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钱氏抱着火钳冲上来的时候。:3し
院子里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砰”的一声巨响。
赵挽华蓦然回头,一眼就瞧见赵怀遇带着林朗步伐匆匆的赶来,跟他们一起前来的还有一个中年男子。
赵挽华提到嗓子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三小姐果然没让她失望。
大门被踹开,看到这架势,林朗脸色一变,当即就带人冲了进来,他一脚踹开牵制住赵挽华的丫鬟婆子,大怒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敢对大小姐动私刑!滚开!”
他一时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伸手就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赵挽华,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大妹妹,怎么样了?”
“……没事。”
赵挽华垂下眸子,推开他的搀扶。
与此同时,如画已经冲到她身边扶住了她,“大小姐……”
赵挽华安慰性的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不用担心。
林朗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抿了抿唇,眼睛在赵挽华的身上转了一圈,当看到她脸上鲜红的五指印的时候,他立刻又激动了起来。他刚要发作,身后的赵怀遇已经按住了他的肩膀。
赵怀遇轻大轻扫了赵挽华一眼。
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大妹妹竟然变得这样聪明,遇到危险竟然知道跟妹妹求救,让他来帮忙。不过……于情于理,他当然都会帮。按住林朗的肩膀示意他平静下来。
两人视线相撞,林朗已经压抑了下来。
这里是赵家不是林家,他虽然说是赵家的准姑爷,但是毕竟还没有成亲,所以赵家的事情是万万轮不到他来管的。
他深吸一口气,撩起长袍跪在中年男子的脚边,凛然道,“方大人,今日的事情还请您为草民的未婚妻做主。”
赵家三小姐寻到赵怀遇的时候,他正和赵兄在赵家的字画铺子里说话,刚好知府大人上门来寻上好的墨宝,听到府里传来的消息,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把知府大人也给带来了。
现在,他十分庆幸把知府大人一起带了来。
他对方知府诚挚的道,“方大人,事情您都看的真真切切,草民恳请大人为草民的未婚妻做主!”
而此时的钱氏和钱县令也坐不住了。
钱氏理智回笼,听到林朗叫那中年男子为方大人,立马就一个激灵,她回头去看父亲,就看到父亲也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然后弓着腰快速的来到了跟前行礼。
“知府大人大驾光临怎么没有让人通知一声,在下也好让人去迎接。”
方知府一张国字脸,面容十分的沉肃。
这个钱县令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为人如何他再清楚不过,前些年他倒还算是收敛,可是最近几年越发的嚣张张狂,已经有不少人在他耳边说钱县令的各种不好。
只是他也没有亲眼瞧见,再加上钱县令在他跟前的时候倒十分会做人,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今天不同。
林朗是他们保定城里的大户人家,又是名列前茅的举人。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林朗的恩师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儒,深受皇上的爱重,所以林朗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因此,林朗开口让他来帮忙,他就算是看在林朗的面子上,也必然不能推脱。
目光从烧红的火盆处微微一转,方知府的眼神已经冷了几分,“钱县令,你这都是在干什么,能否为本官解释一番!”
钱县令冷汗淋漓,尤其是听到方知府自称“本官”的时候更是紧张的微微颤抖起来,“下官……下官是听闻赵家有偷窃犯,所以上门来抓捕。”
“偷窃犯?”
方知府冷笑一声,如果钱县令老老实实的认错交代了,他也许还能放任他一次,可没想到,在他面前,他竟然也敢用言语糊弄他。
当他是蠢的不成!
真的要抓犯人,衙役呢?!
真的要抓犯人为何要关闭大门,禁止旁人查看,真的要抓犯人,竟然会任由他的女儿动手?
这是把他当猴耍呢!
思及此,方知府的脸色更加冷了,当即也不给钱县令留面子了,冷声道,“钱县令在赵家动用死刑,竟然还敢说在抓偷窃犯,这是把本官当傻子糊弄不成!”
钱县令心中顿时一惊,慌忙解释道,“方大人,是这样的,下官听小女说赵府有人偷窃了她的陪嫁嫁妆,所以才赶来这么一趟,这一查赫然发现偷窃犯竟然是赵家的大小姐,小女生怕丢了赵家的脸,想要小事化了,哪里知晓赵小姐竟然不知悔改,小女无奈,这才动用了家法。”
钱县令暗暗后悔不该跑这么一趟。
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眼下也只能把这件事归咎于赵家的家事了,若是家事,无论如何,都是牵扯不到他身上来的。
“荒谬!”
林朗着实忍不住了,讥诮道,“赵家堂堂大小姐,有必要去偷窃赵夫人的嫁妆!简直太过荒谬,更何况凡事讲究个证据,你们今日若是不拿出证据来,那就是草菅人命!”
钱县令暗自恼怒,愤然抬头,“林贤侄,这都是赵家的家事,你插手恐怕多有不便吧。”
“钱县令不也不是赵家的家人,不也一样插手了。”林朗冷笑一声,转头看向方知府,“方大人,赵家小姐的为人品性您大可以询问这府中的所有人,赵小姐绝对不可能做出偷窃嫁妆的事情,更何况……赵夫人的院子全都是她的人,要想偷窃是如何艰难的事情,草民决计不相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贤侄放心,本官今日一定会给赵小姐讨回一个公道!”
一个是马上就要退下来的县令,另一个是前程似锦的林朗,要帮哪一个根本就不需要多做思考。
更何况,这件事已经再明显不过,要是当真有证据,恐怕直接就把赵家小姐扔到牢里去了,又怎么可能会关上大门私自处理。
方知府冷冷的扫了钱县令一眼,复又把视线落在钱氏的脸上,他上前两步,厉喝道,“钱氏,你可知罪!”
钱氏何时见过这等阵仗,当即就白着脸跪了下来。
“民妇……民妇没罪。”
“好个没罪,栽赃陷害,苟且人命,这又岂是你一句没罪便能开解的。”方知府大喝一声,“来人,把这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给本官制住,隔开逐个询问,若是谁敢说一句谎话,直接扔到天牢去。”
方知府并没有带人来,那边的赵怀遇闻言大手一挥,门外候着的家丁和婆子们全都一拥而入,把院子里的人立马就给控制了起来。
钱县令的脸当即就白了。
他和女儿对付赵挽华本来就是临时起意,一点准备都没有,若是要挨个审问院子里的人,他和钱氏的罪名就彻底坐实了。
就算否认都全然无用。
他当即就扑倒在地,浑身颤抖起来,“方大人,下官知错了,下官不该放任小女为了一己私利对付赵小姐,下官真的知错了,求大人看在下官这些年为清苑县的父母官的份上,饶过下官一次,下官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句话把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了钱氏的身上。
钱氏不敢置信的瞪着自己的父亲,“爹!”
爹爹怎么能这样说,事情的确是她怂恿爹爹帮忙的不错,可是爹爹不是也有这个想法吗,因为老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所以他也想给老爷一个下马威,所以才会听到她的提议之后,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下来。
现在东窗事发了,怎么能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些。
“爹爹,你怎么能这样说,怎么能够这样,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钱县令一脚把她给踹开,怒火冲冲的骂她,“你这个混不吝的,还不赶紧跟方知府认罪!”
眼睛里是满满的威胁之意。
他护短没错,但谁让钱氏得罪谁不好,偏偏开罪他的顶头上司,比起一个女儿,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前途和未来。
“逆女,快认罪!”
“我不!”
钱县令心里焦急的不行,这个逆女是蠢的吗,现在她认罪了,把所有的罪名都扛下来了,他这个做爹的会亏待她吗。
大不了事后再想办法把她给弄出来也就是了。
可见她丝毫没有要认罪的意思,钱县令越来越气恼,非要把自己的爹也拉近泥沼里,她才高兴吗?
这一刻,钱县令恨不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被带出了赵家,方知府当即就罢免了钱县令的官职,并且把她和钱氏一起压入了保定城的地牢中。
钱氏一族就此彻底没落。
赵怀遇和林朗一起送走了方知府,赵挽华以避开外男为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李氏见她受了伤吃了一惊,把府里发生的事情疏通了一遍,不由得有些后怕。
“幸好……幸好大少爷和林公子赶来的及时……”
李氏抱着赵挽华,哭的说不出话来。
赵挽华却没有多少开心,尤其是听到李氏说起林公子是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能够托付终身之后,心更是猛然沉了下去。
她若是跟二婶说不想嫁给林朗,恐怕府里所有人都绝对不会同意。
……
赵老爷很快就收到消息,赶到了府上。
他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沉默了良久,最后找到赵挽华。
“让你受委屈了。”
赵挽华淡淡的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或许赵老爷有自己的考虑,但是钱氏是什么人他恐怕最清楚不过,明明知道钱氏有可能会对她下手,但是却没有做出任何的防卫措施,真正的赵挽华已经死了,而她这个假的,对他也不可能再有任何的感情。
赵老爷也察觉到赵挽华的冷淡,苦笑一声就去寻李氏了。
钱氏被关押起来,府上后院就没有人再看管,赵老爷理所当然的把后院的中馈权利都交给了李氏。
如此一来,赵挽华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府里的人见了她,再也不敢轻怠了。
……
如此平静的过了三个月。
赵挽华却越发的心惊肉跳。
原因无他,再过两个月就是她及笄的日子,而她和林朗的婚期就定在她及笄之后。
这三个月来,她托人到府外打听了京城的事情,得到的消息依旧是苏荣景没有被抓获,大远朝对他的抓捕全然没有停下来过。
她一时间心酸难忍。
这中间,她曾经想带着银两从府里逃出去,但是每次还没有出二门就已经被人恭恭敬敬的请回来。
她实在无法可想,找到了李氏。
“二婶……我不能嫁给林公子!”
李氏一愣,“为何?”
“我……我不喜欢他。”她不敢说出自己重生的事情,李氏对她好,但是说到底,是把她当成赵挽华对待的,万一知道赵挽华已经死了,恐怕她也接受不了。
更重要的是,重生这样的事情,若不是亲身经历,说给谁,谁能相信。
李氏听了她的解释却不赞同。
“挽华,你别犯傻了,这世道成亲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跟林公子的婚约是你爹爹跟林家的父母一起商讨好的,你若是不嫁便是不孝。更何况……哪对夫妻不都是成亲以后慢慢培养感情的,林公子人品好,待你更是视若珍宝,你可万万不能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
赵挽华苦笑,她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可是还是想争取一下。
“二婶,我真的不能嫁给他,求您跟父亲说说,取消了这门婚事。”
李氏皱紧了眉头,用力抓住她的手,“挽华,你在说什么疯话!”
“挽华不是说疯话,其中缘由挽华跟您说了您肯定也不信,挽华只求二婶能帮挽华这一次,就当是……就当是挽华求求二婶了。”
“你……是不是有意中人?”
“是!”
李氏面色一冷,“不行!挽华,林公子人品才华都是保定城里数一数二的,别的事情我都能任由你,就是这件事不成!你心里有旁人这样的话万万跟旁人说不得,听到了没有!若是不然,一个不守妇道便能叫你身败名裂!届时,族长大人会把你沉河的!”
赵挽华苦笑,道理她都明白,可若是让她妥协,她如何做的到。
当天跟李氏不欢而散。
赵挽华开始策划逃走,但是自从她跟李氏谈了心之后,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就多了好几个,每天十二个时辰,必须有人跟着她,就算是支走了一个,剩下的还有好几个,别说是逃走,她就是动一动,那些人就立马去禀告李氏去了。
赵挽华逃跑无望,她坐在院子里瞧着高高的围墙,心里竟然升起一股子绝望来。
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
很快就到了成亲前的三天,林家的聘礼早就送了过来,她的嫁妆也由李氏亲手打点了。
府里渐渐的热闹了起来。
大红的灯笼挂的到处都是,红色的绸带随风飘扬。
赵挽华坐在闺房之中,望着漫天的红,眼角渐渐的湿润了。她突然想起先前跟苏荣景成亲时候的光景,那时候她心里有是喜悦又是忐忑,喜悦能嫁给苏荣景这样出挑的人物。忐忑的是若是嫁到他家里,会因为自己身份太差,被府里的人所看不起。
后来证明,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什么时候爱上苏荣景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的眼里心里,想的越来越多的就是这个男人……
当天晚上,林朗不知何故,来了府邸。
成亲前的日子,原本未婚夫妻是不能见面的,但是赵挽华想着林朗坦荡的目光和磊落的人品,下了决心,要赌一赌。
她吩咐如画,“等林公子和大哥哥说完话之后,请林公子来院子里一趟。”
如画一惊,“小姐,这恐怕不合规矩啊。”
赵挽华一个冷眼扫过去,“如画,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如画惊慌的垂下头。
“奴婢这就去。”
……
林朗很快就跟着如画一起来了。
他来到院子的时候,赵挽华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看到他来,赵挽华把所有人都给遣散,院子里只留下林朗和她两个人。
如画不赞同的视线也被她强行忽略。
林朗也有些惊奇,因为他这个未婚妻平日中最是注重男女大防的,这还是头一次跟他单独相处。
等人都走光了,林朗才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尴尬的挠挠头,“大妹妹,你让人把我叫来是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赵挽华直接跪在了他面前。
林朗一惊,慌忙就去扶她,“大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才是!”
“林公子,我接下来要跟您说的话兴许您会觉得很难以置信,但是我刘瑜对天发誓,我说的每句话句句属实,如若不然,叫我天打雷劈!”
林朗一愣。
刘瑜?
刘瑜把她从和苏荣景的相遇相知到相爱,包括丞相府如何被迫害,全部都一五一十,没有任何隐瞒的告诉了林朗。
林朗被震的许久回不过神来。
愣愣的站在院子里,身子几乎僵硬成了石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的移动视线,眼神艰难的落到她的头上,“你、你是说,挽华妹妹她……”
“赵小姐在五个多月之前就已经被赵雅带人给打死了!”
林朗半仰起头,艰涩的闭上眼睛。
很难以置信的事情,可是……他却没有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京城跟保定虽然距离不远,但是还是有些距离的,连他一个男子都不太清楚丞相府发生的事情,可眼前的女子却能事无巨细的说的清清楚楚,甚至连一丁点的细节都说的明明白白。
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他用了半天的时间才平复下来,艰难的走到她身边,把她从冰冷的青石板上扶起来,“大……不,苏少夫人,你把这样的秘密告诉我,应当是有求于我吧,请说吧,但凡是我能帮上忙的,必然相帮。”
苏少夫人,已经多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
刘瑜目光微红。
她没想到事情进展的竟然如此顺利。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抹去眼泪,从地上起了身,“林公子,我不能嫁给你,但是这种事情恐怕说出去也只能会被人以为疯魔了,所以想求公子帮帮忙,求公子帮我离开这里。”
“离开?你一个弱女子要去哪里?”
“我要去京城。”赵挽华咬住唇,一字一句的道,“丞相府一夜之间被灭门,我夫君不知所踪,但是只要他还活着,肯定有一天会去京城的,我要在京城等他。”
“不行,你一个女儿家,恐怕还没有离开保定就已经被路上的劫匪给劫了,这太危险了。”
她当然知道危险,可是眼下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抓住林朗的衣袖,哀求道,“林公子,我必须要走,丞相府三百多条人命全都没了,以我夫君的性子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想办法报仇,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要让他知道我还活着,要不然他肯定会跟人拼命的……”
林朗心中酸涩不已。
他沉思许久,好半晌才看向刘瑜,“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不赞同你一个人去京城。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林朗叹口气,“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恐怕要委屈少夫人了。”
“什么办法?”
“少夫人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先和我成亲……少夫人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林朗是读书人,断然不会做趁人之危的事情。少夫人可以先跟在下拜堂,届时在下不会把少夫人的户籍转到在下的族谱上。我原本明年要进京赶考,若是少夫人等不及,我可以先带少夫人一起进京。这样一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刘瑜一愣。
“这……”
办法是个好办法,只是这样对林朗太不公平了。
“少夫人不用犹豫了,这是最好的法子了!赵家家大业大,家丁众多,纵然是我也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放走,林家则不同,林家才是我的地方。”
刘瑜苦笑不已。
她知道的,如果不是离开赵府有困难,她也不会走投无路的找林朗帮忙了。
她沉思片刻便点了头,郑重的福了一礼,“林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谨记在心,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林公子的恩情。”
林朗摇摇头,看着她的时候目光还有些恍惚,很快就离开了府邸。
三天之后,刘瑜顺利的嫁入了林家。
新婚夜,林朗十分君子,在新房中打了地铺,把大床让给了刘瑜。林家的父母果然跟二婶说的一般,很好相处。刘瑜心中不禁替赵挽华惋惜,若是赵挽华还在人世,得了这么一门好亲事,一定会幸福的。
三日回门,刘瑜跟二婶辞别。
她已经跟林朗商量过,回门之后就立马进京,所以这一次恐怕也是她最后一次瞧见李氏了。
林朗陪着她在赵家待了半天,很快就回了林家。
刘瑜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林朗原本不用这么早进京的,却因为她的缘故,提前进入京城,而她也不得不自私一次,因为如果凭她自己,恐怕真的如林朗所说的那般,不到京城就要被劫匪给抢劫了。
林朗的母亲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反而对她十分抱歉。
毕竟一个新嫁娘,还没有熟悉婆家呢,就要伺候着相公一起入京读书吃苦,因此林朗的父母对她越发的好。
刘瑜受之有愧,只能尽量的避免和林朗的父母相处。
林家的母亲给他们收拾好了行李,带上了足够的银子,又找来了几个家丁陪着,才送两人上路。
坐在马车中,刘瑜缓缓放下马车的车帘,想着很快就要入京,不由得十分又悲又喜。
林朗也十分了解她的心情,没有开口劝说什么。
马车走走停停,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一行人才到达京城。
林朗在京城的一处还算繁华的地方寻了一处两进的小院子租了下来,安顿好了之后刘瑜就跟他告辞。
“你一个女儿家能去哪里,在你寻到苏公子之前就在这里住下吧,我这里总也不少你一个人吃饭,你若是要出门的话,那我便陪着你一起出去,免得旁人对你起不轨之心。”
林朗话说的真诚,刘瑜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这个身体的容貌长的倒是极为出挑的,所以她只是稍稍想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下来。
她现在管不了别的,最想的就是去丞相府看一看。
林朗跟她一同前往。
丞相府被贴了封条,原本热闹的门口此时却人丁凋零,地上落叶遍地,脚踩在上头便发出“咔擦咔擦”的碎裂声。
刘瑜站在丞相府的大门口,仰头望着已经歪掉的匾额,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匾额就已经爬满了蜘蛛网。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日大婚时的场景,眼眶渐渐湿润。
站在她身后的林朗默默的看着她,虽然她背影十分平静,但是他却知道她在哭。
无声的哭。
心中微微有些怜惜,一个受尽苦难的女子,好不容易寻到个能白头偕老的相公,却又遭遇了灭顶之灾。
他抿了抿唇,忍不住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想哭的话,就痛苦的哭一场吧。”
一句话仿佛开闸的洪水,刘瑜痛哭出声。
她虚脱的瘫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这是她这半年多来第一次哭的这样撕心裂肺,这样的……放肆。
爹娘!
苏荣景……
小妹……
一个个熟悉的人影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她全然不能呼吸,最后晕厥在林朗的怀中。
……
醒来之后的刘瑜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她恢复了平静,或者说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她开始安安静静的在院子里,每日里给林朗缝缝补补,间或给他做两件衣服和两双鞋子,看上去就像是最尽职的妻子。但是只有院子里伺候的丫鬟知晓,这一对“夫妻”很不正常。
白日里两人能说说笑笑像是多年的老友,但是一到天黑下来,两人便各自回房,从来也不会逾越半步。
就这样,日子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四。
这一日京城中十分热闹,简亲王府家的二公子同样也是定安候要娶妻,场面十分浩大。
林朗担心刘瑜憋坏了身子,特意带她出去观看。
这是刘瑜第一次瞧见容恒,一身大红色的喜服,笑容纯净又天真,像个孩子。
刘瑜不由得万分羡慕。
若是能过的幸福,就算是做个傻子又何妨。
大红花轿从她跟前经过,寒风凌冽,吹动了花轿的帘子,透过缝隙,她看到花轿中女子娴静的坐在里头,大红色的盖头垂下,一直盖到她的下巴,全然瞧不见她的容貌。
后来的很多年刘瑜都在回想,若是当时她把瑾儿给认了出来,是不是她和苏荣景就没有那么多的错过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如果。
她和重生了的苏瑾第一次擦肩而过。
……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中又迎来了一件事,大景朝的太子带人来出使大远。
这一次林朗没有带她出去。
因为外头全都是男人,而且人太多,他担心会和刘瑜走散。
这一次是刘瑜和苏荣景第一次擦肩而过。
接下来的一年她过的十分平静。
一年之中大远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延昌帝退位,当初那个痴傻的定安候坐上了皇位,并且他才是皇上的儿子。
这事一出,举国震动。
但是还不等震动过去,随后大远和大景便开始了战争。
刘瑜第一次听到苏荣景的名字时,正是在她重生的次年十月底。
当时大远和大景已经开战,而攻下大远边城的将军就是姓苏,刘瑜听到消息,几乎是立刻的,就肯定这个苏将军必然就是苏荣景。
她收拾了东西,跟林朗辞别。
“你说你要去边关?”林朗震惊,满脸都是不赞同。
“是!”刘瑜点头,“林朗,我非去不可!”
“你怎么能肯定那个苏将军就是苏荣景,万一你估算错误了怎么办?”
“不可能的,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肯定是的。”
林朗想了想,放下手中的书籍,“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她已经麻烦了林朗太久了,不能再拖他下水了。瞧着他不解又担忧的目光,刘瑜微微一笑,“林朗,这一年来谢谢你。这次我一定要走了,苏荣景他要做什么我知道的,他就是要替家里的人报仇,不管前路是生还是死,我都要陪着他。”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边关那种地方那么乱,而且我听说大景的军队所到之处满地血腥,他们是屠城啊,你若是碰到……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我非去不可。”
林朗看她决心已定,咬咬牙,“那我跟你一起去。”
“林朗,我不能再麻烦你了,边关那边变数太多,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涉险,你是林家的独苗,想想你爹娘吧。”刘瑜把包袱系好,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男装,脸也用药水涂黑了许多,看上去像个发育不良的少年。她摸摸自己的脸,“我这个样子,路上应该不会碰到什么危险,林朗,我一个人真的可以。”
“不行就是不行,要么你跟我一起留在京城里等消息,要么我跟你一起去,刘瑜,没有第二条路!”
刘瑜苦笑,这一年的时间她敏锐的察觉到林朗对她的不同,可这样的感情她实在是承受不起。
她想了想,答应了林朗,同意第二天和林朗一起离开。
可当天晚上,她趁林朗休息了之后便悄然离开了京城,林朗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也是个好人,她不能拖累他。
她不会骑马,所以就买了一头驴,让人安装了一个小小的车架,架着驴车便从京城出发前往边关。
她一路上心急如焚,奈何驴的脚程并不快,所以当她赶到边关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
转眼就到了新的一年。
大雪封底,两国交战,她已经不能再继续前进。她跟附近的村民打听到可以从落日山穿过去抵达大景的边境,所以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立马到达了落日山。
可落日山的山脚下不知为何,竟然驻扎了大远的兵马。
“不能进?为什么?”
驻守的士兵暗暗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起把她给抓了起来。
刘瑜大怒,“你们这是做什么!”
“带回去给韩将军审问,别是奸细!”
“是!”
刘瑜就这样以奸细的名头被带入了大远的军营。
她以为等待她的是酷刑,没成想当天晚上竟然碰到了韩子玉。韩子玉她从苏荣景的口中听到过,对他十分的崇敬,因此她听到韩子玉的名字之后反而放了心。
韩子玉一身大红色的锦袍,瞧见她之后立马皱眉,“姑娘家?”
“是的!”
“你去落日山做什么?”
“我要去找人!”
“找谁?”
“我的夫君。”刘瑜想着她跟苏荣景竟然只隔了短短的几十里,眼眶便已经是滚烫,她咬着唇,“韩将军,我要去找我夫君,他在大景的楚城,我要去找他。”
韩子玉似乎相信了她的说辞,却不支持她,“你还是别去了,那边现在正不太平着,你去了也只是送死而已,还有……别想着从落日山那里穿过去,虽然是冬天,可里头的野兽也不少,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去了也只能进野兽肚子。倒不如在这里等一等,等我把楚城攻下来之后,你再去寻人便是。”
刘瑜咬住嘴唇,她不敢说她去找的人是苏荣景。
现在韩子玉和苏荣景是敌对的关系,她若是说了,恐怕会被当成人质来对付苏荣景。
她无奈,只能暂时同意下来。
她被韩子玉安排到一个客栈里住下来,在边城,她听到关于苏荣景的传言更多了。
“苏将军?哎,其实苏将军也算个好人了,他攻打城池之后就吩咐人不许杀百姓,投降的士兵也不杀的。”
“……听说苏将军已经有了妻子,很快就要生产了,还带着那女子回了军营。”
……
刘瑜仿佛晴天霹雳。
苏荣景竟然成亲了?还马上就要有孩子?!
她脸色惨白。
不!
不可能的。
苏家才被灭门了一年零七个月,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遇到喜欢的人,并且要生孩子!
她不相信!
可她心里却恐慌起来。
正如她猜测的一般,孤身一人的苏荣景若不是真的在意哪个女子,又怎么可能接近他,并且让人传了这样的流言蜚语?
她当夜整夜未眠。
正月初的时候,大景和大远再次爆发了一场战争。
刘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一次的战争之后,两国竟然从水火不容的局面慢慢的开始和解。
很快条约就拟好。
战争也飞快的平复了下来。
她四处打听苏荣景的下落,不管真相是什么样子,她一定要亲眼看到苏荣景,亲耳听到他跟她解释。
可是苏荣景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到。
她在边关又待了两个月,依旧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苏荣景的消息。
但是很快的,京城处竟然传来了关于苏家翻案的事情。
刘瑜再次马不停蹄的赶回京城。
她知道的,苏家若是翻案,苏荣景不管在哪里,都会回去的。
回去的路上她心急如焚。
一路上听到许许多多的消息。
比如,苏家翻案之后,苏荣景便回到了京城。
比如,苏荣景拒绝了新皇的荣华富贵,在念慈山上搭了个棚子住下。
……
太多的消息,以至于她根本就消化不了。
她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四月。
桃花盛开的日子。
她没有洗漱,一路上风尘仆仆的爬上念慈山。
念慈山以前她来过,此时却多了登山的阶梯,据说是前苏丞相一家埋在山顶,所以许多人都来祭拜,新皇便让人建了登山的阶梯。
她一步步艰难的顺着阶梯往上爬。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刃上,疼的她鲜血淋漓。
她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她幻想过跟苏荣景的再次相聚,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爬到山顶。
最先看到的是几间显眼的茅草屋,茅草屋的旁边是三个坟堆,她的目光落在最接近茅草屋的坟堆上。石碑上仿佛鲜血一般刻画的大字。
爱妻刘瑜之墓!
爱妻!
刘瑜喉咙一哽,痛哭失声。
墓碑之后是几棵开的正好的桃花。
微风吹过,粉色的桃花簌簌的落了一地。
刘瑜死死的捂着唇。
他还记得!
记得她最爱的桃花,所以在她的坟前种了桃树。
她踉跄着脚步走到前方的茅草屋门口,茅草屋房门紧闭,她站在门口,突然有些近乡情怯。
颤抖着双手竟然有些不敢敲门。
房间里的人似乎感受到她的存在,声音十分冰冷,“不要打扰我,回去!”
是他!
真的是他!
刘瑜难以抑制的蹲下身,抱着膝盖大哭起来。
这是她隔了两年,再一次听到苏荣景的声音,没有了以前的温润清澈,多了几分寒冬般的凌冽,可是她知道。
那是他。
她死死的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发出哽咽声。
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那个男人背对着她,盘腿坐在床上。
男人一身粗布的灰色衣裳,不像以前那样除了白色的锦袍什么都不肯穿。头发随意的散在肩头,乱糟糟的像是稻草。
刘瑜鼻子一酸,瞬间泪流满面。
背对着她打坐的男人听到声音十分不耐烦,“祭拜完了就赶紧滚,别打扰我!”
他把她当成那些无耻的人了。
他从来也不感谢百姓们祭拜他的爹娘,爹娘蒙冤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所以在他看来,他们根本不配祭拜他爹娘。
可是瑾儿劝他,若是爹爹还活在人世,肯定希望那些他维护了一辈子的百姓们去看看他。
他这才勉强同意,只是在那些人祭拜的时候,会自己躲进茅草屋。
刘瑜一步步的走过去。
她每一步都走的异常缓慢,仿佛要把这两年的空缺彻底抛却。
苏荣景察觉到气氛不对,缓缓转过头来。
目光相撞的瞬间,两人同时一震。
有一种感情,突破了灵魂的牵绊,只需一眼,哪怕是陌生的容颜,哪怕是他们两个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也能一眼认出彼此。
仿佛漫天的花瓣瞬间飘落,落在两人的身上,他们都有瞬间的僵直。
刘瑜擦去眼泪,含泪带笑的看着他。
“苏荣景……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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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了个夜,终于把苏荣景的故事给写完了,好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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