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自然也想去,几个女人便在一起商量起来,玉洁郡主要先派人到庙里预约,还不能立刻定下日子,几个女人说东道西,家长里短,一直到吃完午饭,文瑾才告辞出来。
第二天,玉洁郡主派人送来消息,说是预约的日子在八月初六。
萧绢云见夫人不应姐姐的邀请,却跟着钱家人一起去,很是不高兴,回到院子里,和萧绫云叽咕了一阵,自从萧绮云嫁了,她姐妹两人,在府里越发边缘化了。
八月初六转眼就到了,萧夫人在京城,还是第一次出城门,多少有些期待,阿来则很紧张地把一路行程、要带的人、带的东西检查再三,这才亲自跟着,先去钱府和玉洁郡主汇合,两家的马车一起往城外而去。
正是秋高气爽郊游的好日子,树叶已经有开始转变颜色的了,绿色里夹杂少许橙色,距离近了,还能看到黄色的梨子和红色的小灯笼一般的柿子。
到了郊外,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萧夫人干脆揭开车帘,任由秋风带着果香,徐徐送爽,她的眼睛,也贪婪地望着外面的美丽风光。
“瑾儿,说起来,你以前在山村,日子也很好的吧?光是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这么美好的景色,都是很幸福的了。”
“呵呵,夫人,刚开始的时候,日子紧吧,倒是没有注意这些,后来日子好过了,才有心欣赏了,再后来,我有自己的果园子,比这个看着还美呢。”
“哦?有什么不一样吗?”萧夫人很奇怪。
文瑾笑:“那是自己一手种植起来的,就像玉洁郡主看到立夏一般,那是哪儿哪儿都好的,永远也看不够呢。”
“嘻嘻嘻——”萧夫人笑,当年,她家也曾跌落谷底,一步一步往起挣扎,那日子虽苦,可事后想起来,每一次的除旧布新、反败为胜,变劣势为优势、化干戈为玉帛,都令她得意、骄傲、心得意满,那种日子,苦中有甜,痛中有乐,泪水伴随着欢笑,屈辱磨砺出光华,回想往事,就如昨日发生一般,历历在目,而后来顺利和美的日子,却没有给她留下几多回忆,萧夫人反而觉得那简直是虚度光阴。
送子观音庙建在一座小山上,通往山顶的路,由一丈多宽的青石条砌出台阶,马车上不去,文瑾扶着萧夫人下来,换乘在这里等待的小轿,往山上而去。这座庙既然转为京城贵妇们服务,一路的景色便打理得十分精致,能看出汩汩流淌的山泉,是特地引过来的,还修了石槽,沿路有水渠,横着绕在山脊,灌溉着树木竹林,因而,这里的树木,比别处更是滋润碧绿,阳光下,那茎叶花朵,似乎都会发光一般,晶莹闪烁,令人心怡。
一路上,遇到有轿夫抬着空轿往下走,肯定是有人比她们先到了,文瑾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玉洁郡主在京城,只能算是普通贵女,比她级别高的公主、郡主、王妃没有成百人,起码也有几十人,再加上还有和她级别差不多的郡主、亲王侧妃、一品诰命夫人,以及比她略低些的王爷侧妃、二品三品的诰命夫人、县主、乡主,加起来不下几百人,这个庙里,不可能每天只安排一家人来祭拜的。
但安排在她们前面来祭拜,肯定就是比玉洁郡主的品阶高了。到了庙前广场,轿子停下,玉洁郡主,嫣然,随后是萧夫人,文瑾相继下来,已经有人迎过来,文瑾仔细看了一眼,才失笑道:“夫人,我没想到是女庙,庵堂。”
萧夫人点了她一下:“一会儿好好敬敬菩萨,就算是送子娘娘,也能管你的终身大事。”
“哦!”文瑾点头,上一世她或许可以做个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所谓的怪力乱神,可是这一世,连灵魂都能穿越,她还有什么不信的?自然小心收起心思,跟着萧夫人,走进了庙堂。
大概几个来的人,心思太虔诚,此刻一个比一个严肃,玉洁郡主甚至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先来的人,已经烧过香进了后面,不大的庙堂十分整齐洁净,金色的神像一手拿着净瓶,一手清扬柳枝,宝象庄严亲切,微笑着看着跪拜在脚下的信女。缭绕的烟雾,让神像看起来影影绰绰,更加神秘威严,文瑾结果知客女尼递来的香,走上前点燃,***香炉,然后在蒲团上行叩拜大礼,最后,跪在那里,默默把自己的心事祷告了一番。
送子观音庙之所以香火鼎盛,不仅是因为有灵验的名声,还有一个吸引人来的原因,那就是素斋做得极好,来这里的尽管都是达官贵人的家眷,但吃过的人,回去没有不赞扬的。
烧过香,玉洁郡主第一个在功德箱前布施,嫣然随后,接着是萧夫人和文瑾,然后,知客女尼带她们走向后堂。
“今天,有江西道南峰浮光庵的师傅来讲经,各位若是想听,请这边走,若是累了,想要休息,那就继续直走。”
玉洁郡主选择直走,身后的几个都紧紧跟着。萧夫人当年放出风声,在家修行,也不过是个借口,文瑾看她这个样子,也不是菩萨信徒了。
知客女尼告辞,留下一个小徒弟,只有十二三的样子,怯生生的,细声细气地表示,愿意带几位在庙里走走。
“可有什么好景致吗?”文瑾问。
“后面还有几个佛殿,几位也可去拜拜,结个善缘,我们这里极其灵验的,不仅是前殿的菩萨。”
萧夫人有些意动,她很想为男人求个平安,见其余三个人不动,有些犹豫。
“夫人稍等,郡主娘娘休息一下,喝口茶,我想,她也肯定想多烧几柱香,保佑家人安康幸福。”
玉洁郡主果然是有些累了,闻言对文瑾笑了一下,然后才和萧夫人说话:“这孩子,跟钻在心里一样,把我的心思,猜得门儿清。”
萧夫人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心急了些,郡主还是好生歇息才是。”
两刻钟过后,四个人跟着小尼姑,又把后面几个殿堂里的神佛,挨个烧了香,然后,又在庙里转了一下,庙里的钟声便响起来,小尼姑闻听眉飞色舞,被文瑾看到了,猜想该开饭了。
果然,小尼姑请她们去往侧院,已经有人先到了,能听见丫鬟老妈子小心照顾主子的说话声,但一路上却并没有遇到人。
文瑾早上起来,还打打拳锻炼锻炼,一般贵族女子,多数很少走路,在庙里转一圈,肯定都累得不行,也比较饿,再加上这里的素斋味道不错,就更让人感到香气袭人。
四个人一桌,默默品味美味素斋,不知不觉,都好像有些过量,吃过饭,文瑾看到三个人脸上,都有些饭后的慵懒,便小声问玉洁郡主:“庙里安排有歇息的地方,娘娘去歪一下吧,现在太阳也有些晒,等过了午时,咱们再回吧?”
玉洁郡主又和萧夫人对视一眼,然后便笑着点点头。
嫣然走上前,虚扶着君主娘娘,返回刚才休息的厢房,这个厢房比较大,里面有套间,小尼姑又给文瑾和萧夫人打开隔壁的房间,里面虽小,但和刚才的房间一样有外间里间,春明夏阳以及萧夫人的丫鬟和老妈子在外面守着,文瑾和萧夫人进去小睡。
所有的一切,都进行十分顺利,未时中,她们收拾好,告别了知客女尼,乘坐那里停放的小轿,往山下而去。
送子娘娘庙前的轿夫,都是附近租种庙田的农户,不是寻常什么人想来便能来的,因此,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岔子,文瑾上轿时,也没有任何怀疑,刚刚睡醒,阳光又烈,她们也没了来时的兴致,没人揭开轿帘往外看。
行到半山腰,文瑾觉得轿子有几下颠簸得略大了些,刚刚睁眼,就听到夏阳一声娇叱:“狗贼!”接着便是乒乒乓乓,打起来了。
“杨妈保护郡主娘娘,王妈跟好钱少夫人,张妈你护着夫人,你们快走!”
听到阿来的安排,文瑾便明白恶人是针对自己来的,她拔下头上的银簪握在手里,防备有人偷袭。
打斗呼喝声十分激烈,文瑾坐在轿子里却很安然,看来对方并不多么厉害,敌不过春明夏阳和阿来的联手保护。
大概有一盏茶时间,庙里的人赶到了,文瑾听到有几个中气很足的女子声音,袭击的人大概看到势头不好,想要撤退,可惜迟了。
“哪里走!”这是阿来的声音,接着有咚咚咚的脚步声急速而去。
“有一个就够了!”春明在说话,接着,轿帘一掀,夏阳喘着气:“小姐受惊了!”
“没事,走吧。”文瑾下轿,果然轿夫都跑没影了。
“走吧,我没事,郡主娘娘和夫人该着急了。”阿来打算亲自抬轿,被文瑾拒绝。
庙里的几个尼姑,虽然见贼人已去,但依然不敢大意,一直送到山脚马车边,看文瑾她们上去,这才返回。
她们的马车旁边,还有另外一家,大概是在她们前面或者后面上山的香客,阿来紧张地护着文瑾,萧夫人的马车旁,则是那个叫张妈的领头,也是一副全身戒备的样子。
马车启动,离开了小山脚下,大概走出七八里路,已经能够看到城墙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松口气,跟在后面的另一家女眷却出了问题,有一辆马车忽然疯跑起来,文瑾听见里面的女子在大声惊呼、哭叫。
事情来的太快,那辆马车直奔文瑾的车撞过来,车夫急了,跳下车,拉着马嚼子,想把马车带到旁边的一条小路上,希望借此躲避一下。
路边的树林里,飞出一块石头,刚好砸在马身上,枣红马“唏律律”一声鸣叫,忽然往前狂奔,车夫被甩了出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概晕过去了。
文瑾猝不及防,头部差点摔在车厢侧壁上,她刚好被摔得横过来,便下意识手脚死死撑着两边车厢。
枣红马狂奔了一会儿,速度就慢了下来,文瑾尽力平衡身体,爬出车厢,她终于伸手扯住了缰绳,用力拉紧:“吁——”
还好这天下的驴车马车牛车,启动和刹车的口令都是一样的,文瑾驾驶驴车的本领,现在虽然生疏,好歹还有点用处。
枣红马终于停下脚步,文瑾下车,牵着马头调转方向,刚刚板正车头方向,就听见路边庄稼地里有人跑动的声音。到了这个时候,文瑾已经一级戒备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立刻反应,也不管来人是不是和她有关,文瑾跳上车辕,拉起缰绳,对着马背就是狠命一抽:“驾!”
枣红马十分委屈,不到两刻钟,它已经被打第二次了,只听它一声愤怒的嘶吼,猛然往前冲了出去。
文瑾要不是提早准备,把身子紧紧靠在轿车的车厢上,这一下说不定就被甩进去了,马车狂奔,后面传来愤怒地咒骂,来人在拔足狂追。
和马比脚力的人不多,但他不肯放弃,文瑾便知道今天的安排,对手肯定还有后招,她正这么一闪念,庄稼地里又跳出一个大汉。
文瑾手里的银钗已经飞了出去,这些年,她的武艺没有提高,但也没怎么落下,这一投掷出去,连带马车的速度在内,劲力十分强劲,那人根本没防备,银钗一下子刺进了胸前,他大叫一声,仰面倒地,摔进了路边的排水沟,马车轰隆着迅速从他身边过去了,身后的人,也大概被甩下,没有追上来。
阿来带着春明和夏阳赶来救人,她们的身影一出现在路的那头,文瑾心里就有了依靠,她轻扯缰绳,让马车的速度慢下来。
“小姐,是小姐!”春明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快!”阿来还是不放松地往前赶。
她们终于汇合了,文瑾想停下马车,阿来却飞身跳上来:“小姐快进去,我来驾车!”
贼人最终没有追上来,直到进了城门,文瑾才松口气,爬到车轿门口问阿来:“能看出什么来吗?”
“回去再说。”虽然抓住了一个人,但对方的人却根本不担心,阿来此刻心里便特别没底儿,一回到家,便立刻把事情告诉了丈夫,萧三不敢怠慢,拿着萧府名刺,押着人去了五城兵马司西城区衙门。
审讯异常顺利,抓住的就是个街头混混,拿了别人给的二十两银子,冒险做劫匪的,但谁出的钱,他却说不清,只知道和他联络的也是个混混,就是被文瑾扎伤的那个黑大个。
永昌帝到了这个时候,还寄希望文瑾能知道钱隽的去处,萧家和钱家女眷出城,郭公公自然派人悄悄盯着,但他的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当时又变起突然,自然没法插手,只能快速把消息报了过来。
五城兵马司西城司都司梁凯还在磨叽,郭公公的人已经到了,限他五天之内,抓到凶手。
陈凯当然是有能力的,不然,也坐不到这个位子上,他仔细询问阿来事情的经过,便从庙里找到跟随在文瑾她们后面的那一家女眷。
果然这里有猫腻,那家女眷预约了之后,根本就没出去,因为家里有急事,也没来得及通知庙里。
萧三是个有能耐的,他这几天每天都有一半时间跑东城兵马司,当他听说这家竟然是郭浩的女眷,直觉问题不是那么简单。
陈凯也觉得事情有蹊跷,追根问底要郭家女眷说清楚:“你们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没有出门?你们和庙里预约好,还有谁知道?你家的马车,可曾借给别人?”
贼人可以轻易潜伏起来,那几辆黑漆平头的马车,上面还挂着郭府的牌子,却不是那么容易抹去踪迹的,陈凯布下人手,在沿途打听,最后锁定了一家暗娼,那家一个女子被马车颠伤,还躺床上起不来呢。
陈凯此刻,压力山大,根本没有心思怜香惜玉,那暗门子的老鸨还想推卸,被陈凯毫不留情地上了夹棍。老鸨双手鲜血淋淋,最后把自己所知的都说了,乃是一个拉皮条做仙人跳的混混出钱让她干的,陈凯的人没有抓到混混,把他的妻子弄进了衙门。
男人是做仙人跳的,女人很有可能是帮手,事实的确如此,这女人也是暗门子出身,有几分姿色,到了衙门,看到老鸨那双皮肉模糊的手,立刻什么都肯说,只求别上刑。但事情到了这里,便断了线,交代出来的几个混混,全都跑去了外地避风头,陈凯硬着头皮挨了一顿骂,回头迁怒到那些混混身上,一时间东城兵马司临时监狱人满为患,那些小摊小贩的低层的小老百姓拍手称快,还有人制作了锦旗,雇了吹鼓手,纠集大群的人浩浩荡荡给东城兵马司衙门送去了。不说那些,再说萧府这边,抓不到贼人,只是有些憋气,可萧绮云却不肯消停,她以前连着邀请了文瑾多次,都被拒绝,这一回,趁着中秋送节礼,亲自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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