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看向她,目光中带着审视的冷意。她却并未退缩,喝了一口馄饨汤与他交流:“风十三已经退隐多年,最近因为缺钱花又重出江湖,倒是不无可能,但扯上贵妃娘娘,就有胡乱编排的嫌疑了。”又叹道,“陵安的人啊,最喜欢信口开河了,不过我喜欢。”
对方挑高了眉头,片刻后才开口:“不错,一派胡言。”不紧不慢道,“郑贵妃根本称不上国色天香,中人之姿而已,这些年硬生生因她父亲郑国公的名头,被抬举成了大靖第一美人。”他边说边用手绢仔细地擦着汤匙,“若风十三看上她,可以去找个大夫瞧一瞧眼睛了。”
宋然没料到他说出这般毒舌的见解来,仔细想想这一席话殃及好些人,对圣上也是大不敬,他却一脸若无其事,淡定地将汤匙擦了一遍又一遍。
这人是有多爱干净。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人,真有意思。”说罢,数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笑眯眯地起身,“小二哥,结账。我与这位公子有缘,也一起付了。”
他的眉头不禁一跳。她知道他是谁,便敢说与他有缘?
还敢替他付账了?垂目瞟了一眼对方适才数出来的铜板,倒是够他在这里喝一下午馄饨了。
那少年眉清目秀的样子,倒也生得赏心悦目。只是胆儿太大,不招人喜欢。
世人还是怕着他点比较好,怕着他,万事都方便。
待那少年离去后,陆续有新来的客人瞄准这个空位,但不知怎地,一看到他,就自觉寻别的位子去了。
他独自霸占一张桌子,心情十分舒畅。
天色擦黑,承武王冷着脸离开如意楼,钱大人只象征性地追了几步,就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对方统帅三军,一身都是腱子肉,而自己这么个体型,在全体朝廷官员中,圆润度能夺前三甲,哪里跑得过他。
若他能料到,沈寒溪竟然当真会爽了承武王的约,只差一个副使过来赴约,他是万万也不会上赶着当这个中间人的。沈寒溪是他祖宗,承武王虽然难得入京,可是日后保不准也是他祖宗。伺候不好了,他的乌纱难保。
唉,这年头,孙子真难当。
钱大人望着天上流云,感慨了一番,决定去怡红楼砸点银子,也做一回祖宗。
王卓垂手立在顶头上司跟前:“大人,该回府了。”
背景里,是说书人在细数当今廷卫司指挥使沈寒溪的罪状,一条条,一桩桩,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满天飞,浑然没有意识到,本尊就坐在观众席上,茶都已经喝了三盏。
“正听到开心的地方,此时回府多扫兴。”
“大人你这个爱好该改改了,欺负人家贫民百姓不认识你好玩吗?”
“听听他们怎么骂我的,我好知道日后该怎么保持。”
“……”
王卓调整心态,提起正事:“今天大人未赴承武王之约,属下观察承武王离开如意楼时的脸色,可不是很好。”
“他有事来求我,还敢甩脸色给我看,这样不会做人,难怪连户部都搞不定。”
王卓忍不住为对方说话:“承武王在战场待得久了,不明白六部的那些弯弯绕绕很正常。”
“所以让户部尚书教教他规矩也好,待他学乖一点,自然知道见什么佛,该上什么香。”
王卓默了默:“所以大人你今天就是故意没去的吧。”
沈寒溪看也不看他,在桌上撂了一锭银子,起身:“难道故意得不够明显吗?”
王卓跟上去:“太明显了,我都懒得帮大人圆谎了。”
沈寒溪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瞥一眼街边的说书先生,神色淡漠:“承武王就算了,从明天开始,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行,卑职这就找人掀了他的摊子,您开心就好。”
夜幕笼下,万家灯火渐次将陵安城点亮。深巷小院里,宋然坐在廊下,提一盏灯笼放在身边照明。钟伯预备了茶点,放在楠木盘子里。小巧而精致的点心,一口一个,她的心情愈发开心起来。
抬头,一月如钩。
以后的月缺月圆,就都要在陵安观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