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明月正在准备医治时疫的‘药’丸,陈越身子还是很虚弱,这几日惦记着百姓,加上‘药’材不够,竟是不肯吃‘药’了。
方才准备好,‘门’外便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伴着一把子熟悉的声线,叫明月略略皱了眉心:“皇上口谕!上官明月接旨!”
“主子!”巧儿从军帐外闯进来,面上有着些许惊慌的神‘色’,明月看了一眼外面明明灭灭的火光,眸光染起几分深沉。
“太子妃金安。”
明月由着明月扶着走出军帐,安泰便微微一笑打了一个千儿。
明月颔首,便行礼接旨。
安泰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声,他心中自是知晓明月已经心知肚明,但是终究有些不忍,但还是一甩浄鞭朗声道:“传朕口谕,太医院医‘女’上官明月擅离职守,‘私’闯军营,按律当贬入辛者库。但是念及往日功勋,功过相抵,便革去太医院医‘女’一职,闭‘门’思过。钦此!”
此刻军营之中灯火通明,浩浩‘荡’‘荡’的人全部跪在地上,明月为首,敛裙跪着,面上神‘色’淡淡道:“臣‘女’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双手恭敬地举过头上,跪地行礼,红衣散在夜中,依旧张扬而夺目。
明月起身,在灯火下的容颜愈发清零的惊心动魄,夺人心神。
轻叹一声,安泰手中浄鞭习惯的一扫,很是普通的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只眼中透着些许关心,上前一步,道,“太子妃不必太过难过,如今时疫横行,宫中更是‘混’‘乱’,倒不如在家中避避风头,也算是一桩美事。”
“明月明白。”明月朝安泰淡淡点头,道:“夜已深,公公还是早些回宫罢。”
见明月冷淡的模样,安泰请应了一声,行了一个礼,便骑马离去。
明月双眸微眯,良久未动,许久,站在她旁侧的巧儿为她披上披风,弯眉皱在了一起,关切道:“主子,外面凉,还是先回营帐罢。”
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明月点了点头,向营帐的方向走去,嘴上叮嘱道:“今日的事情,暂且先不要告诉舅舅。”
“是,奴婢明白。”巧儿应下,见明月在灯火下明明灭灭的容颜,忍不住开口安慰:“主子,皇上此次定是一时气头上的话,当不得真的,说不定再过两日,圣意回转,就会宣您入宫了。”
在巧儿满是担忧的目光下,明月扯开一道安抚的弧度,道:“放心吧,我若是这般容易就被扳倒,那岂不是太无用了。”
闻此,巧儿却还是神‘色’担忧,叹一声道:“皇上也难免糊涂,将军是为皇上平定暴\‘乱’,但是得了时疫却无人医治,如今主子前来也是因为血浓于水,皇上怎么还能降罪呢!”
“你明白的,旁人未必能明白。”明月的口气中蕴着淡淡的责备,道:“这样的话人前不要说了,以防招惹上祸害。”
言语间,明月的眸底却是氤氲起一层如薄雾一般地‘阴’翳,道:“这件事情终究是我擅离职守,皇上惩罚也无可厚非。但是现下我更担心舅舅的病情,这时疫怎的会来的这样突然,整个军营的将士都没有事,何以身为将军的舅舅却染上了。”
巧儿细思片刻,脊背却是一阵寒凉,惊异道:“主子的意思是……?”
伸手正了正衣襟,明月蓦然转身,侧首道:“你悄悄去打探着,舅舅生病的前几日可接触过什么不明的东西,记着,决不能走漏一点风声,以免打草惊蛇。”
“是!”
明月知道自己被革去太医院一职的消息瞒不住陈越,却没有想到,不过一个晚上,陈越便知道了。
从婉清手里接过一口未进的草‘药’,待她出了营帐,明月才走到陈越的榻前,冲着望着她一直皱眉的陈越微微一笑,‘药’丸递到他的身前,“舅舅,再不喝‘药’,又要重新熬制了。”
如今正是‘药’材紧缺的时候,少用一颗‘药’,就可能多救一条百姓的‘性’命,陈越稍稍一顿,便接过了‘药’,一口饮尽。不知是‘药’太苦还是别的,喝完‘药’,皱起的眉愈发紧了,下一瞬,明月便听到陈越略哑的声音,“明月,此番是舅舅连累你了。”
“舅舅说的哪里话?”从陈越手中接过空‘药’碗,明月轻轻一笑,清风拂面的舒爽。
轻轻摇了摇头,陈越刚毅俊逸的脸上闪过无奈,怕明月继续装糊涂,便直言道,“皇上革了你太医院医‘女’的事情,舅舅已经知道了。”
轻咬朱‘唇’,明月的白皙如凝脂的芙蓉面上神‘色’闪了闪,才道:“原来舅舅实在担心这个。”
明月坐在榻下的矮塌上,微微扬着头对陈越道:“明月觉得,此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叹了口气,陈越怜爱的轻抚两下明月纤细的肩膀,眸中带着些许愧疚,道:“你这孩子,就不要宽慰舅舅了,若不是为了医治我的病,你又怎会被皇上责罚?”
“舅舅,你这般说,明月心里可要过意不去了。”轻拍陈越的手,明月开解道:“舅舅有所不知,这段时日在宫中,只不过是面上光鲜罢了。宫中险恶又岂是一言一语能说的清的,如今被皇上罢去官职,明月到觉得是一件好事,与其在宫中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倒不如在宫外一片安宁,明哲保身。”
见明月说的头头是道,神‘色’间并无难过与不甘,陈越稍稍放心,细细思量,便也觉得明月所说亦是有几分道理的,‘女’人间的勾心斗角他不清楚,却也明白最毒‘妇’人心。
宫中人人争宠,明月在夹缝中又怎会独善其身……思绪飘远之际,便听到明月问道:“舅舅,如今您的时疫基本痊愈,现在想想,当初您突然时疫入体,实是怪异。”
“你是觉得,我的时疫是有心人所致?”眸‘色’一深,陈越看着明月反问。
点点头,此时帐篷内只有她与舅舅二人,明月便不在避讳,直言开口道:“舅舅,您好好想想,在您时疫之前,可否接触过一些可疑的物件或者吃食?”
言罢,明月便静静地等候,眼见陈越越皱越深的眉头,明月心头一跳,下一刻,便见陈越开口道,“时疫之前并无接触过与我有结的人,不过是些贫苦的百姓罢了,若说物件的话并无特别之处。”
说到这里,陈越一停,却不再继续说下去。
“可有异常?”明月心中一紧,问道。
陈越的目光转向明月,眸‘色’沉沉中隐匿着深不见底的‘波’澜,让人看不清内里的情绪,只安抚明月道,“应该是之前接触的那些难民有人患病罢了。”
见明月若有所思的模样,陈越低低叹了一句道:“此事我定会查清楚根由,你就不要‘操’心了。”
明月见状也只好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去,便低低道:“也好。好歹现下舅舅的身子已经无恙。”
陈越微微颔首,两人闲话了几句,明月便告退。
陈越凝着明月渐行渐远的身影,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沉。
与自己结怨已深的,出了那位当朝的丞相便再不会有别人,而自己那夜的吃食——
他眸光流转,将目光停驻在那已经喝干净‘药’的瓷碗上,因着自己的时疫,将士们已经将自己用过的一切东西都拿出去埋掉或者烧掉,想来现在已经是查无可查了。
微微闭眸,陈越的思绪愈发飘远:
上官丰……好一招借刀杀人。
夜已深沉,太子殿中灯火通明,只重兵把守的太子书房,却是一片昏暗,暗夜中,只一双眼睛,‘阴’郁狠厉却亮的吓人。
咻咻风声过,房间的呼吸从一道悄无声息的变成了两道,寂静无声的书房,终于有了动静。
“殿下,陈越最近拒不见客并非暗中筹谋,而是得了时疫。”
“哦?”案几的方向一阵轻笑,旋即,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道:“一个将军,怎么会得了时疫?怪哉。”
暗卫恭敬的垂着头沉默,片刻,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徐徐响彻在寂静无声的书房,“前段时日,上官丰那个老东西可是在朝堂上丢了好大的颜面吧……”
“是!”暗卫应声,瞬息间便有些迟疑,道:“殿下的意思是说……”
话音落于关键处,隐匿住,两厢心知肚明,室内又恢复一片寂静。
暗卫恭敬地垂头站着,暗夜下的脸满是挣扎的纠结,正待告退,那高高在上的声音便又响起,道:“说。”
“是。”沉了沉嗓子,暗卫才开口道:“太子妃因医治陈越,‘私’自出宫,被皇上免去了太医院医‘女’一职。”
“啪——”话音一落,案几上便响起一道清脆之音,暗夜抖了抖眉‘毛’,若是没有听错,那是太子日日把玩的太子印。
食指一弹,书房在下一刻亮如白昼,让慕容沛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眼,待适应之时,看到暗卫跪地的模样,抬了抬手,道,“罢了,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黑‘色’面巾下的‘唇’轻轻一勾,暗卫恭敬退下,平静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好似早就料到殿下最终会做出这般决定。
偌大的书房里,独主座上一人,空旷异常,主座上那人,微垂着首,让人看不清神‘色’,只明亮的灯光打在面上,映出来侧影,显出几分‘阴’沉。
许久,那俊颜从‘阴’暗中抬起,‘露’出‘唇’角一抹涵义深深的笑,而后,便听到他扬声道,“康福,许久未见母后,本宫甚是想念,明日你随本宫去给母后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