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
麦尔听忽然好笑的眨了眨眼，而后，抿了抿嘴，一丝血迹也从这一个瞬间从他的嘴角处溢了出来……
“怎么，师叔，你还想瞒着我吗？”
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李莹的鼻子居然已经酸了，而那一行清泪也在这一个刹那涓涓而下……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老头充满着慈爱的望着李莹，默默地问了一句……
“不记得了。”
“也罢。”
麦尔听长老深深地叹息一声，语气之中却已满是一股子寂灭之意……
“反正这皮耶塔尔城，也已经算是亡了，你也犯不上再和这里有什么关系啦，而我，水镜先生早该死了，不是吗？”
“……”
看着那个刚刚还意气风发的老人如今满脸都是绝望之痛，李莹的心中也不免有些怜悯，忍不住低声又劝了一句……
“其实，师叔，我想……”
“莹儿，你的水镜爷爷已经死了，而我是麦尔听，一个属于皮耶塔尔城最后的殉葬者，麦尔听！”
虽然他的眼睛依旧在不舍的看着李莹，但是他的语气却充满了决然，决然的否认了自己正是水镜先生，决然的放弃了自己与孙女重认得唯一一次机会……
此刻，他最后的骄傲是属于皮耶塔尔城的，任何人都不可能使之改变……
但是李莹的泪水却也随着这一句话变得更加汹涌。
……
“师叔，你大可不必这么绝望，我倒是认为，你只怕是把那个塔尔老家伙想的太过厉害了一些。”
忽然，李莹狠狠地扑进了麦尔听长老的怀中，似乎有些胆怯的缩成一团，尽力的维持着麦尔听的体温，唯恐下一个瞬间，眼前的那一个慈祥的爷爷就会随风而逝……
“不，莹儿，我必须承认，他说的话，其实都是有道理的。”
麦尔听先生摆了摆手，眷恋的抚摸了一下李莹的头发，而后微微一笑……
“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就在眼前——他们反叛，却是为了追求自由。
自古以来，禁锢自由都是一件很不应该的事情，因为自由禁锢的越狠，将来自然会反弹的越厉害，皮耶塔尔城这么多年下来如此，其实是违背了人性，我终于明白的了一切，这所有的一切。”
而李莹在这一个瞬间却似疯了，他玩命的抓着麦尔听长老的衣服，嘶声长啸，泪水长流……
而后，她故意用不屑的语气大声咆哮起来！
“你明白？”
李莹的这一句话中满是故意透漏出来的不屑……
“我想知道你明白什么，你明白，可笑，你居然说你明白，不，你一点都不明白，一点都不，你就是一个笨蛋，一个笨蛋还说自己明白，多可笑，可笑！”
“你说什么？”
麦尔听长老忽然抬起眼皮，冷冷看了李莹一眼，似乎这一份冷漠也是故意装出来的，或许，他不愿在自己死后，给自己的孙女李莹再多创造哪怕一点伤害了。
“我说你到现在为止，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
看了看水镜先生，李大小姐忽然摇了摇头……
“看来你虽然是一位伟大的守护者，可毕竟是坐在这坐井观天，思维还是太单纯了一些，我告诉你，那个塔尔老家伙的话虽然说的正气凛然，可骗骗小孩子，或者骗骗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墩儿族的人也就罢了，但若是在外面的沐浴磐山之地想用这个冠冕堂皇的话来唬人，早就叫人笑掉大牙了。”
“是吗？”
看麦尔听长老的眸子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好奇，李莹这才故意咳嗽了一下……
虽然她知道，自己稍后说的水镜先生一定也懂！
因为他不是一直生活在这一个消息闭塞的墩儿族部落皮耶塔尔城，甚至他的脚步还涉猎过沐浴磐山之地以外的外面的世界！
甚至，他还是支君尘的徒弟！
所以，他现在的这一个好奇不过是想让李莹的情绪发泄一下，当然，也好让他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自我安慰的理由。
“那个老头子口口声声说的好听，什么追求自由，什么不愿意再陪着皮耶塔尔城一起烂下去了，若是之前，这个说法我自然会赞同他一个，可这个老家伙做事情却明显有些表里不一，口号虽喊的漂亮，但行事却狠辣饮毒太甚！
他是那个什么元老会的长老，大权在握，若是想逃脱这个禁锢的小小范围简直太轻松了，掌权十年时间，若说他没有一只可靠的班底我都不信，而在这一种情况下，他若要想偷偷溜走，哪怕是拖家带口，谁能阻拦他？
只要出了皮耶塔尔城，跑到沐雨之地或者磐石山脉，找个角落一钻，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皮耶塔尔城中又上哪里找他去？
你麦尔听长老又是轻易不会离开的，而其他几个长老都是和他穿一条裤子的，他们若是真的只是为了追求什么自由，大不了集体叛逃跑路，离开这个鬼地方，岂不是再简单不过？”
“的确！”
说实话，麦尔听毕竟不是蠢人，只是被今日连番打击的万念俱灰，这才生出了绝望的念头，而此刻被李莹一提醒，精神顿时就恢复了几分……
“可是他们没跑，非但没跑，而且丧心病狂，你看看他们做的这些事情。
他花了十年时间埋下棋子，弄出一个假冒的城主继承人的混血杂种出来，又勾结所有的长老会成员，然后谋杀了先知全家满门，酋长满门，再谋杀了除你之外的唯一一个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的菲利普长老。
而后，他又精心蓄养了那么多死士，最后还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将你们皮耶塔尔城的那个武士团中的半数人都策反了。
花了这么多力气，这么多时间，这么多心血，难道就只是为了追求一个自由？”
……
“想要自由，一走了之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可他们却费尽心思的下了如此大的一盘棋，杀了这么多人，埋下了这么多布局后手。
所谓付之多少，谋之多少！
他甘愿作出如此牺牲，所图谋的东西自然也是极大的，绝不是什么嘴巴里口口声声说的自由。”
说到这里，李莹终于淡淡的笑了一下，而后很肯定的给出了这一个结论。
“那，那是……”
麦尔听长老几乎下意识的问出了这一句话……
“很简单，他在图谋皮耶塔尔城的财富呗。”
李莹淡淡的撇了撇嘴角，而后秀手一挥……
“也许谁都不会知道皮耶塔尔城中到底蕴藏了多少的财富，毕竟墩儿族的皮耶塔尔城传承数百年，积累下的财富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是别人不知道，可他们这些长老可是在皮耶塔尔城中掌权了多年的，而皮耶塔尔城的家底他们也是最清楚的！
而他们一走了之固然简单，可从宝山中出来两手空空的跑掉，谁能甘心？
所以，他们想要自由的心固然也是有的，但是更多的，则是为了谋反夺家产！
杀了酋长、先知，然后再害了你，斩草除根，再然后就简单了，反正皮耶塔尔城中一旦没有了你这样的绝对巅峰守护者，皮耶塔尔城也就不再安全了，他们大可以带着皮耶塔尔城中的‘先知后裔’一族，和那一些堆积如山的海量财富，跑到世俗里去过他们的滋润日子！”
此刻，李莹为了唤醒麦尔听心中的求生欲望，自然将真相毫不遮掩的丢出，甚至还刻意的夸大的一倍……
“当初，一位贤者曾经和我说过一个道理，他说——一个人若是拼命，那么必定是有值得他为之拼命图谋的巨大好处——而这些元老会的老东西们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做出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他们那么伟大，只是为了拯救皮耶塔尔城所有人自由？
说句心里话，我看塔尔那一个混账老小子贼眉鼠眼的样子，长的也不像是如此圣人的模样啊！”
听到这里，麦尔听长老终于还是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可随之牵动了伤势，而后他又猛烈咳嗽几声，随之又是一小口鲜血溅出……
“师叔！”
见李莹紧张，麦尔听长老却默默地摆了下手，阻止了李莹的搀扶，而后，自己轻轻的擦了擦嘴角血迹，低声一笑……
“那么圣人的模样是什么样子？”
“这个是上不存在圣人！”
“嗯？”
不得不说，麦尔听长老又被李莹的这一个话题吸引住了……
“一个人的任何行为都是有目的地，或者说任何事情都不过是为了获得利益而去做的！”
……
“比如一个人在人前想形成一个正人君子的形象时，所为获得的正是自己的声望，而从为了获得声望这一点不难看出，这也是一种利益的获取方式。”
终于，李大小姐给出了这一个结论！
而后，她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这样会造成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但我已经不相信自己的手’的尴尬境地！”
“你很偏激！”
忽然，麦尔听反击了李莹一句，但是李莹却平静的挥了挥手，似乎早已经料到了麦尔听长老的反击。
而麦尔听长老此刻也是又一次的说话了……
“丫头，记住，这个道理虽然不错，但是世间的一切却不全是利益，比如你的父母对你，以及你对你所效忠的国家！”
“对不起，师叔，您说的这一重关系表面上这是一种道义的教化，但从整个社会利益来说，这有利于社会结构的和谐稳定，人类社会在长期的演化中，逐渐形成了这种规范，其目的就是为了社会整体利益！”
李莹的反驳掷地有声，而麦尔听长老也在这一个瞬间陷入了沉默……
随后，他却不由得苦笑一声……
“你这个丫头虽然说话偏激不堪，但是道理却是看得明白，嗯，如此想来，的确是我看的太过悲观了。”
忽然，麦尔听长老的眼中流出了一股莫名的轻松……
或者说是一种患得患失的不自然……
“如此说来，皮耶塔尔城还是有救的？”
“不，没有救！”
在这一个问题面前，李莹却是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立刻打消了麦尔听长老的哪一个不切实际的期望……
“当初，从我一进这一个所谓的皮耶塔尔城开始，我便恨透了这一个地方，那些叛逆者俐是有一句话说对了，到底你们的祖先欠了那个先知多少钱，居然一口气把自己的生生世世，子孙后代都卖给了人家当奴才？
自己葬送一辈子给人家当奴才也就算了，却还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都这么干，还看不到一丁点儿希望，这根本就是反人性的！”
当李莹说到这里的时候，确实很平静的‘哼’了一声……
因为她很清楚，有些事对方已经清楚，继续掩饰下去反而会获得一些不好的结果！
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没有人愿意生来就给人当奴才，更没有人生来就愿意一辈子被囚禁在一个地方！
哪怕那个奴隶主看上去再如何的和蔼可亲！
哪怕是囚禁的这个地方看上去再如何的山清水秀！
哪怕这个牢笼建造得再如何金碧辉煌！
而这一句话后，麦尔听长老却如中重锤一般，浑身猛地一震，而后，他呆呆的看着李莹，心中仔细品味这几句话，越想越是心惊……
终于，他微微的松了口气……
而李莹却也很清楚，在这一刻，麦尔听长老终于开始打开自己的心扉，终于准备解开那一个心结了……
准确的说，麦尔听长老在皮耶塔尔城之中地位超然，人人崇拜，和酋长先知平起平坐，也就是说，他本身自然不是什么奴才，所以他从来都不曾想过，皮耶塔尔城之中的其他人是如何想的。
至少，麦尔听长老从小就崭露头角，天赋超然，就被确立为将来的接班人，一举一动，都受到了瞩目和崇拜，哪里会想到那些被踩在脚下的人的心思？
更说的冷漠一些，他，麦尔听长老，从某一些程度上来说，甚至可以算是皮耶塔尔城的实际受益者！
而这一种受益者不关心别人的想法也是再现实不过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