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的倦鸟低啼时不时响起,这样的死地竟然还有鸟,就是不知道大雨来的时候它们躲在哪了,枯燥的路途因此多了几分生机。
但其实整个车队的气氛还是沉重的,因为鸟是黑的,在传说中不是什么好鸟,也就只有石砾觉得蛮好看的了。
“要下雨了。”突然不知道谁轻轻念了一句。
就像星星之火落在草原上一样,迅速在整个车队传开,石砾也掀开帘子,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阳光刺眼。但他知道车队有专门看天象的祭祀,对,来自神殿的祭祀,即便现在他也不懂对方到底是怎么看的,总觉得这种经验很神奇。
“开什么玩笑呢?没看见太阳还大着啊。”第一次出来的小伙子听过雨区的传说,虽然没见过但显然讨厌别人胡说。
“谁这么无聊,骗人呐!”
“就是,要是下雨的话!”男人回想起从小听过的传说,少年时候的他总喜欢在城头望着西方,远远地看着那连着下了几个月的雨幕,接天连地、又毁天灭地。
马车内的那些人也都掀开帘子,盯着天空,他们知道这句话定然是那人看了天象之后说的,不然谁敢开玩笑?将那开玩笑的人恶打一顿都是轻的。
吕言,祈雨神殿的祭司,是车队高价请来的,随行的还有普通的神职人员。就是因为神殿有一套独有的看天象的方法,很多时候能为他们提供帮助,提前作好准备,虽然只是一点点时间,但一点点时间就能改变很多东西了。
譬如现在,“快快前进,在前面的高脊上落脚,好商量后面的路程!”
车队最前方又传来消息,霎时所以商队都像起了烟火快速运转起来。
马车内的人也都一个个将帘子放下,不再管它,整个车队的行程怎么安排自然有人处理。
忽地,一阵阵寒意就这么袭来,所有人都紧了紧衣服,哆嗦。车帘自然也无法阻碍这种寒冷,但一般宽敞的马车内都有小火炉可以取暖驱湿,贵人们当然不怕。
石砾待在车内,有肉身秘法自动运转,他自也不惧这寒意,只是心中又一次惊叹,那些神职人员还真厉害,竟然真的看对了,观天,知时。石砾木然地盯着车脚,敬佩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终究差一些,现代社会的科技足以提前很多天预言风雨。
车帘外,一个个神职人员也穿着厚厚大衣朝后不断挥手,然后戴上帽子低头前行,脸上镇定的表情以及温和的语气让人看了就觉得信服,冷涩的风好像也都软了。
“快点,再快点。”
吕言在车队最前面,看着大家有序地前进脸上也是渐渐沾上点点笑容。
他本来只是一个普通务农人,二十年前南北战争像此前历次一样爆发,本以为也会像历次一样连续很久,最终南国战败,每一户交一些粮。可那次战争却结束得出乎整个南国人意料得快,才一月,北军就连破七座大城,金戈铁马兵临都城。
据说整个东边赤地千里,百姓流离。
整个南国人在知道消息的那一刻都觉得风起云涌是要变天了,因为都城那个时候几乎没有守卫的力量。
但最终只是一纸律令,千里江山,规定一人上缴一担粮食。北国就寥寥退兵了,那一战,电掣而起却又无息而终,很多人摸不着头脑,但粮食交的的确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也就没有什么消息传出。
而那年,恰恰又是涝灾泛滥,很多地方收成不好,缴纳了所有的存粮之后,为了活命,吕言只好跟着正路过他们那里的商队,签订契约,其实也就是卖身啦,做了一个护卫。而那些交不起粮的,则要作官奴,比作护卫不知道惨多少,他当时听说很多人都活活累死都。
嗤!其实护卫也没有好太多吧,吕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厚厚长袍,在这层层衣服之下有密密麻麻的伤疤,都是当年作战时留下的。对啊,那样的恶令,又是那样的天灾,国内怎么会安定!
自己交的很多好朋友也都是永远留在了护卫商队的途中。
最后因为那几年勇武的表现,他从一个南国境内的护卫被调到南北两国通行商队的护卫,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国内的祸患被清除,南国恢复安定,那么国内通商需要的护卫就不再那么多了。
他的职责是保护一个老祭司,报酬很丰富,至少当时的他看来是这样。要知道因为契约的关系,在境内干活,只管饱,是没有报酬的。很多时候他都感觉那重复的日子没有意思,但也没有办法。
调到南北商队后,吕言能去更多的地方,了解了各地的风俗,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特别是他要保护的祭祀,在那段相处的时间,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神,神,是什么!对方每天都很温和,像和煦的阳光,不管春夏秋冬,也不管白天黑夜,世间好像少有什么事能引起对方的兴趣,除了温和。
老人甚至经常和他说话,这让他这个处于商队最底层的护卫受宠若惊,老人问,他答,这种一问一答的方式现在想来也觉得舒适,抚平了因为身份带来的鸿沟,他想,这就是神的力量吧。
因为几年跟着商对走南走北的经历,倒也聊得舒服。
不记得具体哪一日了,那一天依旧想谈甚欢,在他该离去,老人该睡觉之时,老人突然留下他:
“有兴趣作祭祀吗?”
意料之外的问题,吕言哑口。
但老人没有追究他的回答,第一次这么强势地自顾自往下说:“我就要死了,我知道的,有这种预感,最近几天都有点睡不着,活了已经够久啦,比很多人都久,本来加入这个商队,就有走南闯北收下一任祭司的打算,但是那样的能传承我的甚至更进一步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找的,这么多年,我也没有见到一个满意的。”
老人的脸上露出痴痴的笑,吕言知道这是在嗯,怎么说呢,白日美梦吧!
“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要求太高了,但一想,传承一直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再严格也不过分。等着,等着,找着,找着,就耗到了现在。”
老人陡然增大声音,就像平底一道惊雷,把不知道思绪跑到哪去的吕言惊醒。
“看着我的眼睛。”
一个哆嗦,吕言抬头打量老人,这是他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老人的眼睛,以前可不敢这么做,哪怕相处再温和,身份就是身份。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双本该清亮的眼睛竟然变得这么浑浊不堪,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但老人还是没有理会这些,只淡淡地回应吕言的讶异,“天看多了,自然就这样了,看不清,也走不动。”
“我打算教你看天象,你给我听好了。”
老人没有和他说为什么要教他做这些,甚至没有管他愿不愿意,就开始往后讲,但他想应该是他资质尚可吧,毕竟小时候还是读过些书。
那一天,老人说了很久很久,说的什么,他都认真记在脑中,天知道他当时怕自己忘了,一宿没睡,第二天才用笔纸记下。
接下来几天老祭司就通过天空给他仔细阐述那些文字的意思,一连过了几天,老祭司才真的离去,走之前还给了他一个惊喜,那就是代表祭司身份的骨牌,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头做的,打磨得很是好看。
那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生,很平淡,天空很蓝,无云无雨,也没有传说中那些大人物死时要出现的异象,吕言想也是吧,不过是神殿一个祭司,还要有什么呢。
他将老人送走后,就顶替了老祭司的位置,一直为商队看天象到今日。
吕言从回忆中出来,看着这天象,就知道这场即将降临的大雨不会那么平静,不知道又有多少生命要葬在这无人平原了,唉!
车队全力运行起来让人恐惧,奔腾的节奏卷起的烟土,石砾掀开帘子就能感到铺满而来的风,夹着着灰,看着人们有序前行的一幕幕。就好像看到了电脑上那些魔幻一般的画面,长长的车队,此刻真实又直观地呈现在他面前。
待车队停下,天色突地一暗,风云起,黑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天空,冷风也冲刷着大地。
“嘎嘎,嘎嘎”
树林一阵鸟鸣,乱翅飞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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