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第一次画我吗?”
周嬛春的纤手捏着团扇,身着鹤衣枫裙,僵硬地笑立在“席露轩”花圃旁,虽然她武学深厚,但一动不动地立在此地半个时辰,对她来说简直是煎熬,就如同她一动不动地任由念念“蹂躏”她的发型一般。
此时,她已感到自己的双脚发霉了,眼见时机成熟,她便开口向行书问道。
行书此人,就是二十位将军府的画师之中,经过元奇一多番比对筛选出来的人选。
周嬛春仅在记忆之中见过将军府画师画的花鸟图上有类似笔法,而元奇一本为盗贼,在鉴定书画上自有一番不俗修为。
他证明了周嬛春所想的方向没错,更是直接说行书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就是绘制周嬛春画像的人。
不论元奇一是凭运气,还是凭实力……
最终,他胜利了!
“小生不是第一次绘制大小姐。”
“半个月前,四夫人曾说她的侄子尚在婚配年龄,她有意向她的侄子推荐大小姐,故而,传召我到‘毓梨轩’帮大小姐默画了一幅头像图,。”
行书身着朱子深衣,全神贯注于笔尖,眉头略皱,不经心而地回。
见他如此爽快地回复,周嬛春又疑心起来……
周嬛春甚至怀疑过若他与幕后主使是一伙的,一察觉到不对,他会急着否认此事,故而才铺垫了那么久,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和在他的身上寻找破绽。
现在看来不止这种情况了,万一……那群刺客将她夺走画像的事情,禀报给他们的买首客,那名买首客就有可能知道她会追查到画师身上,如果画师是幕后主使与是一伙的,那他就有可能故意为周嬛春指出错误的方向。
但是,周嬛春见那名行书随意自然的模样又不像作假。
倘若,他真的是一名局外之人,那么,他所说郭芷袭是让他绘图之人就十分有可信度了!
之后,郭芷袭再用某些方法联系赏金组织,将此图交给刺客,一切事情就能串联起来。
她,应不应该相信行书呢?
周嬛春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了!
她也知道这样的感觉不好,但更多的时候,道理很简单,做起来却很难,因为,心中的芥蒂放不下,伤痕依旧无法复原。
这样的周嬛春对念念来说,就叫作过分疑神疑鬼。
欲求之事已满足之后,周嬛春便以身体疲倦的理由打发了画师行书。
她在庭院中伸展身体,加快体内内力的运行速度,缓解方才的不适。
一刻钟后,念念便绿裙飘飘而来,她的手上端着吉小亨特制消暑乌梅茶。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日”,加上念念“无微不至”地照顾,吉小亨奇迹般地只用了九十几日便完全恢复了!
最近,他都在“席露轩”的厨房内,拿着《每日食谱》研究做菜,俨然一副“家庭煮夫”的样子,念念以后有福了呀!
对了,这可不算早恋的呦,念念虽说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实际上,她与周嬛春同年,还虚长周嬛春几个月呢!
……
周嬛春与念念双双进入屋内。
还没待她们将乌梅汤喝上几口,黄花小衫的悠悠便娉娉婷婷走进屋里,低眉顺目对周嬛春行了一个万福礼,便柔声开口说道:“大小姐,尔燕夫人在‘席露轩’门外请见。”
听罢出此言,念念与周嬛春眼中皆划过一丝讶异。
最近,将军一次都没有主动找周嬛春谈议事情,似有回避之意,看来,他对周嬛春之母尚有愧疚之心,虽然,以至无用。
他也没提起子女拜见夫人之事,想来应是自己也觉得无颜。
只是,没想到,她没去找这位“五夫人”,这位“五夫人”倒是先来找她们了!
这场大戏中的女主角为何前来请见呢?
不一会儿,周嬛春已想出其中的关窍。
倘若郭芷袭派人暗刺周嬛春这件事是真的。
那……以郭芷袭的性情……尔燕在呆在郭芷袭身边之时,应该没少听郭芷袭说要如何如何“怼”周嬛春……
如今,尔燕在郭芷袭怀孕之时趁虚而入,与将军发生关系……郭芷袭此时应恨不得拆了她的骨头吧!
那……尔燕此行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
她,与周嬛春拥有相同的敌人!
她,为结盟站队而来!
“就对她说我身体抱恙,暂时不便见客。”
周嬛春剑眉一挑,淡然说道。
“啊?”念念看着悠悠渐行渐远地背影,又看了看周嬛春一派淡定地座在椅子上,不由疑惑道:“尔燕主动示好,为何小姐要将她拒之门外?”
周嬛春捏着枫叶茶杯,轻抿一口乌梅茶,气定神闲地说道:“她来找我,无非是因为害怕郭芷袭的报复,而想要寻求助力与庇护。”
“但是……你知道吗?从前,有一位老前辈曾说过,在江湖中行走,不可标榜自己代表正义,自己是正义的侠客。”
念念水汪汪地大眼睛蒙上了一层迷雾,不解的摇了摇头。
未等念念开口,周嬛春便说道:“因为,在江湖中,急着标榜自己代表正义的人,就往往会被正在为恶与未来有可能作恶之人视为敌人与潜在敌人,从而变成一个恶人首要必除的活靶子。”
“将此等道理,放在将军府也是一样,她,不需要急着站队,我,亦然。”
“倘若我此刻与尔燕联合,反倒会让郭芷袭和我们潜在的敌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胁,而急欲铲除。”
“来自敌手的报复铲除之举,我尚且能应付,尔燕就不一定了。”
“我与她,只需要,心有默契,各自为战,暗中配合,即可。”
念念听完此话后,对周嬛春只有五体投地的崇拜,不过,片刻后,她又忍不住好奇问道:“我的祖师娘呀!小姐,你这十七年不都是在我眼皮底下的吗?”
“我都没看到……你是什么时候接触江湖老前辈的啊?”
周嬛春剑眉含喜,淡笑着鬼扯道:“不在你眼皮子底下的时候接触的呀!”
念念翻着白眼,吐了吐舌头,嘟囔道,“小姐欺负人!”说着,她便提着裙摆往门外跑去,就在此时,神色慌张地往屋里跑的悠悠与念念撞了个满怀!
“啊——”
念念不由后退两步,蹙眉按胸,悠悠却好似无感念念之疼痛,她抬高了声音,急急地向周、念二人喊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边关战事紧了!”
“这怎么可能?”薛宝荆端眉一蹙,微微讶异。
西域各国都大部分已向白秦称臣,寰楚自从割下“云中六郡”之后,亦再无动作……
宣辽乃是小小弹丸之国,不成气候……
……
“此事千真万确!”小橙正色敛容,斩钉截铁地说道。
“今日,我在将军书房,检查笔墨使用的情况之时,亲眼所见的来自边关的书信,信上的内容大概是,寰楚的策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云中六郡”之中的汉云郡,势头正猛,如今,正朝着柳云郡进军,更具体的内容我就不清楚了!”
“对了,杜杂大叔也见到了!”
“我想,此消息被他知道了后,将军府的其它人应该也会很快就知晓了!”
“那倒也无妨,此事在边关一带应已沸腾。”
“你们也不用急,若将军真的需要出征,打仗对他来说就像家常便饭一般,咱们作为亲眷,同样以平常心对待就好,不要给将军施加压力。”
嘴上虽如此说,但,薛宝荆还是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念珠。
策云军这么快就破一城……
看来,寰楚此次是有备而来,倘若边关守将不济,恐怕又要让人在京师的将军率军上阵,这么一想,薛宝荆便无来由地冒火,憎恨起寰楚之国来……
安定的日子还没过几年,又……
烦心呐!
薛宝荆不愿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决定自己转移注意力。
“还有一件事情,这一路上大小姐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没有一些突发情况。”薛宝荆柳眉端弯,一脸“关心”地探问道。
在薛宝荆的有意引导之下,小橙也开始回忆他在飞林苑之行一路上遭遇的事情。
“大小姐……突发情况……让我想想……”
“有了!”
“在飞林苑的深邃暗林之时,有刺客要行刺大小姐!”
“我们需不需将此事告知将军?”
薛宝荆手按佛珠,慈眉善目,笑着否定道:“大小姐聪明伶俐,若有需要,她应当早就将此事告知将军了吧!”
“还有吗?”
小橙又仔细地想了一会儿,最后,他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好,平安无事就好……”薛宝荆慈眉弯弯,微笑着点点头。
待小橙走后,剪罗则快速进入了房间。
她一身紫纱,向薛宝荆欠身福礼道:“夫人,根据下面的人回报,尔燕今日突然前往‘席露轩’拜访大小姐了!”
薛宝荆端坐在宝相圆椅上,丝毫不为所动,面如沉河,气吐兰香,心中思量。
看来,尔燕已察觉到,她曾多次帮助郭芷袭化解来自她的陷害。
如此,怎么看她薛宝荆与郭芷袭都像是一路人。
呵呵,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利益。
她之所以帮助郭芷袭,那是因为,她还需要郭芷袭做她的挡箭牌,而郭芷袭肚子里怀着的骨肉亦尚有用途……
尔燕不过是区区侍女出身,不成气候,拜访周嬛春……
若她与周嬛春联合……局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但大小姐婉言拒绝了尔燕之请。”
“哦?”
薛宝荆阖眼微张,一抬眼皮,一挑柳眉,心中自由思量。
……
“自作自受!活该周嬛春不肯见她!”发饰轻简的郭芷袭靠在贵妃椅上,口中骂骂咧咧。
“尔燕小贱人的年纪比周嬛春也大不了多少,贱婢出身的她,让周嬛春唤她一声姨娘,她配吗?”
“哼!”
尔莹小心翼翼立在郭芷袭的身旁,为她划扇添风。
她柔声说道:“之后,尔燕就回返了‘镜水阁’,暂时没有其它动作。”
郭芷袭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