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蛮王,蛮族码头……”
刚刚进入营帐,这一位斥候的那一口气息还未喘匀便被普雷斯科特的这一句话堵在了那里,而后,他尽力的稳定了一下情绪,却是一不小心走岔了气,彻彻底底的憋在了当场……
“码头如何?”
而普雷斯科特此刻却根本没心情关心这一个斥候了……
因为他知道,蛮族码头乃是他现在的唯一命脉,一旦蛮族码头出事,那么他……
一想到这,普雷斯科特总能泛出一丝头痛的体会……
但是,斥候下面的话却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给破灭掉了……
“码头遇袭,韦勃统帅力战不敌,重伤卧床,军队伤亡过半,战船、水寨全部被毁!”
“我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绝望到了极致,此刻,普雷斯科特的情绪居然又稳定了下来,而后,他仰天长叹一声,随手又挥散了周边的所有侍者。
他知道,这次,他遇到了平生最难缠的对手,也将迎来征战一生中的最大的败绩!
詹姆斯以一支不足七百人的奇兵,不仅偷袭了他的大营,而且在两个时辰内又袭击了他的命脉蛮族码头,在近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烧毁了他辛苦收集来的几百艘大小船只……
这……
此刻,
普雷斯科特先生面色如雪,嗓子眼中一阵阵的发痒,甚至还有一些发甜的迹象,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着的下令派出骑兵沿着河边进行搜索,而后又集结起所有的骑兵,赶向达尔乌瓮城的附近,同时急令自己的精锐部下契布曼统帅向西进军,派出骑兵协助搜寻敌人的踪迹!
他知道,詹姆斯现在绝不可能再朝着他的方向赶路,所以,他必须尽快的堵截在詹姆斯回营的路上,而且他还知道,如果自己的行动够快,他就能把詹姆斯和斯潘希尔全部拦下,到了那个时候,詹姆斯便是彻底的插翅难飞了……
……
但是,
蛮王普雷斯科特永远都不知道的却是,詹姆斯此刻早已经回转到了自己的营地,而斯潘希尔则连休息都没来得及休息一下,便彻底的投入到了正面战场!
……
而与此同时,
撒克逊和乔伊斯的阵地上,
与弗雷德里克所不放心的完全不同,撒克逊此刻不仅没有疯,相反又十分冷静,冷静得近乎残酷……
对他而言,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粮食不足,而詹姆斯此刻的目的也很明显,他就是要堵住撒克逊的去路,把他活活饿死在这里——只要坚持十天左右,不管撒克逊再怎么节省,他都会彻底断粮,而一旦没有吃的,那就根本不用打了,因为他的大军随时都会崩溃,甚至会发生兵变!
因为饿急了眼的士卒,特别是那些原本就是被强征来的蛮夷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向他们发动攻击……
到那时候,詹姆斯将不战而胜,沐雨之地针对达尔乌瓮城的战略扫荡目标也将超额完工……
到那时候,若想挫败詹姆斯的阴谋,打败詹姆斯的军队,就必须坚持更长的时间,但撒克逊也十分清楚,他的粮食虽然有限,但是詹姆斯的粮食也同样不足。
他的优势只在于他能坚持得比自己更久一点。
而且,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詹姆斯从阿尔维斯荒林中杀出来,一路狂奔,他绝不可能带太多的粮食!
通常来说,一个士卒一天六升米,一个月要一石八斗米。
一石八斗米就是五十多斤,加上武器、盔甲,总数在百斤左右,而这也已经是一个壮年男子能够背负的重量的极限了。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后勤补给的奔袭,一支部队最多带一个月的粮,而且需要这些人都是精壮,否则数量还要再减一些……
而根据乔伊斯哪一个妙人的分析,詹姆斯从阿尔维斯荒林一路追杀过来,虽然有几次补充补给的机会,再加上本就囤积在这一到港口上的米,詹姆斯身边所带的辎重也不过足够维持两个月的时间!
但维持两个月不等于就能在这里坚持两个月,至少他还要给自己留出离出转移的时间。
从这里回到沐雨之地,他至少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即使是到最靠近的普雷斯顿瓮城,他也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那么他在这里坚持的时间最多也只有一个半月……
而这乃是以詹姆斯目前所拥有的兵力来计算的。
如果再加上俘虏,他的粮食消耗就会大大增加,能够坚持的时间就会进一步缩短……
而撒克逊的用意也很清楚,就是不惜代价的猛攻,一方面消耗敌人的战斗物资(如箭矢、石块等),清除水中的障碍,另一方面就是将那些战斗力比较差,或者受了轻伤的士卒送到詹姆斯的刀下去。
要么让他杀,要么让他俘虏,总之一句话,减少自己的粮食消耗,同时增加詹姆斯的粮食消耗,在如此彼消此长的进度下,他就能尽可能的延长自己坚持的时间,缩短詹姆斯大军在这坚持的时间……
两天时间,
战斗死亡超过一千八百多人,但这还远远不够!
至少撒克逊还想再削减两三千人,最后剩下的就是五千多精锐,而且是彻彻底底的精锐!
到那时候,只供应这五千人,他就能多出五到六天的时间。
当然,这样的心思不能对普通士卒说,甚至不能说某些将领说,因为这个决定太过残忍,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理性的接受得!
当然,
詹姆斯始终都认为弗雷德里克应该可以理解,所以他对弗雷德里克传过来的话很是意外,不是很能接受——对弗雷德里克说的五天内能将粮食送到他面前的话,他也报以相当大的怀疑,毕竟在现在的情况下,粮草可不是一张口头支票就可以保证的!
所以……
他还是想按自己的方法去做,在保持水面攻击压力的同时,派人上山去攻击詹姆斯的阵地。
虽然他知道詹姆斯不可能没有防备,这样做伤亡会非常大,可是他还是要这么做,因为他需要再减少两三千张每天都要消耗粮食的嘴……
而这些任务,有相当多的一部分都落在乔伊斯麾下的黑皮狗的身上。
……
在撒克逊看来,乔伊斯的主力早已经跟着尤里西斯投了弗雷德里克,剩下的这些人全是废物中的废物,随后,他们又被几百蛮子追得失去落魄,早已经没有了战士的尊严!
所以,他们应该先死。
不过,面对乔伊斯这位弗雷德里克的亲信元老,他说得要婉转一点。
而乔伊斯也是太精明了,一听就知道了撒克逊的意思。
他在当时也很无助,虽然知道这是撒克逊对他最大的污辱,可是他却无法反驳,与撒克逊的部下相比,他的部下的确已经被蛮子杀破了胆。
这次三路大军出击,他那一路也输得最惨的一路。
这一场大战,他从始至终都像是一条野狗,被追打的失魂落魄,如果不是撒克逊的即使出现,他恐怕早已经崩溃了,还有什么资格和撒克逊去说三道四?
而且……
说句心里话,乔伊斯也不想死,所以,只要能对自己活下去有利的选择,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做下去……
虽然这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好,明天我就率部上山,攻击那一座天桥。”
乔伊斯站起身来,缓缓的走了出去。
而看着乔伊斯疲惫憔悴的身影,撒克逊的心头也忽然掠过了一阵悲凉——他问自己,我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这可是跟着弗雷德里克的一位老臣,万一有点闪失,如何是好?
而且……
一想到这,撒克逊顿时起身追了上去,拦在了乔伊斯的面前……
“我的盟友,我很抱歉我的决定,但我想说,战事凶险,你就不要自己去了,派一个部下就行,我这里还需要您襄助呢。”
“谢谢!”
乔伊斯的疲惫的瞟了他一眼,而后嘴角轻微的抽动了一下……
“我的部下,当然由我来指挥,我虽然不堪,但却还拿得动刀。”
狠狠地咬了咬牙,而后,乔伊斯叹了口气……
“撒克逊统帅,多谢你的厚意,将军如果有心,不如拨一点粮食给我,我怕是没什么机会下来取粮了。”
“我……”
听到这,撒克逊统帅也是一阵语滞,而后脸色一红,却是有些尴尬的退了一步……
“这个请您放心。”
“多谢。”
乔伊斯说着,又伸手推开了撒克逊,而后缓步而去。
……
当然,这也是乔伊斯不可告人的一个秘密,因为他已经知道,撒克逊对他的印象早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了,所以,只要他装的如此沉稳下去,那么他活下来的可能反而会大上一些……
否则,他即便深陷死地,撒克逊也只会旁观看着……
而现在……
他相信,如果有可能,撒克逊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救下来的,虽然这有些赌博的嫌疑,但这却是他活下来的最有可能的一种可能!
……
第二天,乔伊斯亲自率领残军退出阵地,找到了一条山道,辛苦跋涉了两天,终于来到了天桥的南端……
而如他所料,詹姆斯对天桥的保护的确很是严密,乔伊斯的黑皮狗部署刚刚出现在视野当中,詹姆斯就接到了消息,而后,他立刻派斯潘希尔前来阻击。
……
在绝对的地势帮助下,斯潘希尔守得很是严实,而乔伊斯苦战一天,甚至连天桥都没看到什么样,身后的一千多人便近乎全部战死了,剩下的十几个人也都一个个的筋疲力尽,无力再战……
而对于这种情况,乔伊斯却依然战意盎然,他带着亲卫营发动了最后一次攻击,亲自冒着箭雨,向着斯潘希尔的阵地爬了过来……
而看着早已经憔悴的不成人形的乔伊斯在山道上艰苦的爬行,身边只剩下了两个亲卫,却依然不肯撤退……
斯潘希尔也是有些感慨的叹了一口气,而后举手下令弓弩手停止射击……
而在听到命令之后,弓弩手顿时都放下了弓弩,在没有了羽箭飞驰的啸声后,四周一片平静,只剩下乔伊斯那如同蛮牛一般的喘息。
虽然他的心中还在指望撒克逊可以救他……
但是现在,凡是一个脑子没有彻底抽了的人都应该知道,那一个愿望已经成了彻底的落空了……
而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向上走……
因为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敢转身逃跑,敌人便一定会放箭射杀自己……
所以,与其后撤,倒不如继续前进,万一对方认为自己有气节,反而俘虏自己不杀自己呢……
如此想了一会……
对方阵地的斯潘希尔终于跳出了掩体,静静的等着原地,等着自己缓缓的爬了上去……
而弓箭手一停,乔伊斯顿时就发现了,随后,他默默地向上看了一眼,既没有狂喜,也没有哀痛,只是狠狠地抓住旁边的石头,咬紧牙关,使出浑身的力气,终于爬了上去,站在了斯潘希尔的面前。
而他的两个亲卫也终于跟了上来,举着盾牌和战刀,气喘吁吁的站在了斯潘希尔的面前。
他们所有的力气已经耗费在这段山路上,可是他们却依然站在乔伊斯的面前,保护着自己的将军……
随后……
斯潘希尔缓缓的拔出长刀,双手握刀,高举过头顶,目光炯炯的看着乔伊斯统帅……
而当看到对方的这一个举动之后,乔伊斯的心中忽然涌过了一万多只奔腾的槽泥马,因为他很清楚,这一次自己怕是彻底的玩完了……
“我,武士斯潘希尔,以最虔诚的武士礼节向您,伟大的乔伊斯统帅挑战。”
“……”(泥煤的)
听到这一句话,乔伊斯统帅却是用剧烈的喘息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随后,他看到斯潘希尔缓缓的抽出了战刀……
对于这点,乔伊斯统帅却是一点也不意外。
而后,他终于深吸了两口气,点了点头,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两个亲卫,走到斯潘希尔的面前,慢慢的拔出长刀,用袖子慢慢的抹过雪亮的刀刃,看着狭长的刀刃上自己灰白的面容,淡淡的笑了一声……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