅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难得露出这种小女儿娇态,与曾经叉着腰教训他的那个苏锦仿佛判若两人,萧震心跳如鼓,匆匆转过去,背对苏锦道:“无意冒犯弟妹,还请弟妹恕罪。”
苏锦摇摇头,看着他背影道:“只要侯爷没有怪罪我举止轻浮,我没关系的。”
最后五个字,她说得特别低,像羞于启齿。
萧震忍不住想,她,她是说,她不介意被他看了去?
男人心乱如麻,忽听身后她惊疑地道:“哎,好像又不疼了。”
萧震松了口气,真怕她出事。
“我去倒茶。”苏锦低着头从萧震旁边走过,走了两步,她偏头问道:“侯爷渴不渴?”
萧震渴。
苏锦笑着倒了两碗茶水,自己拿着一碗,另一碗递给他。
看着小小的红釉茶碗,萧震莫名想起他与苏锦喝交杯酒的情形。
他心不在焉地喝了茶。
苏锦收起茶碗,瞅瞅地上的铺盖,苏锦看眼萧震,低声商量道:“侯爷,你,你还是到床上去睡吧,我晚上可能喝水,也可能去净房,睡得迷迷糊糊地起来,很可能又忘了你躺在这儿,万一再摔一跤,我疼不疼没事,就怕压伤了侯爷。”
萧震为难,看眼围廊之外,又动了去外面打地铺的念头。
“以后咱们还要在一起过一辈子,难道侯爷准备一直都睡地上吗?”苏锦担忧地说,随即低头自责道:“早知要连累侯爷夜夜睡在地上,我就不该嫁过来。”
小妇人听起来都快哭了,萧震急道:“弟妹这是何话,我自己愿意。”
苏锦苦笑:“大人不介意,我良心难安,只不过你我已经成婚,我再说那些也没用,如果大人执意始终睡在地上,那这样好了,大人先辛苦三两个月,等过了新婚期,我为大人挑两个温柔貌美的小妾,以后大人去她们房里睡,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她可以不急着与萧震圆房,但苏锦想萧震睡在她身边,两人紧挨着,睡前说说话也方便。
萧震却在她提及纳妾时冷了脸,声音也是冷的:“新婚纳妾,你让阿彻阿满如何看我?”
萧震真的生气,难道在苏锦眼里,他就是那等好色风流之人?
他生气,苏锦不反驳,侧对着他坐到床上,拿起帕子抹泪,委屈地道:“你凶我做什么?我还不是怕你睡地上着凉伤了身子?我知道你现在身强体健扛得住,可寒气侵到骨子里,年轻的时候没感觉,老了它就发作了,那时你煎熬难忍,还不是要来怪我?”
萧震听着她的委屈啜泣,忽然觉得头疼,怎么就这么爱哭?他哪里凶她了?
“你先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萧震放低声音道。
苏锦猛地转过来,凤眼瞪着他问:“那你是哪个意思?”
萧震语塞。
“算了,侯爷是千金之体,还需为朝廷效力,不能大意,往后就我睡地上吧。”苏锦突然起身,一蹲一躺就钻萧震刚刚那个铺盖里了,拉起被子蒙住脸,赌气地嘟囔道:“反正我只是个卖包子的妇人,死了也不耽误什么……”
“弟妹!”萧震喝断她的丧气话,却不好去拉苏锦。
无论萧震怎么劝,苏锦就赖在他的被窝里,打定主意睡地上。
地上凉,萧震怕她真折腾出病了,无奈道:“好,我睡床上,弟妹快请起。”
苏锦这才露出脑袋,凤眼狐疑地望着他:“侯爷此话当真?”
小妇人长发铺散,躺在那儿像个妖精,萧震胡乱点点头,移开了视线。
苏锦高兴了,手脚麻利地爬起来,抱起萧震的被子放到床外侧,然后她也不好意思再做什么,飞快钻进自己的被窝,背对萧震偷偷笑。
过了很久,萧震才坐到床上,和衣躺下。
新婚的夫妻,一个朝里一个朝外,井水不犯河水。
夜不能寐。
沈府,沈复一身白衣坐在窗边,窗外是一轮皎皎明月。
沈复望着那月亮,一直望着。
今晚是苏锦与萧震的洞.房花烛,沈复很确定,他心里还有苏锦,他还想娶苏锦为妻,想与苏锦白头到老,但出乎意料的,今晚苏锦再次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女人,沈复并没有预料中的嫉妒与愤懑。
大概这就是人到中年的心境?
沈复曾经有过儿女情长,但他所有的儿女情长都给了苏锦,十年前与苏锦断绝关系的那一刻起,沈复便将儿女情长抛到了脑后。那之后,他心中只有官场只有满腔抱负,再美的女人,对沈复来说都如草芥一样微不足道。
时间一长,沈复对感情已经麻木。
现在苏锦回来了,短暂的激荡过后,沈复迅速地平静了下来。
一时的得失已经不再重要,他图的是一世。
倘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至少,沈复要得到一个。
.
闻着苏锦的发香,萧震几乎一夜没睡。
好不容易熬到他平时晨练的时候,萧震立即悄悄坐了起来,看眼内侧面朝他的苏锦,睡颜娇美,萧震神色复杂地离去。
苏锦醒来时,萧震那边已经凉了,不过之前萧震起床,苏锦隐隐约约有点印象,太困才没理会。
腊月下旬,朝臣都已经休假,阿彻前天晚上出宫,今早吃完早饭却又要进宫去了。苏锦没再睡懒觉,洗漱打扮一番,早早去了堂屋,等着儿子来给她请安。
阿彻来了,手里牵着妹妹,哥哥难得回家,昨晚阿满耍赖跟哥哥一起睡的,左右阿满还小,兄妹之间暂且无需避讳。
“娘,干爹呢?”阿满扑到娘亲怀里,好奇地望向内室。
苏锦笑道:“他去练武了,对了阿满,今天开始你不能再喊侯爷干爹,要叫爹爹。”
娘亲让她叫什么阿满就叫什么,但她不懂,眨着眼睛问:“为什么不叫干爹了?”
苏锦柔声道:“因为娘嫁给侯爷了,往后咱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阿满似懂非懂。
哄好了女儿,苏锦心情复杂地看向阿彻。
阿彻明白母亲的意思,浅笑着道:“娘,我知道该怎么做。”
冯实就是阿彻心里的亲爹,唯一的爹,但萧震对母亲对他们兄妹太好,甚至不惜用假成亲的办法维护他们,这样的恩情与照拂,阿彻若连一声“父亲”都不叫,未免太不近人情。就算不考虑人情礼法,阿彻也心甘情愿改口了。
娘仨聊了会儿,苏锦一手牵着一个,去前院找萧震。
萧震刚换完衣袍,听到阿满的声音,萧震呼口气,挑帘出来。
“爹爹!”阿满甜甜地唤道。
萧震呆住,小丫头叫他什么?
阿彻正要行礼,就听旁边母亲吃了亏似的提醒妹妹:“现在还不能改口,得敬茶了才能叫。”
阿满又糊涂了,阿彻悄悄收回已经到了嘴边的称呼。
萧震也终于明白过来,咳了咳,一本正经地去主位落座。
苏锦坐在他旁边,示意丫鬟们准备垫子、茶水。
堂屋门外,徐文尽忠职守地朝萧震使了个眼色。
萧震猛地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找借口去了内室,翻出徐文提前为他准备的给阿满兄妹的改口礼。东西藏进袖子,萧震再一脸威严地出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阿彻、阿满并排跪在萧震面前,阿彻先敬茶,恭声唤道:“父亲请用茶。”
萧震胸口一热,阿彻的认可对他意义非凡。
接过茶碗,萧震一仰而尽。
“爹爹请用茶。”阿满还是喜欢喊爹爹。
女娃娃活泼可爱,萧震神色温柔下来,笑着接茶喝。
喝了茶,萧震从袖子里取出两个封红,兄妹俩一人一个。
阿彻双手收下,阿满攥着爹爹给的好东西,习惯地跑到娘亲面前,让娘亲帮她拆开。
苏锦教导女儿:“往后别人再送阿满礼物,阿满不能马上拆开,人家走了才可以看。”
阿满呆呆地张着小嘴儿。
“娘先替阿满收着。”苏锦自然而然地将女儿的封红放进袖口。
萧震见了,鬼使神差地记起,苏锦还试图骗取过阿满的胭脂盒。
胭脂盒……
萧震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