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孝经。”乔女先生重复了一遍，态度十分不耐烦，“十遍，明天早上带来给我看。”
江妤抿了抿唇，问她：“学生有些不明白，是哪里犯了错，惹乔女先生不高兴。”
乔女先生本以为江妤肯定会照抄不误，根本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反问。
“好啊，称病旷课也就罢了，现在还敢责问师长——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女先生放在眼里！”乔女先生声音一下大了起来，“若你不写，以后我就再不管你，我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不成器的学生！”
江妤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
乔女先生看着她的样子，心里颇为满意，转身施施然朝楼内的木梯走去。
江妤目送她上楼，自己开始收拾起书本来。
她走出伴竹轩的时候，风有些大，片片叶子在空中打着旋儿，最后落在了潮湿的黑泥上，在暮色里渐渐和泥土融为一体，看不清晰。
江妤裹了裹自己的外袄，站在廊下等盈翠或者她的哪个丫头来接。
然而又过了一会儿，丫鬟她没等到，倒是等来了江聿植。
少年穿深色的云纹直裰，从长长的小径上朝她走来，孤拔挺直的身影逆着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淡静。
江妤怔了怔，几个呼吸之间，江聿植已经停在了她面前。
“四哥，”江妤牵起裙摆行礼，同他打了个招呼。
江聿植微微颔首，递给她一本书，“字帖。”
见江妤只是懵懂地看着他，又补充道：“二堂哥正同许先生研题，拜托我来送这个。”
江妤于是接过了那本字帖看了看，朝江聿植笑了笑：“麻烦四哥了。”
她原以为江聿植送完字帖就会离开，谁知道她刚低头翻了一页字帖，就听头顶上传来淡淡沙哑的声音，催促她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江妤忍不住仰起脑袋看他，又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知道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四哥，我没事，再等一会儿丫鬟应该就到了，你去忙吧······”
不知道是哪句话惹他不高兴，他再说话的时候，语气明显冰冷了很多。
“你还不明白？祖母特意让二堂哥来接你，自然不需要你的丫鬟。”他说着，向江妤走近了两步，两人的距离一下贴近不少，江妤甚至能感觉到头顶上那片压力。
她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微仰了头盯着江聿植垂在身侧的手。
冷不丁，江聿植嘴角勾了勾，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他只轻抬了胳膊，拉过她，弯腰凑在她耳边说道：“你再不走，我可不保证要做出什么事来。”
江妤睁圆了眼睛，感觉前途一片迷茫。
江聿植没有再管她，而是径直转身向前走去。
他走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小跑的声音，是江妤追了过来。
少年的步子没有变，跨的距离却小了些。
两人一前一后总保持了些距离，江妤虽然腿短，追的有些辛苦，但是也觉得比走在他身边要安心些，也权当锻炼体魄了。
回久福堂的路上，遇到了许久没有看到的金芳妈妈，江妤便停下来同她说了几句话。
金芳妈妈知道她是刚下学回来，只是显然没有料到，会是江聿植送江聿聿回来。
她淡淡地给江聿植行礼，又深深打量了他一眼，江聿植面无表情，目视着远处。
“妤姐儿，您·····最近和四少爷走的很近吗？”临走前，金芳妈妈到底担心地用极低的声音问道。
江妤这会儿反而觉得没什么，宽慰道：“芳妈妈放心，四哥对我不错。”
金芳妈妈也没再说什么，引着他们去了老太太在的正厅。
老太太的反应可比金芳妈妈要强多了，只是他们去的时候，屋里还有很多人。
大夫人陈氏、二夫人赵氏都在，正满含笑意地看着江老太太身边，两个年纪大约四十许的中年男子。
江妤搜了搜记忆，认出坐在老太太左手边看上去年轻一些，国字脸上蓄了一些胡须的，是陈氏的夫君，也就是大伯。
另外一个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二伯——江之照同他长的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他的眼里总有种江妤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渴求，特别强烈的渴求。
他虽然表面上在听老太太说话，眼睛却一刻也不停地扫着周围走过的丫鬟。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丁香的腿部，她只顾着送东西，走动很快，裙摆又短，露出较贴身的衣服，还有女人曼妙的曲线。
江妤感到一阵犯呕。
等江老太太让她和江聿植走到厅中去给江惟山和江惟德见礼，江妤特意挪到了江聿植身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老太太身边。
好在二伯也虽然看见她时眼睛一亮，但也没有过多关注，视线又转到了其他丫鬟身上。
江妤看着他油腻的目光，更加觉得如坐针毡。
离她不远的地方，二伯母赵氏正笑的花枝乱颤，恨不得把一年的热情都拿出来一样。
恰巧，厨房那边派人来传话，晚膳已经好了，而江之照他们也得到消息，都往久福堂里来了。
江妤趁机告退。
“祖母，女先生今天布置了很多课业，我先回去了，要不然写不完呢。”
两个儿子今天一起回来了，江老太太喜不自胜，对孙女的话自然也不多想，就吩咐人准备了菜，一起让江妤带回去。
她觑了眼立在旁边的江聿植，心里到底不喜欢，于是也让他一起走。
于是江聿植又和江妤一起离开了久福堂。
在久福堂院子里的雕花月洞门那里，江妤又碰到了慌里慌张跑来的江芷绘，差点撞上。
”诶，你走路怎么不长——”江芷绘随后抬头看到面前站着的是江妤，又把骂人的话吞了回去，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是你啊，我今天本来想等你的，不过后来听说父亲回来了，我赶着去见他——哦，瞧我这个脑袋，你才从里面出来……我先走啦。”
江芷绘说着兴冲冲地挥了挥手，就绕过江妤跑向里面，跟她的丫鬟吓得脸色煞白，一个劲喊着让她慢点。
江妤笑看着她的背影，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不是之前那套，江芷绘换了一套簇新的衣裳。
那衣裳她认得，是江老太太给她们姐妹们准备着过年的，江芷绘倒好，现在就穿了。
大概对她来说，见到父亲的这一天，比过年更值得庆祝。
江妤内心涌起一股羡慕来。
她摇了摇头，转身打算离开，偶然间发现江聿植也在注视着江芷绘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江妤突然有种感觉，江聿植是不是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