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瞿怀希抱着人走到房间中央四处看了看,发现靠窗的方向贴墙摆了一张白杨木长榻,他眼珠转了转,朝江聿植笑道:“聿植兄,这房里是不是有点热过头了?”
江聿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张白杨木长榻上光秃秃的,连平常的垫子都没有,人放上去并不妥当。
眸色一深,江聿植侧过头,对盈翠说道:“他怀里抱得是你家小姐。”
盈翠一愣,原本安分低着的头又一次猛地扬起,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东瞿怀希怀里。
她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伸手想从东瞿怀希手里把人接过来,哪里知道东瞿怀希轻巧地抬手抱着江妤就转了个方向,让她扑了个空。
“喂,你这就不厚道了!”
东瞿怀希瞪了一眼在旁边冷眼看着的江聿植,随后桃花眼眼眸流转,唇角微勾,潋出一个色泽明丽欲滴的微笑,看得盈翠一愣。
盈翠就见他颜色鲜艳的红唇开合几下,吐出一堆香气幽幽的毒药来。
“小美人儿,他不热,你估计有点热,快把外套脱下来,给这丫头垫到长榻上去。”
脱······衣服?
当着两位少爷的面?
这位东瞿三少爷风姿绝佳,怎么言语行动却如此轻佻下作?
白白浪费了一张皮囊。
盈翠心里隐隐有了怒气,但是很快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小姐怎么会晕倒?
她探头换了个方向看去,那被东瞿怀希用宽袍衣袖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小姑娘,的确是江妤。
于是没有理会东瞿怀希,盈翠果断转向已经寻了一处坐下的江聿植,朝他拜了拜,问道:“奴婢斗胆,还请四少爷不计前嫌,救五小姐一次。”
她已经看出,那个东瞿怀希绝不是什么善类,不然也不会不顾男女之防自己抱着小姐大大咧咧就闯进耳室里,还不让她接手。
况且······她也抢不过来。
江聿植眼睛半分都没有瞧她,只是翻起一个倒盖的茶杯,给自己斟满茶。
这期间,盈翠动都没动,任凭东瞿怀希在旁边气得直笑,索性自己坐上了长榻,也不放开怀里的江妤。
“怎么着?不相信爷?这种货色爷要多少有多少,用得着巴巴地抱着不放?要不是看在江之照的份上,爷才懒得管这——”
江聿植慢慢啜了一口茶,这才开口:“你再不去告诉祖母,请来大夫,只怕五妹妹高热之后会烧成傻子。”
盈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这是他答应自己不在的时候,会照看江妤,于是慌慌忙忙地冲出门去。
她出门的时候差点绊倒在门槛上,刚稳了稳身子,身后就传来恶声恶气的嘲笑:“哼,什么样的奴才跟什么样的主子,江聿植,你妹妹怕已经是个傻子了!”
盈翠恼怒地蹙了眉,也不多话,径直离开往久福堂那里去了,在路上还特意拦住了几个想要进耳室躲懒的其他房小丫头。
江聿植喝完了茶,这才站起身来,关了耳室的门。
他手指灵活沿着领口滑下,双臂一转,便将自己套在直裰外面的墨绿色宽袍褪好。
东瞿怀希看江聿植带着袍子走到长榻边,眼里满是兴味。
他站起身来给江聿植让路,手里自然地稳稳抱着江妤。
直到榻上铺好了一层墨绿宽袍之后,又亲力亲为地把江妤放下,紧接着,他也如法炮制一番,解下了自己的长袍,盖在江妤身上。
他那件石青起花八团倭缎长袍外面是金丝滚边,又夹了银线绣云纹,看上去很精致贵气,同垫在长榻上的那件袍子比,高下立见。
东瞿怀希得意洋洋地扫了一眼江聿植,笑得张扬。
江聿植冷冷吐了两个字:“幼稚。”
东瞿怀希“哟呵”了一声,特意把袍子掀起一角来指给江聿植看:“爷是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其实内里又特意缝着一层厚厚的兔绒,盖了一会儿,江妤头上便沁出细密的小汗珠。
能做的差不多都做了,剩下就是等江妤的丫鬟过来。
江聿植看了一眼榻上的小女孩,她因为冷而蜷缩成了一个球,看上去很有喜感。
但是那张脸,苍白的有些吓人,往日娇娇怯怯喊他四哥的那张薄唇,也干裂的很,慢慢翘了点浮皮。
东瞿怀希在旁边咳了两声:“我说,你是不是该走了啊?许先生下午还等着点评你的文章呢。”
“一起走?”江聿植不在意地问。
“我?”东瞿怀希失笑,声音里带了些讥讽,语调却很认真,“我这么有钱,又不打算真的登堂,做个面子也就罢了,天天入许华钊的室干嘛?”
江聿植也没有再勉强,他沉吟了一会儿,往门口走去。
东瞿怀希看着他的背影,又起了心思,高声笑道:“哦,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一个人寂寥所以舍不得我吧?哈哈哈!”
江聿植没有理他,只是脚步加快了不少,门被哐当合起,余震悠悠。
里面终于就只剩下东瞿怀希和江妤两个人,轻浮惯了的少年这会儿倒收敛了点。
他探下身去,目光细密地探究着,沿着江妤不描而翠的眉、密如羽翼的漆黑长睫、挺翘娇气的鼻尖、薄而轻抿的唇······一一扫过,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看了多久,少年那张如绯色桃花一般艳丽的脸上,染上一抹说不明的意味。
东瞿怀希伸出手到半空中,又顿了顿,定下心继续着,指尖终于触上了江妤的脸颊。
指尖传了温软的触感和热灼,东瞿怀希终于呐呐出声:“她······和你,有点像。”
他垂下眼,心底狠狠一恸,默默感受着五脏六腑都被击碎般的猛烈感觉。
等眼角有潮湿的温热蔓延时,少年扬起头闭上眼睛缓了缓。
许久,他睁开眼睛,表情宁静美好,宛如开在清晨的娇艳玫瑰,颜色灿烂的刚刚好。
仿佛之前那些,都是幻影。
“小丫头片子,你可真幸运,爷打算罩着你了。”修长的指尖又戳了戳软软的脸颊。“等会儿你醒来可要好好谢谢爷,爷今天可是真豁了出去,抱你抱得手臂都要断了。”
外间传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听着很急切,东瞿怀希本想收回手,看着阖眼的江妤,料想这种机会等她醒了估计不会再有,忍不住又重重戳了戳她的脸。
“······水······”江妤嘴唇微动,发出轻若蚊吟的声音。
东瞿怀希有些心虚,以为是自己把她戳醒的,连忙转身去拿杯茶,他刚站直,又听到身后江妤说:“······如夏,我······渴······”
少年挺直的身躯一动不动,仿佛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