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倚玉此时却不敢抬头，只是冷冷的盯着地面，连高洋自她身边经过，她都未曾阻拦。
她从未如此怕过，怕突厥战乱，怕自己在这邺城身为质子而孤老……甚至怕，高洋再没有理由正眼看她……她眼眶通红，她不知道自己现今竟低贱到如此地步……
小巷之外，车水马龙。高洋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他并未回头看他，伸手招过了车夫，便上了宫门外等候已久的轿辇。
该说的，他今日已与她说了个明白，日后，就不必再继续装下去了……
“殿下，可是回府？”
高洋正拿着素白的绢帕拭手，听到小厮的询问，思虑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去楚洛大人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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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洛自从徐州回来，就一直魔魔怔怔的，整日将自己锁在房里，一边在纸上画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
邺城都传这楚大人因受不了打仗时的场面，得了失心疯。皇帝以此为由，命他赋闲在家，此时他一介布衣，甚至无一官半职。楚泽对此当然是能避就避，不过是个表侄，还是个懦夫逃兵，若真牵连到自己，便得不偿失了。
高洋推开楚洛府上的大门，上面的尘土随即纷飞四散，他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你们先回去吧。”
“殿下……”
高洋没再说话，终是让小厮折返回去，他则迈步进了庭院。院落虽不大，但几月前却整洁利落，别有一番雅致。可现今却凌乱不堪，连个打扫的都没有，甚至让人感觉这院子阴森森的，没有丝毫的人气。
楚洛回来之后，他来过一次，也见过楚洛消沉的样子。所以他未做犹豫，便径直往楚洛的书房走去。
推开门，就见一人伏首在案上，呆呆的看着其上的一张宣纸发呆。他长发凌乱不堪，原本清秀的眼眸此时布满了血丝，干燥开裂的嘴唇不住颤抖，却好像在说着什么。
书房内暗沉至极，因房门大敞才终于透进一抹光亮，高洋向里走了几步，但楚洛对此毫无所知，依旧喃喃自语。
高洋并不意外，只是微微蹙了眉，然后走到书桌前，敲了敲楚洛的砚台。
他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护住了墨迹未干的画卷，然后才颤抖着抬起头。
“楚大人，许久不见了。”
“……”
楚洛神智还算清醒，勾了勾嘴角，过了半晌才回答，
“二殿下。”
高洋叹了口气，余光看向了他遮掩之下的那个画卷，只是这一细微的动作，楚洛的眼神就变了。
他慌乱的将画卷起，放在了身后的书架上，然后背对高洋，整个人靠在书架上一动不动，房间内又恢复了死寂。
高洋知道，那画上画的，是楚倾。怕是那书架之上，还不知有多少幅。
“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
“……”
“楚大人……”
“……”
高洋一连说了几句话，都成了自言自语，无奈之下，他还是走到了楚洛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你自责，但此事怪不得你……”
话落，他才察觉楚洛抖动的肩膀，听到了楚洛低低的抽泣声。
“倾儿……倾儿死了……因为，因为我……”
高洋这才明了楚洛如此并不是因为徐州城破，而是因为，楚倾……他看着七尺男儿不断抽泣的样子，才终于明白……
他应该早些时候猜到，楚洛对楚倾的心思。那画一眉一眼，一笔一划都传神至极，他又怎会只是单纯的疼爱妹妹……
“楚大人未亲眼所见，还是不要妄言。”
“……”
楚洛猛然抬头看向他，猩红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期，
“什么？！”
“楚大人……”
“不……不会，我打听过，那牢里的俘虏……都，都被处死了……”
高洋看着他颓然的样子，无奈摇头，现今跟他说什么不过徒劳，有些事还不能告诉他，也罢，日后让他自己面对吧……
他未再说话，转身离开，然后在关上房门之前，看了一眼失神的楚洛，
“我不觉得倾儿死了……”
楚洛就那么坐在那，眸色空洞。他愣了许久，直到脸上的泪水干涸，才又重新拿出了一张白纸，缓缓研了墨，画着楚倾的眉眼。
而高洋出了府门，竟微微勾起唇角，笑的温润。看来楚倾……已经重新遇见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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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初阳！给我出去！”
楚倾忍无可忍，吼出了声，将轿外的车夫吓得不轻。叶初阳却依旧倚在矮榻上，玩味的看着她，
“倾倾，我不善骑马……”
“那就走着！”
“走着多累啊……”
楚倾看他的样子，猛然反应过来，
“我管你怎么办！出去！”
“……”
叶初阳呷了一口茶，挑了挑眉却并不说话，
“好！你不走，我走！”
楚倾掀开轿帘，立马跳下了轿辇，顿时，整条队伍都停了下来，
“主……主子……”
驾马的士兵早不知道怎么办了，向叶初阳求救，他这才缓缓探出了头，看向站在下面的楚倾。
“娘子要去哪？”
楚倾因他这突如其来改变的称呼愣了一下，然后向四周望了望……好吧，全是他的人，她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啊……
她干脆不说话，正巧舒禹和叶离自后面赶了上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楚倾和叶初阳。
“楚姐姐，怎么了？”
楚倾总不能和舒禹说叶初阳又耍无赖了吧，只得摇了摇头，然后转头看向叶离，
“还有没有马？”
此时……林子里很寂静，将士们无不将视线落在楚倾身上，楚倾有些无语，但为了不与叶初阳在一处，她无所畏惧。
“没有了……”
“……”
“娘子快上来吧！”
楚倾瞪了他一眼，看见他脸上的笑意，她越发气氛，随即将视线落在舒禹……驾着的那匹马上……
“阿禹，你那匹……”
舒禹这点小聪明还是有的，立马驾马后退了几步，
“楚姐姐，那我怎么办！”
“你去和他乘轿子……”
“楚姐姐！我可是个男人，不去！”
叶初阳脸上的笑僵了僵，这小子现在是什么意思……
“那你……跟叶离一块……”
舒禹的耳根一下红了，叶离听着听着发现自己期望的竟然要成真了，随即抚了抚下巴，
“这倒也可以……”
“可以你个鬼啊！”
舒禹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立马跳下马，跑到前面将一个小兵轰下了马，然后亲切的对人家笑，
“这位大哥，你先走一段成么？”
“嗯……成，成！”
然后他才冲着楚倾大喊，
“楚姐姐，那匹马，留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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