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不远处的景象又让其停滞,一具骷髅如同带着枝干的老树根般斜插在泥潭中,头顶上的那朵黑云,不断地膨胀、缩小,发出轻轻的“嗡嗡”声。黑隐蔽了他的存在,枝干般的手骨极力扩张,空洞的眼眶和脱臼的下巴里一团白色而细小的蛆在蠕动,蠕出的蛆沾着黑液不时地掉落……腹腔已被撕破着打开,溅起的大块黑团“沾”住,不停地摆动几下掉落,前面摊着一堆蠕动起伏的东西,应该是脱落的肠子吧!不时地有东西探进探出,一大群黑团不停地从四面八方向骷髅聚集,堆高复又跌落,地块如同复活般在黑色地火煎熬中沸腾,吸食于无极的中心黑洞……
三人慢慢地贴近,吴永福此时也显得额外谨慎,马小可和郑友竞更是颤抖着挪步前行。可能是接近的极限,突然间,黑色地块不再颤动,一切塌陷般归原于平息……
三人条件反射般静止,闭住呼吸凝视,时空在瞬间停滞,骷髅腹腔破碎的皮肉边漆黑中转出两个绿点,随之绿点越来越多,密密麻麻,闪着寒光……
寒气不由得从脚底骤然升起直冲头顶百会穴,毛骨悚然,马小可不知几时已掏出手机快速点按,早已忘了对焦和取景,轻声问道:“跳跳鱼吧?”
“嗯!”吴永福握紧拳头肯定地点点头。
“哇……”郑友竞见些情景已是忍耐不住,呕吐物喷射而出,在黑水潭中漾起层层“黑波纹”,打破了暂时寂静的平衡。跳跳鱼黑团随之惊动,成片地贴着泥涂弹跳而来,溅起黑水花,撒下点点黑水纹……
“快跑!”吴永福惊叫一声,使劲挽起快要瘫软的郑友竞急速后撤,马小可惊觉中跑了几步,不小心拌了一脚,摔倒在支柱根上,黑团随之涌近,马小可转过身惊恐地盯着,眼球急欲而出,脚已经软得不知道如何撑起身子,拄着手肘死命地后挪,心如狡兔般乱窜,血液已是倒灌**,更是觉得有些昏厥,黑团已经涌上裤脚,麻木而又冰冷,完了!
吴永福见马小可摔倒无力爬起,很是紧张,丢下郑友竞急忙往回跑,黑团正在不断地涌上,已经盖住了马小可的小脚,马小可穿着长裤的双脚由于痛疼麻木,一动不能动,也不敢动,覆上的跳跳鱼未受到惊拢,隔着布料尚未反应过来,反倒多了一份安全。
马小可在惊恐中已经忘却了如何挣脱,心中越急越是使不上劲来,额头的青筋已是蹦出,双眼布满血丝地突兀着。远处空中的黑团“嗡嗡”地跟随着飘来,罩在黑团上方,原来是苍蝇,绿头的、红头的一大片,其间掺杂着林间长脚大蚊,近得可以看见腿上的毛绒,似乎正欲扑面而下……
吴永福站在旁边不知如何动手,四处寻找不到合适的物件,直接肢体接触自然是不敢了,急得直跳。慌乱中他掏出竹筐里的网兜摊开撒向马小可腿下的黑团,渔网本来就是鱼儿的天敌,沾了网兜的跳跳鱼一阵蹦腾,难以挣脱,后面涌上来的又被拌住,空中的黑团被突如其来的巨大黑影打散。
乘着空档,吴永福大叫一声,挽住马小可的两只胳膊肘用力往外一拉,网兜带着跳跳鱼从裤腿上滑落,在外力的作用下马小可惊醒过来,顾不得痛疼连滚带爬地起身逃窜。
郑友竞已不知所措,脚依然发软地迷失了方向,吴永福转身猛地冲过去将其扛在肩上,三个很快钻出了“地狱之坑”的外围树林,跳跳鱼大部队似乎没有跟出,也许里面的东西更值得留恋,也许已经逃出了掠食的地盘,只有零散的几只还在追逐,追了不久,看看没戏也就原地转了转调头回去。
三人累得够呛,虽然已略显安全,但恐惧之心未减,一步也不敢停歇,生怕再冒出什么事端来,没命地直奔标准堤坝而去……
直至夕阳影红全身,三人仍是惊犹未尽,吴永福把郑友竞重重地丢在堤脚石块上,自个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郑友竞喘气骂道:“草泥马,还叫‘有劲’呢……我看你除了嘴上有劲,就是下面家伙事儿有劲了……累死我了……”
郑友竞屁股砸在硬梆梆而又冰冷的石块上方才惊醒,脸色依然很是苍白,他第一次听见“老实人”骂人,还骂出水平来,心中有气但也无力争辩,想想也确实过于胆怯了,真有些空壳青蟹的意思。
“可惜了我的网兜。”吴永福嘴里不停地骂着,怨道着。再回去拿是不敢了,回去再做一个吧!反正是自家出手,这次要做得更结实些,精巧些。
至此,吴永福已是把网兜当作他的神兵利器,新做的网兜更是随着带着,在后来的行动中不管碰到什么危险,不顾三七二十一撒上一把再说,也确实起了不少作用。想想也是,现代的警察都使用防爆网枪,看来这网真的是一物百用!
马小可弯腰硬撑着身子喘气叫道:“永……永福……快……快……打电话报警!”勉强回头望着身后的红树林,“红”在夕阳的影照下已变得血般的鲜红,灰蓝色的长裤下半截已是黑色,灰黑自然交叉很是分明,还挺潮的。唉!如果没有吴永福,这“地狱之坑”还真难以发现,如果没有吴永福,还真不知道怎么逃出来……
接警的派出所钱所长带人急冲冲地赶来时,三人已在标准堤坝上等候,马小可和陈友竞坐在车里,吴永福车外接应,钱所长听说马小可在,上车简单交换了下案情。
马小可提醒道:“钱所长,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带些喷洒药物驱赶后再进去,另外这事涉及化工废水排放,你也知道前段时间刚闹过事,最好市里先汇报下,以免麻烦。”
“好!”钱所长听得很认真。
“钱所长,我们在这也不方便,就先走了。”马小可用力握了握钱所长的手:“有什么事我们再联系,一定全力配合!”
“瞧你说的。”钱所长亲热地踵了下马小可,下了车举手:“再见。”
“再见。”
小车顺着标准堤坝而去……
也许是平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恐怖,也许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如此的异象,“地狱之坑”这个新名词深深地烙印在马小可的脑海中——奇形外斜的红树林、急欲拔出的支柱根、浮动的黑涂潭池、涌动的黑色暗团、掉落的蛆和腹腔中钻出的绿点……在脑电波的作用下得以不断地整合优化,去粗取精,变得清晰明朗而又神秘幽深……
他,在泥潭边摔倒,黑色暗团迅速涌上覆盖……
他,在泥潭边摔倒,黑色暗团携着绿点慢慢从脚涌上,麻木而又无力……
他,在泥潭边摔倒,当爬起时,黑色暗团携着绿点黏住了双脚,重重地摔倒,心从口中喷跃而出……
……
马小可最近经常做着类似的恶梦,梦中他极力想扭转困局,但每次惊醒时都只能改变一点点,虚汗满身,以至于近日精神恍惚。恶梦似乎缠上了他,甚至有时他想,当自己彻底改变梦中局势时,也许,梦也就会停止了……
清晨,马小可来到办公室,打开窗户去了去一夜沉淀的晦气,泡了杯浓茶,猛灌了几口,有些烫,不小心呛得衣服裤子上都是茶水……
真是喝凉水也塞牙缝!马小可心中有些沮丧,抽来大堆纸巾擦扯着。
“马指挥,陈指挥找你。”办公室里新考进不久的小女孩小蜜跑过来喊了声。
“知道了。”马小可有气无力地答着,呆坐了半晌,起身照照镜子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捂了把脸去了陈指挥的办公室。
“小马,怎么了?精神这么差,不舒服啊?”陈指挥看着马小可的样子,很是关心。
“没,没事。”马小可提了提精神,就办公桌前的客椅坐下,笑笑:“就是这几天没睡好。”
“没事就好,身体要注意啊,现在不注意老了就麻烦了,要不休息几天?”
“不用了,没事,陈指挥,找我有事吗?”
“找你聊聊。”陈指挥堆靠在老板椅里,双手搭在大肚子上,略停了下,很随意地说道:“昨天下午碰到郑副市长问起你,听说红树林死尸案件你也在现场。”
“嗯,陈指挥……”马小可一听急欲解释。
陈指挥抬手示意了下,接着说道:“这事我已经解释过了,是我让你去的,为了滨东围垦二期的审批工作,先了解一下红树林的现状。”
“谢谢,谢谢陈指挥。”马小可直了直身板,心中很是感激,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就有些感觉不妙,最后的止步前竟然碰上这种事,心中更是不安,暗骂道:这该死的吴永福……
“小马啊,前次事件你处理得很好,市里领导也很欣赏,这次你在车里没露面也是对的,不然影响就大了。”陈指挥微微晃动着老板椅:“什么污染调查、案件侦破是其他部门和公安的事,很多事情政府也不想搞大,搞得太明白!你年轻有前途,干好眼前的事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就不要瞎参和了。”
“是,是,是。”
“那个,排污区死人的儿子听说经常来找你,我看还是少接触为妙!”
陈指挥语气深长,马小可也听懂了不少:“我原先只是想把他安抚下来,谁知道这小子犟得很,本来已经说好了不查的,谁知道又碰上这档子事……”
“好了,不说这个了。”陈指挥顺手丢给马小可一份厚厚的材料:“咱们的滨东围垦规划展览馆快要建好了,接下来就要布馆,这是市里的一个领导交待的,现在人手紧,你先看看。”
“行!”马小可接过材料,材料上已附着名片:唐妹。有趣的名字:“那我先走了。”
“嗯。”陈指挥欣赏地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