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放下了想要打给叶子的电话,我始终没能鼓起勇气,下午的一幕给我的阴影太大了,我生怕打了电话后,从此一切就都会改变了。
可是该来的无论如何也是逃避不掉的,我一直纠结到了第二天的上午,还是拿起了手机,深深呼吸,然后咬牙切齿的拨通了叶子的电话。
嘟嘟的电话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心里很是紧张,终于在响了第六声的时候,叶子慵懒的声音传来:“喂,怎么想起找我啦?”
我舔了下嘴唇,声音有些发虚的说:“你、你今天上班吗?”
“没,我今天休息,刚睡醒,你干嘛呢?”
“呃,那你昨天上班了吗?”
“昨天上班呀,你怎么了,问这个干吗?”
“没事,那个、小翠…昨天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小翠在学校,假期结束了,她已经不在我这实习了,怎么,你找她?”
“哦没事没事。”
我沉默了一会,电话那端也沉默了下来,我咬了咬牙,豁出去了。
“叶子,我想问你,昨天你让小翠给我打电话约我出去了吗?”
“没有啊,我都有一段时间没联系她了,我说你不用找这么蹩脚的借口吧,想约我就直接说,我可以看你的态度,再考虑是否给你个机会。”
呃,我不是说这事呀,亲姐!
“那你,有没有把我的手机号告诉过小翠呢?”
“吴忧,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告诉小翠?你跟她难道也很熟?”叶子的语气冷了起来。
“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我就是想问问小翠……我……”我忙语无伦次的解释。
“嘟嘟…嘟嘟…”
唉,叶子居然把电话挂了,天,这误会貌似越来越深,我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这嘴咋这么笨呢。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再给叶子打过去,或许是因为不知该怎样解释,或许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去问,或许,我也不敢保证叶子告诉我的,是否是真实的。
到底我的身边,谁才是真正可信的?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那是一片白色的虚无,没有天与地,只是一片刺目的白,就像一朵巨大的白云把我包裹在里面。我站在虚无当中,感觉空荡荡,轻飘飘的,我大步弹跳着前行,每一步都几乎跨出好几米,就像宇航员在月球上走路一样。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栋黑色的房子,在这一片纯白的世界里,显得是那么的醒目和格格不入。
那黑色房子的门口,好像挂着什么东西,我好奇的走近一看,吓了一跳,那居然是一具尸体,一条绳索从房门垂下,悬在那尸体的颈项之上,背对着我,低垂着头,微微摆动着。
周围忽然起了凛冽的风,那尸体被风吹动,缓缓的转了过来,那一刹那,我的心猛的被揪住了,这个上吊而死的尸体,满头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竟然是邻居周大爷!
我惊骇的倒退了几步,却一脚踏空,猛的从半空跌落,我睁目四望,这居然是一座山巅,四周黑云涌动,急剧的变幻着,身在半空,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不停的下坠,下面的景物渐渐清晰,那赫然是一处万丈深渊……
我猛的醒了过来,身上已经是大汗淋漓,冷飕飕的浑身颤抖。看看外面已经天光微亮,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
我怎么又梦到了周大爷,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我梦到老鼠爬到他们家,结果居然就是真的,难道这次……
我翻身爬了起来,披上衣服就往外跑。刚一出门,初冬清晨的冷冽空气就让我为之一振,其实是太冷了,都冻精神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赵叔那屋房门紧锁,两口子已经起早上班去了,而周大爷家屋门紧闭,里面亮着一盏昏暗的烛光,也是静悄悄的。
我知道周大爷老两口一向节俭,连灯泡都舍不得开,一般没事的时候都是点根蜡烛照亮,只有儿女回家或者来客人了才会打开电灯。
我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忽然门开了,周大娘拎着一桶水走了出来。我赶忙上去接过了水桶,顺嘴说道:“大娘,这么早起来倒水呀,我大爷醒了吗?”
周大娘擦了下额头的汗,笑眯眯的说:“这孩子真懂事了,你大爷醒了,听戏匣子呢,他昨天晚上说想吃包子,我这不是给他蒸包子呢么。”
我又问:“我大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周大娘说:“老样子呗,翻个身都要我帮忙,吃东西也越来越不利索,这几天身上天冷,身上又生了褥疮,唉,你大哥他们总说要把我们接过去,你大爷不同意,说不愿意给儿子添麻烦,不过你大爷精神还挺好,胃口也行,我估摸着一顿饭三个包子都不够,呵呵呵呵。”
我的心里有些不安,但也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也许,只是一个梦而已,周大爷瘫痪在床,怎么可能自己上吊呢,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吧。
吃早饭的时候,周大娘还给我们送来了一盘包子,牛肉萝卜馅的,油汪汪的香而不腻,我一口气吃了五个,真是太好吃了。
吃完饭,才七点多一点,周大娘又来找我老妈,说周大爷晚上还想吃包子,想找我妈做个伴,趁着早市还没散,一起去早市买菜。
她们很快就走了,我躺在床上没事做,也许是刚才吃多了,有些犯困,于是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一阵嘈杂无比的声音吵醒了我,还夹杂着阵阵哭声。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冲出了屋子,跑到了院子里。
此时院子里围了很多的左邻右舍,都聚集在周大爷家的门前,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望,而那哭声正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
我顿时明白了什么,狠狠的一跺脚,拼了命的从人群里挤了进去,冲进了周大爷家。
陈设简朴的屋子里,周大爷跟往日一样静静的躺在床上,只不过,他的脖子上缠了一个被单,被单拧成了绳状,从铁床的床头栏杆上穿过,在他的脖子上牢牢的打了个结,而周大爷的双手蜷曲在胸前,还紧紧的抓着那被单的两端,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我看了这一幕,只觉一股凉气从心底冒起,瞬间就冷透了全身,脑子里轰鸣阵阵,连周围的纷乱嘈杂,连周大娘的嚎啕哭泣,什么都听不到了。
周大爷竟然真的被吊死了,或者也可以叫勒死更贴切,只是这种方式太过奇特,太过匪夷所思。我感觉自己站都站不稳了,视线完全朦胧了,不知道是谁看我不对劲,这才把我搀着送回了屋子。
我躺在床上,头疼欲裂,心乱如麻。
我暗恨自己为什么刚才会睡着,如果我醒着,或许还能发现一些异常,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周大爷到底是为什么而死,是被害?还是自杀?
从种种迹象来看,貌似自杀的成分更多一些,也更合理。一个瘫痪多年的老人,病情日益严重,为了不给老伴给儿女增加麻烦,为了让自己得到解脱,毅然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并且在临死前,还要求吃了一顿老伴做的牛肉包子。
可是,一个瘫痪多年的老人,一个平时翻身都要老伴帮忙,手里端一碗饭都直哆嗦的老人,他何来那么大的力气,能把自己活活勒死?虽然说这种方法在理论上是讲得通的,记得有人说过,一个人无法把自己掐死,但是可以把自己勒死。
但那也得在一定的前提下,我就不信周大爷那么孱弱的人,可以拥有把自己勒死的力量,再说,他舍得丢下相濡以沫一辈子的老伴?舍得让她日日哭泣直到孤独终老?虽然他十几年靠周大娘伺候,可他应该明白,自己就是周大娘的所有寄托啊,他死了,她怎么独活?
警笛声再次响起,由远而近,唉,警察估计都对我们这院熟悉了,一个院子住三家,每家出一次事,不过头两次都是虎头蛇尾,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可是再满意的答案也无法唤回周大爷的生命了,这个十几年没怎么下过床,也没说过一句话的,一直靠手势和流口水跟我们沟通的老大爷,终于以一种貌似轰轰烈烈的方式离去了。
两天后,调查结果就出来了,老人被判定为自杀,因为现场毫无他杀的迹象。
邻居们议论了几天,也就慢慢的不再提了,生活又回到了往日的宁静,看来这时光还真是如此无情,无论什么样的事,都能够被慢慢抹杀。
可是周大娘心里的伤痛任何人都看不到,她从此一个人孤单寂寞的生活,再也不见了以往的笑语,就连烟囱里的炊烟,也几乎日日不见,我知道,她所有的生命寄托,都化为了过往云烟。
短短的数月间,我们的院子里,三户人家,八个人,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一老一少。有一个问题,我很不愿面对,却不得不去思考。
下一个,将会是谁?那冥冥中的罪恶之手,又到底是谁?
也许,我该做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