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午前的太阳光线过于慵懒,竟是照得人昏昏欲睡的。从始至终老太后仍无叫公仪天宸起身的意思,她只是在安静地打量夜微澜。记得皇上曾说过老七娶了位相爷府的嫡女,据那日皇上来寿康公问安之际无意中提起了夜微澜。
众人不知公仪天宸迎娶夜微澜之前的一日傍晚,太后也在自己的宫殿拐弯抹角地问过先帝……也就是询问夜微澜的家族势力和她本人的些许细枝末节,当时先帝回答此女相貌倒是出众,但其心智却不抵她的两位姐姐。
总之,与老七公仪天宸的性子歪打正着似得颇为相似。
经皇太后记起来,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从先帝去世后她便再也没出过寿康宫,就连太皇太后的封礼亦是置办的十分匆忙。老太后没那个精神气儿跟一群年轻的皇子之间纠缠下去,所以她干脆对外面的一切消息置之不理。
“妾女夜氏同七皇子殿下前来给皇祖母请安,愿皇祖母福寿无疆。”静怡的氛围之中她仍能维持着自己得体的笑容,跪在皇太后的脚边行礼道,那支庄重典雅的流花镂空步摇簪斜插于夜微澜的发间,轻摆着打颤。
公仪天宸等了许久不见皇祖母发话,见皇祖母眼角半眯着,历经沧桑的墨瞳泛起层层琉夏玉池般清澈的涟漪,全然不顾这么久过去,孙儿公仪天宸的腿是否已跪得酸麻。即便是又如何呢?她自己做到权利巅峰了。
她倒是一直紧盯着夜微澜望得出神,以前的七皇子和父亲的接触很是亲密,但与自己这位表面雍容华贵的皇祖母却是甚少来往,如果他真能继承皇位便一定会好好厚待自己唯一珍重的亲人。
下定决心之后,他转头看了一眼夜微澜,示意她跟皇祖母解释来意,虽然这对于刚丧子不久的太后来讲难免有些残忍,依照当下紧张局面来看也不得不这么做了。
夜微澜与公仪天宸的默契感十足,可在今日这么严肃的时刻她怎么也不肯完全顺应他的意思去做。毕竟,公仪天宸现今完美的形象已在夜微澜心底粉碎,尽管夜微澜能够克制自己的烦乱思绪,却也今夕不同往日了。
“宸儿向哀家请罪是何缘故?却又从何说起啊。”平缓沉闷的语调里带着一股子玲珑作风,其中不乏太后年轻时常显露的凌傲劲儿。也亏得是太后年岁渐长,要是搁着原先的她便不那么好搭话了。
“回皇祖母,孙儿整日忙于政务来不及前来探望皇祖母,这等罪过莫非还不深重么?而今父皇他已仙去,等忙完了这阵子孙儿便带皇祖母出宫去江南游行,以此谢罪。还请皇祖母见谅!”
公仪天宸的话讲得格外明了。
此番话亦是让太后听得半真半假,她不求自己享乐,然则风雨飘摇的公仪国却时不我待,急需一位能称得上是贤君的天子来令祖辈打下的江山社稷持续下去。
“嗯,宸儿算是有心了。如今朝廷各方党派纷乱,这些时日自你父皇去后哀家亦是寝食难安,说是茶饭不思实际哀家还不是担忧着你们?唉,我个老婆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面对着夜微澜和公仪天宸神色复杂的互相张望间,精明的皇太后便已知孙儿的来意绝非那么简单,
若言太后是否察觉出自己的存在方是他们斗争的天秤中心,确实是有那么点征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她是尝过了,至于天下乱事关她老婆子何干?有孙儿们呢。
听闻太皇太后有了一丝反应,公仪天宸冰冻已久的心终于开始逐渐融化的迹象。他悠闲地伸手拍了拍锦袍边缘落着的灰尘,从容立起挺拔如松的脊背来向后退了几步,以示对皇祖母的敬意。
这一番举止本是行云流水般潇洒,舒展的眉宇间已有风霜的寒意,夜微澜看在眼里却将那份隐约显露头角的厌恶私藏魂魄。她依旧不信这么待人和蔼的公仪天宸会是残暴不仁的刽子手!
一旦想象出他指使着小夏子把那些人的头颅侵在水缸里活活淹死,夜微澜就情不自禁地一阵恶心。
“皇祖母为着父皇的国事已经操劳太多,现下的周折辗转与您扯不上关系的。那都是宸儿对兄长们迟迟下不去手以致的结果,此后若是三哥和五哥来寻皇祖母问玉玺,但请祖母按照其心意而行。”
“切不可为了孙儿的自身着想,哥哥们若有贤才者自可登位,希望皇祖母莫顾及孙儿。”语毕,公仪天宸自已是泪流不止。她站在自己夫君左右暗勾动唇角,极尽优雅地一笑。
这是言辞都是夜微澜之前教给公仪天宸的,不过她还从没见识过公仪天宸的冰山脸也能令人如此动容。
既背负江山重任夜微澜便不得辜负了逝去的先帝,她决定对待夜芙蓉那样的心机女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不将自个儿辅佐妃七皇子公仪天宸登上皇位誓不罢休。
“宸儿,你过来,”旋即,她蹙起长眉轻摇紫香木折扇,太后的一举一动均是不出夜微澜所料,只等着公仪天宸过去询问详细了。他不明所以的凑上前两步俯身,在她松垂下来得唇角移近,听得太后言道“宸儿怎知玉玺在我这儿?”
先帝逝去的时候身旁没任何皇子侍候,而当日公仪天宸恰巧去平叛昆国了,根本没在。太后虽是看了可别觉着人就糊涂呢。
祖母之意公仪天宸大概明白了些,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欲再向祖母讨要玉玺,宁愿拉着夜微澜赶忙躲窜出去。
这时,夜微澜扶了一扶白洁额边上得流苏金垂缕,踩着粉缎叠樱霞暮履迈碎步,径直走向公仪天宸的旁边,屈身道“祖母,实不相瞒。妾女和家姐夜芙蓉向来不睦,前阵子妾女被赫连部族的王子俘去中了不愈的葬魂毒,结果……家姐竟用三舍汤来毒害我。”
“殿下因而赴边疆战事不在府里,万般无奈之下妾女只好用假死蒙混过她们去。祖母怕是也听说了吧?后来,经歹人劫持而后周折许久方才脱难,进宫时恰好碰见先帝……”说到后面时,夜微澜的声调逐渐颤抖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太后见此情景挥了挥手,示意夜微澜莫要再将整件事讲下去,她深沉的话语中透着几分疲倦,沉吟道“罢了,罢了,我儿生前的本意就是要将玉玺传给天宸,哀家瞧着七皇孙乃是上承天意,下应民心呢~”
随后,气氛霎时便巧妙的缓和下来,太后告诉夜微澜实际玉玺就藏在她院里的那口枯井中,若她不愿说或拿假玉玺去蒙骗旁人自是尚可。
但是对她的第七位孙儿这么做终究是不妥,她相信公仪天宸有这个能力去征战天下,也等着他回来和梁渊朗再坐在树下饮桃花酿,那时自己不一定能够看见。