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绡恨得牙痒痒,照她以前的性子,怕是不容分说直接将人赶了出去,总得自己先好过了才算。其实若是她当真这样做了,倒是能让许玄高看她两眼,毕竟任性的小姑娘常有,在皇上面前也不掩饰自己任性的小姑娘就稀奇了。但是晏绡入宫前已被晏夫人好好敲打了一番,立志要做个温柔似水的解语花争宠,千不愿万不愿,当着许玄的面,也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因而晏绡笑吟吟道:“倒是巧了,请梦嫔娘娘进来吧。”
这番矫揉造作看得许玄越发觉得没意思。
沈梦泽进了宫殿。她今天有意穿着件月白色小衫,离衬着同色的凤尾裙,发髻上簪着浅色绢花,不施粉黛,也没有那些金金银银的素物作饰,清清淡淡,却很是与她那张楚楚可人的脸相称。晏绡独自一人时尚且算得上清秀,还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与沈梦泽这样的病弱美人站在一处相比就落了下乘了,被衬托对比的黯然失色。
沈梦泽见许玄在,倒也不装作吃惊的样子,只落落大方地朝着他屈膝行了一礼。
许玄在心里冷笑一声,不过也有些庆幸这梦嫔够聪明,没做出什么让他更加厌恶的事来。
沈梦泽道:“妹妹前些天进宫,只见了一面就草草错过,我合该抽个时间来探望你,都是我这身子不中用,总是在病中,才一时耽搁了。”说着她轻咳两声,很有西子捧心的感觉。
晏绡相形见绌,心里暗恨这梦嫔偏偏挑这个时候来抢她风头,但是也不好明说,只干笑两声,说道:“哪里。姐姐的身子更重要。”
她话一出,周围人的神情都有些微妙起来。
不得不说,这位晏昭仪当真是蠢得没了边,论身份沈梦泽高她一级,论年龄梦嫔也是长她几岁,再加上梦嫔身体不好,怎么看也该是她主动去探望才对,梦嫔不过是随口说说,晏昭仪却是脑子都不懂就顺着她给的台阶下。这一对比,晏昭仪与梦嫔更是高下立断。
而且晏绡今日为了见许玄特意穿了件藕色折枝花卉褙子,头上也是戴着步摇和玛瑙赞,耳边坠着碧绿玉石,脖颈上带着璎珞五彩石,手腕上也是套了两个赤金绞丝镯,端的是富贵逼人,可与那出水芙蓉的梦嫔一比,就显得俗气了。
沈梦泽也没想见这晏绡比沈无风所说的还要蠢,连话里的机锋都听不出,却还要强撑着做出一副假大度的模样。不过她本就不把晏绡放在眼里,所以也没怎么当回事。
许玄却是不想再看这两人虚情假意的你来我往,道:“既然梦嫔来了,你二人好好叙叙旧罢,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你二人了。”
晏绡一听许玄要走,不依了:“陛下才刚来,连新上的六安茶都没喝上几口就要走……”
许玄懒得理会她的撒娇,笑了笑,直接让王德打道回去。
梦嫔将许玄对晏绡的态度看在眼里,心下松了口气。
许玄坐上了宫车,还没走几步,就听得有人唤他:“陛下。”
这声音熟悉得很,许玄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王德略一迟疑,不知该走该留,为难地看向许玄。
许玄迟疑了片刻,道:“罢了,等一等吧。”
王德只得让人停下来。
不多时沈梦泽已到了宫车旁。
沈梦泽也不顾周遭的人几何多,哀怨地望着许玄。她本就生的苦相,现在这副表情,甚是我见犹怜。她道:“陛下为何对臣妾避之不见?是臣妾做错了什么,还是哪里惹得陛下不快,让陛下好端端的对我不闻不问这么些年,连见一面都难如登天。”
许玄淡淡地看了一眼沈梦泽:“说完了吗?”
沈梦泽一愣。
她认识的许玄不是这样的。
沈梦泽对自己还是有自信的,若不然沈家也不会单枪匹马让她在这宫里多年。而且她却是也如愿以偿做到了,那一阵许玄爱她爱到放在心尖上,为了她连太后的命令也敢违背。她沉浸在这种足以让全天下女人艳羡的爱中多时,以为等着她的是皇后之位,却没想到突然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她虽是坐拥后宫嫔妃中的最高位,可与在冷宫有什么不同。
沈梦泽也知道这样的做法丢人,但她不这么做,她与许玄两个之间的僵局就永远打不破。
沈梦泽咬咬牙,道:“陛下……可是厌弃我了?”
微颤的长睫,欲说还休的目光,脆弱可怜的姿态,再加上这一身的打扮,便是王德这样的人也不免对沈梦泽有几分不忍。
但许玄仍是无动于衷。他皱了皱眉,就像是沈梦泽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道:“说完了就回去吧。你也说自己身子不好,要是染上了风寒可就罪过了。”说罢他瞥了一眼王德,王德会意,温和又不是强硬地将沈梦泽请走之后,方才重新起驾。
沈梦泽站在原地,听着宫车辘辘远去的声音,竟是回不过神来。
若说许玄对晏绡还只是单纯的不耐烦,对她则是彻底的死心。
他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当众打了梦嫔一记耳光。
沈梦泽略有些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陛下他……”
她前言不搭后语,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这种情况,沈梦泽身边的大宫女也不敢多说什么触这个霉头,只劝道:“娘娘,起风了,不如先回去吧……”
沈梦泽却仍是怔怔:“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那大宫女红了眼眶:“娘娘回去吧,免得折腾得又病了。”
梦嫔与许玄说的话自然没有人敢私自宣扬出去,因而只有许玄和沈梦泽身边的几个人清楚。但梦嫔拦下宫车,却被圣上留下一事却是被多人目睹,很快传遍了后宫。
晏绡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
当时许玄刚走,沈梦泽便是告辞离开,气得晏绡又是乱砸一通。她派了身边的蕊珠跟着沈梦泽前去看一看,结果万没想见撞到这一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