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胡子心里偷笑,脸上还装着一本正经,强调道:“是岑大管家派人打的招呼,我也派人盯过的
他们回去时,去路家辞行,来了,也先是去路家,带了不少礼物,无非鱼啊鸭子,甚至还有几百斤的粮食,看着也不是值钱的物事,路家却都收了,岑管家还送他们出门,绝不会有假。”
孙良一口气憋在胸口,没法纾解,咽得他很难受。
事情到了这一步,由不得他后悔,当时黄家让到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他就该掏钱,若不是他逼迫太过,只给五百两,黄家也不会把厢房卖了,强撑了半年。孙良没想到黄家小子那么硬气,还答应加到八百两,也没说成事儿,现在终于让人抢走了嘴边的肥肉,孙良哪个后悔啊,这么好个院子,就这么跑了。
湖阳县这个码头,以前就是个河滩,夏天动不动会有河水漫上来,还是路灿上任,让人修整成了码头,然后又加紧了治安管理,才变的有模有样,开店的都赚了,他眼红之下,想投资开店,才发现附近的房价翻番的涨,已经是前几年的五六倍,他舍不得到手的银子,才走了一步臭棋,让别人把好处捡走了。
“老孙,是兄弟没给你说清,什么生意都是做啊,这家打算开饭店,你看能不能插手给他们供米呀面的,那边说了,给你留个口子,有钱大家赚。”
孙良脸色稍霁,虽有不满,却比刚才好多了,见王大胡子还在望着自己,便点点头:“我过几天去转转,看他们能给我留多大的财路。”
“这样吧,兄弟让他们给你赔礼,先吃她一顿,如何?”
“就这么办。”
文瑾向王大胡子和苏群打听,知道孙良开了个酒庄,价格有些贵,质量却不错,她便让孙良供酒,孙良一口答应,暂时没有再寻文瑾麻烦。
大冬天,泥还没糊到房顶,就先冻住了,根本没法建房,木椽重新布好,芦苇帘子在顶上铺起来,文瑾让人把瓦就那么摆在上面,就准备开店。正式建房,要等春暖花开时,再在芦苇上面敷上泥,干了后,用石灰把瓦砌上去,房子才算正式建成。
但现在,不影响使用,文瑾在外墙开了大门,用砖灰色的浆水,把墙面粉刷了一遍,然后让人在砖缝上,用白色石灰水重新描补,做出一副新砖墙的假象,屋里的墙面,则用石灰水粉刷干净,以前破败的屋子,便焕然一新。
这时,石卫村那边,送来了半成品的桌凳,这边的木匠,只需要把榫卯连接好,桌子便能使用。
文瑾购买的锅碗瓢盆也备好了,饭店开张在即,码头边上,竖起一张大牌子,上面画着热气腾腾的大碗,里面漂着红油,露出大块的肥肉,上面有简介,还有指路的箭头。
刘三景领着人,在湖边租来的房子里,按照文瑾的要求,清洗好买来的猪下水,送到饭店去,保山和石榴,都系上了围裙,充当大厨。
文瑾的饭店,主打的是肥肠高汤泡馍。这是文瑾前世,在陕西吃的一道著名小吃,叫葫芦头泡馍。烙饼掰成块,加入滚开的高汤,倒出,再加入,直至热透,然后加焯过水的黄花菜、木耳、粉丝、卤熟的肥肠,再浇高汤,淋上红油或香油便成,吃起来汤鲜肠肥,又香又热,正是冬季里人们的最爱。
对于钱多的人,文瑾备了小菜:猪头肉、口条、猪耳、猪肺、猪心、猪肚子,这些多数是拼盘,猪肚子还有做成热汤的,另外,还有爆炒腰花、黄焖猪蹄等,文瑾把时下人们摒弃的猪杂,利用到了极致。
饭店不仅主打泡馍,还有一道热菜,就是老碗鱼,明湖城的鱼便宜,文瑾的卖价自然也不贵,这么连汤带肉的来一碗,冻得发硬的四肢,立刻就跟活过来一样,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热起来。
码头这边,卖饭的人家不少,有馄饨、稀饭、包子、面条等,以前生意最好的,是一家大烩菜,白菜萝卜炖粉条,上面放两片五花肉,再淋几滴红油,一碗菜五文,一个馒头两文,一般男子,一碗菜两个馒头,九文钱。
到文瑾这边吃饭,一碗泡馍,十二文,却要比烩菜香多了,而且那肥肠,比白水煮出的肉片有滋味,若是再加一文钱,就可以要一海碗鱼,外加两个馒头,或者加两文钱,一碗白米饭,有人心疼钱,还去那家吃烩菜,后来发现,不如多加钱,来文瑾这边吃划得来,因为,文瑾这边的油水大,吃了之后不容易饿,下一顿少吃了,算起来更省钱。
刚开张几天,自然要优惠大酬宾,吸引顾客到来,文瑾没想到,不仅把码头那边的人吸引过来了,还把城里一些老住户也吸引了来,随着价格一天天走高,吃上瘾的回头客,一点也没减少下去。
文瑾这饭店,可以说开张的特别仓促,连名字也简单的叫了个“钱记饭店”,却没想到生意会这么火爆,几天之后,便开始翻台,顾客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她不得不临时雇人帮忙,同时派人,把石卫村的下人,长相能看得过去的,都叫了来。
码头每天也就那么多人能吃得起十几文一顿的饭,文瑾的生意好了,其他卖饭的,都感到了危机,烩菜馆的生意一落千丈,东家李有财急的饭都吃不香,孙良看到这里,觉得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几年,孙良的势力越发大了,去收保护费的事儿,都有小喽啰跑腿,因而他大驾光临李有财家,把李有财吓得一脸冷汗:“孙大爷,我这就给你取钱,这就给你取,唉——,我这个月没挣钱啊,你也知道,在这里开饭店,全凭冬天,天热的时候,只能保本,兼顾一家人生活而已,没有富余的,可我,可我这儿,这几天一下子就没了人啦……”
他唯恐孙良不高兴,嘴里念念叨叨的诉苦,孙良大马金刀地靠坐在那儿,也不说话,等李有财唠叨够了,才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李掌柜,你也是个有本事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成瘪三了?”
“我,我能怎么办啊,难不成去让人把顾客都强拉过来不成?”
“呿,越说你越来了,那边不是生意好吗?抢了你的顾客吗?她既然把招人喜欢的顾客弄去了,你何不大方些,把他们不喜欢的也送去呢?”
看到李有财不明所以的呆样,孙良恨铁不成钢的哼了一声:“越说你越笨上了,以前还觉得你有几分精明呢。”一甩袖子,带着小喽啰走了。
李有财琢磨了两天,明白孙良的意思,但却不敢实施,孙良什么人,他都不敢惹钱文瑾,自己有几斤几两,敢去撸这个虎须?
能在码头站住脚,哪个不是人精?只看钱记饭店来往的客人就明白了,从主簿到捕头,还有一干衙役,纷纷过来捧大脚,明摆着人家有后台啊。
李有财不做亏心事,不见得没人做。只两天时间,文瑾饭店就来了三四拨吃白食的,并且,热饭吃下肚,他们身上出汗,立刻便有一股子难闻的气味,显然是街上要饭的,为何他们忽然有了好衣服?肯定是有人做手脚捣乱呗。
文瑾把饭店改为先收费,后上饭菜,杜绝那些不怀好意人的挑衅,并且,也派人在外面打听了一番。
原来是孙良把附近卖饭的,都拜访了一遍,和文瑾作对的,是个卖馄饨的店子。
文瑾气得冷笑,那个馄饨铺子,最是坑人,常常吃完了,还没见到肉星儿,他家还兼卖包子,一口下去,没吃到陷,第二口,咬过了,他们根本没有回头客,只能哄骗第一次瞎摸上去的,凭什么对文瑾有意见?
文瑾这边,生意越发好了,李有财却更加苦恼,自己家的生意,就这么没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就在这时,伙计汇报说,钱记饭铺的掌柜登门拜访。
“钱记饭铺的?”李有财问他跑堂的。
“嗯!”
看到手下肯定的点头,李有财的脸,由苦恼样,转为苦瓜样,最后,咬了咬牙:“她要是想强买我的铺子,我,我就和她拼了。”
文瑾是听说李有财虽然有些爱打小算盘,为人却不坏,还胆小,便找上了门来。
李有财看到文瑾身后几个明显是练家子,说话就不那么利索了:“不是我,我没有。”
“你没有做什么?”石启旺问。
李有财便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他很恨自己,为何在一个年轻人面前如此失态,对方又不是孙良这样的恶霸街痞。
文瑾虽然静静站在那里,只是眼光冰冷,浑身发射着不怒而威的压力。
李有财身不由己地辩解:“孙良找过我,让我给你使绊子,我没做,那孙良也不是什么好人,还有,你生意好,那是你本事大,我认赌服输,我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儿……”
“那,李东家,我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要是真如自己说的,本份做人、凭良心做事,我一定不会让你的生意再这么清淡下去。”
李有财的眼皮忽然抬起来,惊喜地看了文瑾一眼,随即又耷拉下去:“你的饭菜好吃不贵,没有哪个人会放弃你那边,来我这里的,除非我降价,可萝卜白菜豆腐肉,都是实打实用钱买的,我也有成本啊。”
“我明白,我在想怎么帮你一把。”文瑾先给李有财下了个饵,临走,石启旺又诱惑了一句:“谁要是再想背后坑我们东家,先问问我这拳头答不答应,李掌柜你是个好的,不见得都是好人,你要肯帮我们东家,我们东家自然会回报回来。”
李有财连连答应。
孙良见钱家饭店改成先交钱,后吃饭,他的捣乱计划失败了,气得在家把文瑾骂了一顿。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孙良想让人在文瑾这边放火,可码头晚上是有民壮巡街的,柴禾必须藏在附近的人家才行,孙良想来想去,钱家饭店隔壁,是个杂货铺,正是李有财的产业,他最初就在在这里卖饭,生意好了,才买了个大店面,这边开了个小铺子给老婆打理。
孙良找上门来,保证不会让李有财有损失。
但李有财怎敢冒这样的危险?孙良什么人,要是他的话能相信,老母猪都会上树了。
但孙良可不是和他商量来的,而是通知,他说完,就让人把李有财看住了。
李有财面儿上强自镇定,心里却如火烧,还好老婆不明白他为何买那么多柴禾,派小儿子来问话,孙良给知情的伙计使眼色,让他想办法把话说给儿子。
李有财的老婆听完儿子的话,吓得面如土色,谁敢给邻居家放火呀,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她不敢去男人那里对质,想了又想,让儿子去叫隔壁的人。
孙冬平还以为这边碍了隔壁什么事儿,这个时代的人,最是讲究和睦相邻,听到李家小孩子叫他过去,还很认真的走了一趟。
得来的消息,让他大惊失色,赶紧报给了文瑾。
这天晚上,没有月光,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孙良的几个狗腿子,把柴禾堆在饭店门口,还泼了火油,刚拿出火媒点着,就听见有人叫喊了一声:“不好,走水了!”
从饭店冲出一大群人,一半儿去救火,一半儿扑过来,把几个坏蛋按翻在地。
再看那把火,两床湿被子一压,立刻便灭了,饭店的人出来,仔仔细细把余火扑灭,连柴禾都搬了进去。
孙良折腾了一番,等于给文瑾送了几百文的柴禾,还折损了三个人,什么用也没起到,正在家气得团团转呢,王大胡子来了。
“我听说昨晚有人在钱家饭店门口放火?”
“啊?谁这么胆大?”孙良假装不知。
王大胡子狞笑:“是有人胆大不要命了,今天县太爷升堂,已经把那三个各打二十大板,发配充军了。”
“今天早上就升堂?”孙良十分意外,他还派人去打捞了呢,以为花点钱,就可以解决问题。
“也不看看是谁开的饭店?哼,老虎嘴上拔毛呢,知县大人很生气。”
孙良再混,也是见不了光的,他们最怕的就是官府,闻言便知道是王大胡子专门来敲打他的,只好打碎牙齿和血吞,暂时按下一肚子怒火,寻找别的法子找文瑾。
李有财在家长吁短叹,文瑾派人过来接洽。
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现在吃饭的人,常常背后要站个等座位的,还有客人为了座位打起来呢。文瑾想分流一部分,但哪有地方可用?冬天马上过去,这种火爆局面,也该结束了,她也没必要再开新店,她本来早就想到了李有财的地盘,烩菜馆的地方够大,并且也比较干净,刚好可用利用一把。
孙冬平替文瑾跑了这一趟,两人相对行礼,他才恭敬地问:“请问李掌柜,你这店子,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租不租?依然由你来管事,只是厨房得让出来,我们东家说,就租到年前,过了年,她要重新盖房子,你的烩菜就不受影响了。”
李有财大喜,他的生意,好的时候也不过是这个进项。
“李掌柜,我们东家说,给你的也不是死钱,想要多的,还得凭你本事去挣,她给你抽成,不够二十两,补够二十两,若是多了,则归你所有,不知你意下如何?”
还有这样的好事?李有财喜出望外,仔细地询问道:“你们东家有没有说怎么经营?”
“就是暂时租用你的店子,外面跑堂和管理,依然是你们自己人,只是厨房由我的人来做,一个月给你抽一成。”
李有财一听文瑾的口气这么大,准备一个月挣二百两银子,顿时目瞪口呆,心里艳羡不已,瞪着眼睛好一会儿不说话。
“李掌柜?”孙冬平感觉事儿成了,便低声提醒一句。
“啊?行,行!”李有财满口应是。
这边本来就是饭店,只需要略加收拾,再换个牌子就行,两家店中间不过三百米,那边的客人等座位等的心焦,一听是这边分出去的,立刻便过来了。
为了保持口味一致,这边反而留的是新学的徒弟,保山过来亲自操刀,来吃饭的老顾客,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很快这边也人满为患。
李有财还没见过这么好的生意,一张饭桌,能翻三遍台,而且,以前没什么生意的晚上,也是天天客满。
难怪人家口气大,人家有本事啊。
李有财本来打算偷师,没想到外面大堂会这么忙碌,忙得他一顿饭下来,腿都跑僵了,好容易坐下歇会儿,吃晚饭的客人就又来了,根本没时间去厨房。
他也没机会去厨房,保山看得牢着呢。孙良还在琢磨怎样使坏,转眼看到李有财和钱文瑾合作起来,便想到那次放火,肯定是被李有财泄密了,只是他被王大胡子盯得严,暂时没法做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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