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的年轻人拦住一位过路的大娘,让她去看看马车里的人是不是受伤了。周姑娘忍不住对他的行为又多了一份欣赏,刚才她也听见了,马车里尖叫的是个女子声音。
外面太吵,周姑娘听不见检查的大娘说些什么,只看到那个救人的男子仔细检查了马车和马匹,又仔细修整了一番,然后把车夫扶上马车副座,自己坐在车夫的位置,帮着把马车赶进了城。
那个年轻人,坐在车夫的位置,别提多么违和,他的样子,根本不像个车夫,反而像是坐在车前,指挥千军万马作战的将军。
周姑娘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她在心里一再确定,那个年轻人,绝不是普通人,那一身贵气,绝对是天长日子的富贵日子滋养成的。
董公子的马车,一直跟在周姑娘的身后,这时,他急急走来,站在车窗外对周姑娘作揖:“请问,姑娘没事了吧?”
这不马后炮吗?可是周姑娘的品行十分好,她很耐心地说了一声:“谢谢,我很好!”然后,就吩咐回了魂儿的车夫:“走吧!”
董公子目送周姑娘的马车走远,恨恨地跺跺脚,他今天可是白辛苦了,周姑娘被惊吓一场,估计对他的殷勤,一点儿也记不住。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有一双嫉恨的眼睛,看着周姑娘的马车进了城,恨恨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她怎么总是那么好命?自己为何总是最悲催的那个?
文瑾拿着钱隽给的四页纸,粗粗地浏览了一遍,对丈夫绽开一个笑容:“玉洁郡主果然知道我心里所想,这四家人官儿不大不小,既不会让皇上对你更忌讳,也不因为门第不够辱没了咱们金金,而且,都是书香门第官声清明的好人家,姑娘也敦厚朴实,并且容貌也中上之姿,各方面都说得过去。”
“嗯,我最看好这个周家姑娘,今天已经安排金金去相亲了。”
“怎么相亲?”文瑾有些发愣,女孩子相亲,都是由当娘的带着,然后去作为中间人的家里走一走,和男孩子来个巧遇,或者在自己家的屏风后面藏着,偷看一下来访的男孩,男孩子相亲,怎么相?
“你儿子快回来了,让他自己说。”钱隽说完,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这个时候,儿子应该已经回来了呀。
结果金金天黑才到家,连钱隽都淡定不下去了,和文瑾一起“审问”儿子:“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在城门口遇到惊马,当时差点出人命,没办法,父王,你让我低调些,不要引人瞩目,我没做到。”
“你拦马救人?”
“嗯,爹,你常常教我,低调是小艺,人命关天,乃是大义,大义和小艺之间,我必须得选择大义。”
“你做得对,儿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怕因此被人关注,带来麻烦也在所不惜,有麻烦,父王和你一起解决。”钱隽慷慨激昂。
文瑾却追问道:“谁家马车惊了?出事了没有?”
“周姑娘没事,惊马的这家,受伤了,因为是内眷,我把她们送到了六福堂,六福堂的大奶奶,是个女大夫,比较方便些。”
“谁家的女眷?”
“我没问,说是姓张,她家的管事来了,我看丫鬟对着行礼,便走了。”
京城姓张的官儿大大小小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这是个大姓,不好猜,钱隽和文瑾都没在意。
过了几天,周家除服,周侍郎请了一天假,在家里做了一场法事,祭祀父亲的在天之灵。
文瑾这几天,也在家闲不住,没法子闲下来啊,她先是拜访玉洁郡主,然后又拜访了太长公主,再就是长公主,然后还有宗族里的其它走得较近的亲戚,同时,不忘给大家散出消息,她要为儿子找媳妇儿。
给金金提亲的媒人,简直要踏破仁亲王府的门槛了,一天下来最少有三拨,最多一天,竟然有十个,这边的媒婆还在大堂坐着,外面就有人在等着了。
有些父母也太心切了,金金都二十了,对方竟然才十二,还根本不能出嫁呢,都托了媒人上门,办文为难的,而偏偏这个还不好拒绝——大长公主的小女儿,文瑾不可能给儿子选个近亲媳妇,不管对方的门第多么高。
媒人来提亲,倒是很正常,文瑾和钱隽来个置之不理,对方再麻缠,也没有办法强迫,只有一个人,作为家长亲自来,把钱隽给难住了。
来人是太子太傅张澜,眼下朝廷中举足轻重的一个大人物。
巨荣的皇帝已经换了五个,只有张澜,把太子太傅的影响扩展到了极致,竟然跟内阁大学士平起平坐,甚至敢和人们眼里实际上的首辅董进才叫板,以前巨荣朝的三公,只是地位高,没什么实权的。
两人寒暄已毕,分主宾落座,小厮上了茶退出去,张澜便开口了:“王爷大人,我张澜不是喜欢攀附权贵的人,你要是换成一个侍郎或者是个主事、哪怕京兆尹,我才更高兴,没办法,我厚着脸皮过来,那是实在没有办法。”
“张大人何出此言?”钱隽十分诧异。
张澜一挥手:“王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世孙救了下官的孙女儿,我孙女无以为报,立誓以身相许,若是令郎看不上我孙女,她只好去出家了。”
“胡闹!”钱隽怒了,“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给自己定亲的?还立誓呢,张大人你也是熟读诗书的大儒,张家也是诗礼传家的大户,如何能纵容孩子这样?”
张澜脸上讪讪的,声音立刻低了下去:“南海亲王请容下官禀告,我大儿夫妻早丧,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都是我纵容的,我,我求你了,我孙女很好的,就只这么出格过一次,你不管怎么说,先别拒绝好不好?”
“不行,张大人你也是老臣了,你我,是不可以结亲家的。”
张澜立刻便萎顿下来,满脸祈求地看着钱隽:“大儿子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我实在不忍心看她难过。”
“张大人,难道我儿子救你孙女,还救错了?小孩子不懂事,你如何也不懂事?这事儿再也不要提起。”
钱隽虽然狠关注朝堂大事,也知道张澜只有一个嫡子,才华横溢,二十多岁就中了进士,在任上过于耿直,被当地的恶吏买凶暗杀,虽然最后案子破了,皇上还给了个“忠贞勇士”的封号,但这些,只能让张澜对小孙女溺爱非常,并不能令钱隽心软。
张澜不得不告辞离开,就差老泪纵横了,送走客人,钱隽回了内宅。
“怎么不高兴?谁来了?”
钱隽把张澜的事儿说了一遍。
“张澜的孙女儿?”文瑾有些惊讶。
“怎么了?”
“听钱夫人提过一次,说她乃是京城第一才女,诗词文章,无一不好,若是男儿,必定能中状元。”
“啊?”钱隽愣了一下,他以为张澜那么溺爱孩子,此女定然一无是处,却不想还有这么大的出息。
“张姑娘也十七了,听说眼睛长在头顶上,以前求亲的也多得很,到现在还有两家盯着呢,她就是不答应,张大人爱孙女,由着她的性子,她不肯答应,这个当爷爷的也不强迫,就这么拖下来了。”
“才女?”钱隽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若是她爷爷不是张澜,金金又能看上她,也不是不可以。”语气里多少有些遗憾。
文瑾能听出,自己的丈夫欣赏能干的女子,但他现在身上背负太重,已经没法由着心意选择想要的生活,再欣赏也没用。
其实文瑾不喜欢张家姑娘,觉得她太任性,若是放到她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有背景,又有才华的女子,任性些也未尝不可,但眼下这个世界,对人性如此严苛,活着已经是不容易了,何况其它?
钱隽,亲王世子,又为朝廷立下不世大功,他想要自主婚事,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差点死于非命,何况张家姑娘,一个弱不禁风对社会毫无建树、对自己人生根本无法掌控的弱质女流?
文瑾想这些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当年,也曾为了追求爱情,苦苦挣扎的日子,张家姑娘,为何就不能像她一样拼一把呢?
不过,文瑾比张家姑娘有优势,那就是钱隽对他矢志不移,而金金对张家姑娘,根本就没什么印象,更别提有什么感情。
见派往南海王那边的媒人受挫,大长公主还不死心,没过几天,她便派人送来请帖,让文瑾带着儿子去她家赴宴。
“大长公主办了个荷花宴,邀请了好些京城名媛和贵介公子,你说,我去也不去?”文瑾问钱隽。“她要干什么?”“办个变相的相亲会。我怕给金金带了麻烦,可又觉得,金金上次根本没看到周大姑娘,只觉得她很沉稳,我看他根本就没动心,所以,还想让他再去相一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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