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总有那么一些人，像鸟，在笼子里待久了了，会依恋给自己温暖的主人，但看向天空的眼神，永远是向往。这样的人，她有很多面，乐观的、悲观的、脆弱的、坚强的、茫然的、坚定的、犯傻的、聪明的……
看起来相反的那么多面，其实都不是真实的她，也不是完整的她，真正完整的她，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
莫苏安隐约记起这些，却不知道具体的意思，只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她的背影，最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还小，以为每一次的分开都会有相遇，却不知道，就这一次，已经是她们最后的结局。
小晏还未走到教室，先在经过一条小巷口的时候听见了沉闷的哼声。这附近生活节奏慢，天冷了又少有人经过，那声音因此尤其明显，生生地撞进了小晏的耳朵里。
她心底一跳，觉得那声音隐约有些熟悉。
“神气什么？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不就是个没人要的小孩吗？我妈都跟我说了，你爸爸妈妈都不要了，那些亲戚朋友们也不要你了！”残忍的话语从小孩子稚嫩的嗓音里传出来，像是不和谐的音符，叫人觉得刺耳。
都说孩子的样子就是父母的样子，他们这个年纪，还在模仿的阶段，通常说的做的，都是从身边的父母身上学来的。光是听小孩的语气，就能知道他有个什么样的家长了。
小晏顿了脚步，想了一下，还是朝着声音方向走了进去。
天尚未透亮，路边还有路灯昏黄的光，透过光线，小晏看见了倒在角落的白昼。他面色有些白，脸上沾了灰，右脸颊青了一块，样子狼狈极了。
比起以往在他身边清清淡淡又冷寂的样子，小晏觉得这样的白昼更接地气，却也更让她感同身受了。
如果小晏还是个生活在幸福家庭里的普通女孩子，她一定会忍不住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欺负人。
但她不是。
在家里遭遇变故之后，小晏只是不愿意跟人说话，但尚未对别人失望，只是这样的情况仅仅维持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打究和好奇，甚至还几次听见她们在背后的谈话，知道她们口中那个被视作祸害和拖累的自己。
后来，她被人领养，所有人都认为，那是让她走出阴霾的第一步，包括她自己，也是这么期待的，如果死去的爸爸妈妈和姐姐希望她活下去，那么她就活下去。
但是谁也不知道，被领养的那段时间，她是怎么过来的。
现在看着白昼如此，她的心里竟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悲恸，尔后便成了麻木，好似早就已经习惯了一样，她能做到冷眼旁观。
白昼没有注意到小晏的到来，甚至与专心欺负他的那几个人，也没有注意到背后站着，未发出声响的小晏。
就算骨子再硬，也只是一个小孩子，白昼本身就偏孱弱，平时抿着的嘴唇都是微微泛白的，现在被这样一打，虽然咬牙没有发出太大声响，意识却不受控制地渐渐模糊。
他想到他的妈妈，曾再阳光底下给他织毛衣，做香喷喷的饭菜给他吃，偶尔还跟他一起拿着剩饭剩菜去喂小猫小狗。
还有，那个回来了的，不多言的神秘的爸爸。
冷漠的拳脚落在身上，白昼没有发出呻吟和求饶，只是紧紧地抱着自己，就好像被拥抱着。围住他的人见他这样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是白昼求个饶哭一声，说不定他们就没有兴致离开了，但偏偏他要装硬气，一声不吭，让人看着闷得慌。
好像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有丝毫的反应一样，这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很不好受。
带头的小孩微一抿唇，看上了他脖子上的黑色吊坠，灯光下，那玩意儿有隐约的光，虽然看不出花样，但一眼就觉得那是顶漂亮的东西。他爸爸以前就是当混混的，对他说过很多次，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要想得到，就自己去争去抢，现在他成了这条街的小霸王，当然也要秉持这条原则。
他天真地笑了笑，伸手就去夺白昼脖子上那条吊坠。身边的人在他的命令下很快地控制住了白昼的双手，为的就是让他顺利地夺走那条吊坠。
隔着距离，小晏都感受到了白昼眼底泛出来的紧张，以及紧张之后浓烈到瘆人的寒光。
“看什么看！我看上的东西，我要了！”小孩哼了一声，手已经快要触到吊坠。
白昼眸光一冷。
那东西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他绝对不允许无关的人碰它！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白昼试着挣扎了几次，挣脱不开身边两个小胖孩的束缚，但脚还是能动的，他看准时机，往男孩的肚子上踢过去。男孩没有防备，被他踢得摔在地上，跌得个四脚朝天，屁股摔得生疼。
“你竟然敢还手！”
小孩又怒又兴奋，站起身来，扬手就是一巴掌。他本身就比白昼大，力气也大，着一巴掌打过去，白昼猛地撞上旁边的墙，一阵地头晕目眩，小孩随即冷笑着踩住了他的手臂。
“给我打！”
小晏在旁边看着，面色越来越凉。
她原本以为，人性本是善良的，尤其是小孩，心性是一张白纸，充满了单纯和美好。
但其实，不是。
这个道理，她在很久之前就应该明白！
越是孩子，阴暗起来越让人觉得恐怖，国外这样的事例已经不少见，小孩子当杀人魔才是最恐怖的犯罪。原本的良善成了凶恶的伪装，他们用看似单纯的模样和天真的笑，试图掩盖所有罪行。没有人回去怀疑一个孩子，所有人都只会觉得孩子是善良的，是天真无邪的。没有人会将杀人魔跟孩子联系在一起。
但偏偏就是这张天真无邪的面孔，用着最残忍的方式，做了最不可原谅的事情。
面前的他们，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