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你我恐怕是再难见到了。有些话只能趁此机会讲明白说清楚。”姜景微垂下眼眸,“从前说过的话,无论是是非非,姑娘全都忘了吧。今后桥归桥路归路,改日相见你我不再相识。这样东西,还给你。”
姜景将一个摩挲得已有些破旧的荷包取出,递给了陈栀。
陈栀盯着那物件,眼前不禁被泪水模糊。
若不是现在他拿出来,她已经快要忘记自己还送出过这样的东西。
陈栀颤抖着手接下。
“陈姑娘保重。”言罢,姜景收回手,转身离去,动作干净利落,一点迟疑也无。
陈栀抬头看去,满目只见的天地间少年远去的身影。
挺拔又英武。
她想起在最开始得时候,她对姜景,其实曾经动过心。只不过那感情太过于单薄,久而久之也就淡了。
再想起来,明明不过一年,她已像是度过了许久。
陈栀将荷包紧紧攥在手里,取下发间唯一得玉簪,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弯腰将它放在了地上。
这簪子是姜景送给她的。
那时少年满面通红,支支吾吾地同她说:“这算是回礼……你绣的那只荷包,很好看。”
她亦是笑吟吟:“我送你是为了谢你的救命之恩,何需回礼。”
少年不言,将盒子塞进她手里,就匆匆忙忙转身离开,那身影略有些张皇失措,远不如现在的沉稳从容。
先前的婆子刚好到了,见姜景已离开,松了口气,道:“陈姑娘走吧。”
陈栀忙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泪痕,快快跟上前面婆子的步伐。
婆子将她送到了角门外,就转身虚掩上了门,门内有人像是说了什么,那婆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大嗓门:“我这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霉运,这等人的差事竟是落在了我头上……”
陈栀回头看了一眼那掩上的门扉,终于还是转身离去了。
沁芳苑。
谢家不久前送来些盆栽来,姜沅不在家,陈氏就让养在暖阁里,如今已是张开。姜沅拿着把剪子修剪着突出来的枝桠,琉璃进了屋子里,道:“先前表小姐来了一趟,现在已经被带出府去了。”
姜沅嗯了一声,依然自顾自地忙着手里的事:“她没有闹吧?”
琉璃回道:“没有。据说来的时候很平静,去了夫人屋中还磕了几个响头。”
姜沅冷笑一声:“苦肉计罢了。除了阿娘她还见谁了?”
“……她只见了夫人,但是三少爷在夫人院子外拦下了她。”
“哦?”姜沅听到这话,终于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琉璃,“阿兄和她说什么了吗?”
“这个不清楚,不过时间并不长。”
姜沅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道:“陈栀身边的人怎么处理的?”
“她来时带着的几个丫鬟婆子都跟着去了别府,百灵姐姐和其余几个夫人赏下去的都回了府,现在在原来的位置伺候着。还有杏红姑娘,我已经按照姑娘的意思赏赐了她银两还有祁州一间庄子的地契,派人将她送到了码头,现下应已是坐了船,不出几日就能到了祁州。”
杏红不是家生子,家中父母俱在,这事一出她便是恳求姜沅将她送回去,好与家人团聚。姜沅自是应了她的请求。
“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不比陈氏和姜景的沉重,姜沅心里很是轻松快意。
这辈子她终于没再重蹈覆辙。以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等过两年到了适婚的年纪,陈栀能不能嫁到得体些的人家还不定,以后没有了姜家帮扶,成败如何只看她自己了。
姜斯回府听陈氏稍稍提了提陈栀的去处,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他最是疼爱姜沅这个女儿,而且因着公务繁忙,并不在府中,所以与陈氏不同,他与陈栀一点感情也没有。若不是陈氏求了情,陈栀这般作践他闺女,以他的手段断不会如此轻易揭过。
陈氏知道姜斯心里不痛快,提了一嘴也就不说了,谈起了其他事:“我听旁府的夫人说,年后怕是宫中留用的名册就下来了。待阿沅在上两年太学,就要入宫去。”
说起这件事,姜斯面色也沉重起来。陈氏妇道人家不懂,他这个惯在官场上混的人却隐约可见风声。先是宫中萧子安与姜太后越发的水火不相容,再是宫外以谢家为首的世家虎视眈眈,还有那一天比一天让人琢磨不透的小皇帝。如此种种,错综复杂。姜斯背靠着阉党势力,却又与太后同出一脉,去年又因为姜沅姜景的关系暗中与谢家通了气。面上看应是万无一失了,毕竟无论哪一方得势他也吃不了太多苦头,但由此必然也有许多的坏处彰显。首先是在几方势力周旋身心俱疲,再就是哪一面都难得重用,日后不会太差,但也不会太好。
姜斯已是无心顾全攀龙附凤之事,他手里的权势早就一年不如一年,现在只求得家人平安,就算是最大的心愿。
因而他并不愿姜沅入宫。
陈氏叹口气:“阿沅年幼时,有一次抱着她到金觉寺求褂,得了个‘金鳞岂非池中物,得转乾坤又一朝’的说法。我原以为那算命先生不过是说些好话哄我听,且你也知道,我对阿沅向来是以她为大,什么入宫为妃荣华富贵的事想也未曾想过,哪道如今却还是到了这一步。难不成真被那先生说中了?”
姜斯道:“这事还没有完全成定论前还不定如何。况且就算下了名册,还有两年的时间才入宫,期间发生什么变故又是两说。没影的事,不必太过焦心。”
陈氏闻言点了点头,忽的她想到了什么,犹豫着看向姜斯:“你还记得去年我曾同你说,阿沅在病中喊了陛下名讳的事?”
姜斯一怔。
“会不会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注定……”
“不要瞎想了。”姜斯打断了她,“世上不确定的事几多,何必每一件都要追究到底。若真有什么注定,你我二人再苦思冥想也破不了。不如就活好现在的,至于其他就顺其自然罢。”
陈氏只得应了声。
因着年前发生的种种,这个年过得并不好,比以往低调了不少,陈氏姜斯因着姜沅入宫的事愁眉不展,姜景因为陈栀的离去瞬间成熟不少,已初见的日后的沉稳模样,姜沅更是变得沉默寡言,姜允倒是没有多大变化,但他本来就不是个爱热闹的人。
因而这一年过得分外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