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李桓被推到地上。嬿婉这才从疯狂中清醒过来,一下子慌了神,急忙跳下炕,跪在地上忙不迭请罪道:"妾身无礼,请陛下责罚!"她的头重重地埋着,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摁住了她,让她抬不起头来。
李桓的脸黑得像夏日暴雨前阴云密布的天空,他自小养尊处优,人人敬奉爱戴,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嬿婉即使得了他几分宠爱,可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妾室,如此犯上,死不足惜。他就这么盯着嬿婉,目光灼灼,简直恨不得从嬿婉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嬿婉只觉自己命运叵测,心中自是万分惶然,殿中死一般的静寂,她的心脏仿佛被紧紧扼住,她只觉得透不过气来,身子也渐渐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冷汗涔涔流出,甚至顺着她惨白的脸无声地低落到地板上。
她知道李桓在看着她,求生的渴望却压得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出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桓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起来吧,下不为例!"
嬿婉如蒙大赦,连忙谢过恩,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李桓正是满腔怒气,再鲜艳的容颜也无法消除他的气愤。他遂看也不看嬿婉,声音冷冽如寒冰:"此事朕不会偏袒任何人,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说完便拂袖而去。
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嬿婉清凌凌的泪又落下来。
李桓的仪驾卤薄就在坤宁宫外停着,李桓上了步辇,面色阴沉,有怒气浮动。跟从他的内侍都战战兢兢的,大气也不敢出,许久之后才听到他的吩咐:"去永和宫。"
福嫔原以为今日嬿婉受惊,李桓必得留在坤宁宫陪伴的,没想到她前脚才回来后脚李桓也跟来了,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欢欢喜喜地迎了出来,得体地请李桓坐了,又亲自奉上温度正好的茶水,新鲜的瓜果。见李桓脸上有些怒气,便令人把福宁公主也抱了出来。
李桓见到乖巧可爱的女儿,就是天大的怒气也没了,顿觉舒心不少,不由想到,若是嬿婉也有福嫔一样温柔软和的性子,他不知要怎样把她捧到心上去。
福嫔见他面色渐渐柔和,便劝道:"今日苏妹妹出了那样的事,陛下若是不留在坤宁宫,苏妹妹怕是要伤心的。"
李桓对这提议嗤之以鼻,却没有表露出来,认真地问道:"你真的愿意朕去嬿婉那里?"
福嫔的声音和她脸上的笑容一样温婉动人:"苏妹妹待妾身很好,妾身不愿她伤心。陛下信不信,若是这会子陛下回去,定能看见苏妹妹在流眼泪呢?"
李桓轻轻叹息一声:"若是她有你三分识大体就好了。"
福嫔自怀孕之后陪伴李桓的日子渐渐多了,对他的性子也有了几分了解,猜到或许是嬿婉受惊之后对李桓使了小性子,惹怒李桓,李桓才来了永和宫。她倒也不介意,将女儿交给乳母,命她把公主抱下去,继续笑着劝道:"若是苏妹妹说错什么话,冒犯龙颜,妾身先代她请个罪,望陛下勿怪。其实苏妹妹平日里也是待人接物大方得体的,今日出言不逊,御前失仪,也是因为爱重陛下的缘故。前段日子陛下不知怎的,不理苏妹妹了,苏妹妹每日来了妾身这里总是魂不守舍的。而陛下,自从苏妹妹进了宫,便一直宠着她,百依百顺,想来也是看重苏妹妹的,既然如此,何必为了几句话和她生气呢?"
李桓沉默不语,目光落在别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福嫔见他的情绪有些松动,趁热打铁:"再说了,陛下出了坤宁宫就来了妾身这里,传到苏妹妹耳中,要是苏妹妹以为陛下是念着妾身才走的,和妾身生分了可怎么办?"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这段日子嬿婉和她渐渐疏远,她想来想去,觉得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李桓近来对她宠爱太过,冷落了嬿婉。
李桓紧皱眉头,他想起方才嬿婉激动之下说的那番话,想来就是她的真心话了。他最近因为福宁公主的缘故,去东配殿去得少了,嬿婉心里大概也是有些怨言的。又念及以往的恩爱时光,心也软了几分,对嬿婉也有了些歉意。可是就这么回去未免有些李桓踌躇片刻,道:"朕在你这里用了晚饭再去,让她再哭一会儿,就当是罚她了。"
就这么轻易答应,福嫔既欣慰又失落,和嬿婉不同,她把这些情绪全部深埋在心里,没有表露分毫,又继续和李桓谈笑。
李桓始终挂念着坐胎药的事,说了几句又绕回到这事上头,福嫔性子老实,人又温厚,不爱嚼舌根,虽聪明,却不外露。李桓觉得她是个可靠人,便试探着问:"这事,你觉得和皇后有关系吗?"
"妾身以前听说皇后娘娘很疼爱苏妹妹,不仅亲自请了陛下把苏妹妹纳进宫,还特意让她住在坤宁宫中陪伴凤驾。苏妹妹这等福气,姐妹们都羡慕得紧。若是苏妹妹有了孩子,小孩子又吵,东配殿怕是住不下了,苏妹妹该要搬出坤宁宫了。"福嫔恍若未闻,反而说了这么一句,看似无关,实则指责皇后担忧嬿婉有子之后脱离自己的掌控。
李桓道:"皇后,以前是个很好的人。"话里有些怅然。
福嫔忽的跪下,面相庄严,端端正正地向李桓行了个大礼:"妾身请求陛下务必查出幕后黑手,绳之以法,以还六宫清宁,否则后宫姐妹,必定人人自危。陛下且想,今日幕后那人敢害苏妹妹不孕,焉知日后不敢下手害已经出生的皇子皇女?"目前宫中出生的孩子只有福宁公主一个,事及爱女,福嫔也动了些真情,目光中带了些祈求之色。
李桓想到女儿可爱的脸,心中愈发凄然,他亲自扶起福嫔,像方才对着嬿婉一样郑重承诺道:"你放心,朕一定查出真凶,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